卫老夫人是被一阵阵的嘈杂声吵醒的,她从枕头旁边的眼睛盒里掏出了一块怀表,是馨宁送给她的,看了一眼时间,寅时过二刻,窗外还是浓浓的黑色,值夜的小丫鬟本来就睡的浅,听见卫老夫人起了,小声的道:“老夫人要喝水吗?”卫老夫人皱眉道:“外面怎么这么吵?你去问问路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路妈妈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不安的道:“三少爷带着人来抓表小姐了,他说表小姐现在是朝廷钦犯了。但是表小姐那边已经人去楼空了,三少爷在那边发脾气,我刚刚过去的时候,在表小姐书房伺候的书香偷偷塞给我一封信,是放在她枕头边的,说让我照顾一下她妹妹,她妹妹在青州的庄子上,叫何三丫。”
卫老夫人着急的道:“把信打开给我。”
路妈妈连忙拆了信递给卫老夫人,卫老夫人打开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沉默了半响,路妈妈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的在一旁站着,有声音传过来,卫老夫人像是被什么惊醒了似的,道:“你去把伦儿叫进来,告诉他不必找了,馨宁已经出城了。”
王伦一脸戾气的进了松鹤堂的正房,见卫老夫人已经醒了,深吸一口气道:“惊扰祖母安歇了,实在是事情紧急,祖父的信连夜到的。”
卫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别弄的动静太大了,我这里虽然偏僻,别让西府的人听见了,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王伦已经消了气,一脸冷静的道:“今天在新皇登基的朝堂上,凡是辽王谋逆的直接参与人,全部凌迟处死,兵部尚书王贺之全家午时已经在午门被处斩了,接着是西平侯和周少城罪最重,祖父替小姑姑求了情,被新皇斥责,说要免了祖父的官,但是因为郭坤大人说辽东一乱,战事又起,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所以只罚了一年俸禄,结果周家判了女的三十岁以下充入教坊司,剩下的人不论男女全部处死,而紧接着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任冲说咱们王家窝藏周家逆贼。祖父刚刚被斥责,皇帝就下了旨意给爹,说让他代祖父清理门户。”
老夫人听完之后,沉默了半响道:“馨宁是自己跑的吗?”
王伦道:“她下午来过我这里,知道消息之后,马上就被她那个丫鬟给拖走了。”
卫老夫人听到这里,高声叫了路妈妈道:“馨宁身边那个崔妈妈有儿子吗?”路妈妈听了奇怪的道:“崔妈妈的儿子早就夭折了,丈夫也死了很久了。您今天下午叫我给崔妈妈称银子我还觉得奇怪呢,崔妈妈回乡回哪啊?”
王伦语气不善的道:“我倒是小看了她,和她身边那个丫鬟。”
卫老夫人看孙子语气神态,显然是已经不顾是非,是非得把馨宁捉住扭送到教坊司了,她拿了馨宁的信给了王伦,道:“你看看这封信吧。”
王伦以为是祖父给祖母的信,没想到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封字迹秀丽的行楷,他先叹了一声好字,结果上面的内容却把他气了个半死。
“外祖母敬上,午间得知家中巨变,事关性命,遂不告而别。虽为不孝之举止,实则无奈之无奈。孙女细思,因孙女一草芥女子,累及外祖家人,实为不妥,可叫三表哥伦、宋氏舅母知晓,卫氏王氏之经营,馨宁分毫未取,而私离一事,更与松鹤堂众人无关。今有蒙古、高丽围城,余母尚在城中,忧愁焦虑,拳拳之心。余雪夜独行,虽为北归,实则奔波流转,东躲西藏,无处可归矣。一旦城破,余将为孤女,外祖母怜余爱余甚矣,谅余不告而逃离。周氏七女馨宁。”
王伦看完信之后,一巴掌把信扔在了地上,恨恨的道:“周家小人,狡猾异常。周世钊连累祖父贬谪数年,周盛民伙同藩王谋反,连周家一个黄毛丫头也把我耍的团团转。”
卫老夫人一听,这是什么话,大声训斥他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怪我让你姑母和周盛民结亲不成?难道你也跟你娘一样,怪我把卫氏产业都给了你姑母?一直惦记着我这个老不死的无根之财不成?”
王伦连忙道:“祖母哪里话?孙儿已经是庶吉士了,难不成还惦记着您老的脂粉钱?这么跟您说吧,您还记得姑母的长女吗?叫淑宁的那个。”
“淑宁怎么了?我记得她嫁给了三房你宝珠姑母的儿子,兴宁侯林家,难不成皇上把林家抄了不成?”卫老夫人问道。
王伦语气讽刺的道:“她厉害的紧,连祖父的门都没有登,却被新皇后下懿旨,让她跟林庆云和离,并且被封了代国夫人。”
卫老夫人再也没法淡定了,她大惊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三房的姑母呢?庆云呢?”
王伦仿佛很难以启齿的道:“兴宁侯死了,林庆云逃到蓟州投奔西平侯,三房姑母被勒令到云集寺出嫁。祖父说新皇后好似有磨镜之好,周淑宁搭上了任冲,任冲答应保她两个孩子不死,把她献给了皇后,因为皇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就很喜欢淑宁,所以她今夜就被留宿宫中了。”
卫老夫人终于忍不住了,呜呜哭道:“我的孩子们啊。”
王伦就走近劝道:“祖母,周盛民犯的可是谋反之罪,是要诛九族的,现在皇上是看在祖父兢兢业业的份上才放过我们王家的。”
卫老夫人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厉声道:“你说你抓你表妹做什么?真的扭送到教坊司?”
王伦被卫老夫人打了一巴掌之后,连忙撩了袍子跪下,回道:“祖母,我怎么可能想这么做呢?我又不是畜生,可是圣旨都下了。”
卫老夫人就恨恨的道:“京城达官贵人,最喜欢招那些没入教坊司的官员妻女欺辱,你若是出入烟花场合,召了妓女伺候,碰到你姑母表妹该当如何?是看她们受人凌辱?还是为其出头?没入教坊司的罪臣家眷历来没有能赎买出来的,就算我有万贯家财又如何?”
说完,又接着道:“你把你的人都叫回来,不要再追馨宁了,辽王尚能控制蓟州、辽东还有大同三镇,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去信告诉你祖父,太子潜龙之时,性格弑杀好淫,非明君之迹象,辽王却礼贤下士,有容人雅量。你让他老老实实称病不朝,以免晚节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