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晦,鸡犬不宁。
郑惜朝和郑念夕本来已抱着必死之心,谁知峰回路转,有人神兵天降。
郑念夕面露惊喜,脱口而出,“恩公!”
郑勤和郑韬对视一眼,有惊喜也有焦急。
能活着,没人愿意死。
焦急的是,群狼环伺,多一个人出现,或许只是多一条命搭进来。
吴四郎倒在地上,想了想,干脆晕了算球。
袁洪惊怒交加,喝道:“你是谁?”
袁家三供奉许成悄悄在袁洪耳边说了一句,袁洪恍然大悟。
“一个三境剑修就敢来这儿闹事,你的家中长辈没告诉过你天外有天?”
袁铭却眯起眼,“他已经四境了。”
许成凝神一看,忽然感觉双腿一软。
他可以确定,两天前相见时,这个少年是货真价实的三境巅峰。
两天,就可以突破一个大境界吗?
许成苦笑着,这便是自己这样的山泽野修和大宗门的谱牒修士的差距么?
就在几个袁家人讨论着云落的时候,云落看都没看他们。
他只是静静地平视前方,目光在时圣和齐紫衣的身上来回游荡。
他确认了,那一袭红衣,就是时圣!
在之前偷偷潜伏的时候,云落的心中就曾经涌起惊涛骇浪,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人在丹田破碎之后,还能继续修行!!!
到了此刻,藏在斗笠下的脸上已经重回平静,云落轻轻取下斗笠,心念一动,斗笠消失不见。
这一幕又让袁铭瞳孔猛缩,方寸物!
时圣默默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眉头微皱。
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弥漫在心间,但看样子似乎又真的没有见过。
袁洪环顾一圈,注意到了时圣的异样,看着时圣,“时掌门认识?”
他说的认识自然不是简单的认识。
时圣缓缓摇了摇头,“不认识。”
袁洪心中大定,对云落道:“既然你要掺和进来,就别怪我无情。”
云落笑了笑,没有在意袁洪,只是皱眉看着袁铭,一个在五境上品停留多年的人,一人镇压一城十余年的人,打是打不过的,绝对打不过。
没破镜的霍师兄估计能行,自己只是昨夜才破入四境,差得太远。
可云落一点也不慌张,而是平静开口,“我打不过你。”
袁铭心中虽然怀疑云落是不是什么大家豪族子弟,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过不去现在这一关,万事皆休。
于是他缓缓道:“那你还真是不走运。”
“没事,你的对手不是我。”云落依然淡定。
袁铭皱眉,“我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你打机锋。”
云落点点头,“那我长话短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杀了我,以及我身后的郑家,屠戮干净,畅快恣意;二是赶紧带着你的人滚回袁家,去你的老巢救火。”
随着云落的话语,袁铭和袁洪猛地抬头望向西城方向,一股大雨都浇不灭的浓烟,冲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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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阳城的县尉严宝兴端坐在袁家大门外,率领着衡阳城中除开必要城防军之外的所有军力,将袁府团团围住。
他惬意地端起一盏茶,嘬了一口,心情轻松而愉悦,畅想着等袁老爷度过了此关,自己凭着此次护卫大本营的功劳,定然能在袁老爷那边更进一步,然后在这衡阳城中也能更进一步。
忽然几颗雨点掉落头脸上,不等他吩咐,便立刻有军士撑起一把硕大的巨伞,为严县尉遮风挡雨。
严宝兴仰倒在椅子上,心中满足,年少时无数次心急火燎的追,现在才能在这儿风轻云淡地等。
谁说什么人间不值得,一切都很值得啊。
想着想着,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轻轻搭上自己的肩膀,帮自己按压着僵硬的肩膀,酸爽之感让他不由得呻吟出声,都没有时间去顾及一些不合常理的地方。
“金银财宝,醇酒美妇,生杀予夺,作威作福,挺好。”
那双手的主人开口说道,声音平稳而从容。
严宝兴喃喃道:“是很好。”
“可首先是有命来享受。人死了,什么都
没了。”
严宝兴瞬间惊醒,想要挣扎着起身,却发现肩膀上的那双手如铁钳般将自己牢牢锁住;想要大喊,却发现嗓子里发不出声,只能无奈地张张嘴。
一扭头,发现身边已经围上了许多护卫,却都投鼠忌器,不敢动手。
那个声音依然从容地传递到他的耳边,“我现在跟你说的话,旁人听不见。”
“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袁洪交给你的任务,但是我会立即杀了你,就像我刚才说的,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第二,就以救火为名,带着你的队伍冲进去,到时候是抢是劫,全凭你自己的心意。因为袁家马上就要完蛋了。”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选择了。”
严宝兴沉默了一会,为难道:“可是这哪儿来的火啊?”
那个声音轻笑了一声,“稍等一下。”
随即松开了按住严宝兴的手,让他可以自由活动。
严宝兴感觉到肩上一松,先是暗暗蓄力,然后猛地朝着护卫人群中一扑,口中大喊着,“杀了他。”
等到几个护卫将自己团团护住,他才有时间打量那个悄无声息就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身影。
一身浆洗得发白的旧长衫,面容消瘦,神色落拓,就像是个落魄的文士。
自然就是悄然前来的萧雨。
他看着喊叫着冲上来的军士,叹了口气,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严宝兴心道不妙,还没来得及有何动作,一只手又搭在自己肩头,语带埋怨地道:“就知道你不会老实。”
严宝兴这下老实了。
两人就这样并肩看着袁府,直到看见一团火光燃起。
“兄弟们,入府救火!”
严宝兴一声大吼,包围在袁府之外的一众军士顿时如潮水般涌入袁府。
刚才的一吼似乎也用尽了他毕生的勇气,严宝兴只感觉双膝发软,有些无力。
萧雨将他扶住,笑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董随军也在涌入袁府的军士人群中,作为一个性格豪爽的小头目,行动中,他身边聚集着一帮唯他马首是瞻的兄弟们。
当进了袁府,看见满目琳琅,奇珍异宝,董随军不由得咒骂了一声,狗日的袁家真他n的有钱!
引得周遭兄弟们连连点头。
董随军越想越气不过,自己劳心劳力,还得在这儿给袁家守着家当,一念骤生,他将要好的兄弟们聚拢起来,“这袁家看来是遭了大难了,要不也不会叫咱们给他守着家,咱们进都进来了,要不干脆捞他一笔?”
一个军士摇了摇头,“董哥,袁家多厉害,严县尉都是他们的人,哪儿能说倒就倒。咱拿了人东西,到时候追究起来,命都没了!”
董随军嗤笑了一声,戳着那家伙的脑门,“所以说你笨啊,看事情咋能这么看。”
他环顾一圈,都是熟面孔,压低声音,指着周遭乌泱泱的军士,“你敢保证,那些家伙不会动手?到时候黄泥巴掉裤裆里谁说得清?咱东西也没拿,好处也没占,还跟着倒霉?”
看着众人若有所思的样子,董随军再加一把火,“你以为严县尉让我们都进来是干啥,救火需要这么多人?咱们只拿财物,不伤人命,到时候狗咬狗一嘴毛,法不责众,袁家能把我们这些人都杀了怎地!别忘了,咱可是朝廷的人!”
众人恍然大悟,猛地点头,也不计较董随军的言语中将自己也骂了进去的事实,眼放绿光地看向四周。
同样的剧情,在另外三个小头目,彭五溪,曹杀虎,芈有才的身边同时上演。
传说祝融封正飞升之后,有八姓后裔,己、秃、斟、、董、彭、曹、芈。
在那段早已淹没在时光里,不为人知的隐秘历史中,被称作祝融八姓。
几颗石子,落入原本平静的池塘,激起层层涟漪。
涌入袁家的将士,慢慢都陷入了癫狂之中。
一时间,袁府之内,鸡飞狗跳。
在袁府旁边的一处宅院,站着七八条人影,他们在不安地来回走动,等着外面的消息传来。
他们便是袁洪最不希望看见的人,袁家人。
来抢夺他在本家中的位置的袁家人。
来取走他在衡阳城中多年基业的袁家人。
这是依附于袁家新晋长老的势
力,从穷乡僻壤到这繁华的衡阳城,他们心中的野心之火早已熊熊燃烧。
袁镝已经倒了,这衡阳城中当然应该继续姓袁,但怎么可能还是袁镝的袁。
居中有一个老者,是这一支袁氏旁枝的主事人,袁洞。
此刻他有些忐忑地看着身旁的中年人,前些日子,新晋长老袁铠吩咐了自己此事,同时将这位中年人调给自己。
一个与衡阳袁家大供奉袁铭同为五境上品的修行者,是自家此行最大的信心。
他忐忑开口,“楚先生,老朽总觉得心中不安。”
被他称作楚先生的中年人呵呵一笑,“老哥,您就将接管这衡阳袁家偌大的势力了,咱们长老怎么说的来着?每临大事有静气。”
袁洞赧然一笑,“这不还没板上钉钉嘛,心里慌,哈哈。”
楚先生点点头,“这是自然,袁家的规矩,先抢到手里才算数,没尘埃落定之前都不作数。”
袁洞深表同意,看着身旁的子侄,俱是自家好不容易凑出来的修行者,不过最强的也不过三境,此番还得看自己这把老骨头和身旁楚先生的。
没办法,新晋长老,家底不厚啊。
他恼恨开口,“可恨这袁洪居然敢调集朝廷官兵护卫私宅,要不咱们就能趁他老巢空虚,一举拿下。”
楚先生呵呵一笑,“老哥,你要想,他势力越大,只要拿下,这些不都是你的嘛。”
袁洞嘿嘿一笑。
楚先生看着北城方向,“何况他去了北面,可不一定会顺利。”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旁边喧嚣大作,望过去,一股浓烟升腾。
两人对视一眼,心道不妙,一条人影撞入院中,袁洞定睛一看,是自己派去查探消息的子侄。
那人冲到袁洞身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洞爷爷,楚先生,严宝兴率兵攻入了袁府,正在四处劫掠!”
院中登时响起一阵惊呼,楚先生和袁洞没有去计较为什么,而是异口同声道:“得行动了!”
楚先生跟袁洞迅速商议一番,袁洞发下命令,几条人影朝着袁府方向,趁乱进入。
严宝兴听到自己的亲信禀报手下的大头兵门在府中四处劫掠的消息,感觉自己的头也大了。
面色惨白地呢喃道:“乱了乱了,全他n的乱了!”
扭头看着萧雨,神色幽怨。
萧雨有些想笑,你一个带兵打仗的,能不能有点气概,搞得我像是在欺负小姑娘一样。
他嘴唇微动,聚音成线,跟严宝兴说了几句。
严宝兴双眼一亮,赶紧吩咐下去。
袁洞等人的方向很明确,直奔后宅,至少先擒下些重要的人质,至少确保此番能够全身而退。
当他们挥舞着刀剑,留下满地尸体,站在袁家后院的主楼前,一个气度雍容,仪态端庄高贵的老太太拄着杖站在门前,护住身后一帮袁洪的嫡系亲眷。
她平静地看着这几个残杀了众多袁家亲眷的凶人,开口道:“听说新上的长老叫袁铠?”
袁洞正要开口,身后一个子侄便怒喝道:“长老的名讳是你随便喊的?!”
老太太一声冷笑,似乎是说给自己身后的众人,又像是说给对面的恶徒,“你们看,这就是没家教的样子。”
那人脸一红,被袁洞一声低声呵斥,默默退到一旁。
袁洞上前施礼,“袁洞见过婶婶。”
老太太呵呵一笑,“你我年纪差不多,看来辈分大点是要占些便宜。”
旋即点点头,“这就对咯,袁家内斗,可以鲜血淋淋,可以残忍暴虐,但袁家的规矩和做派别丢了,否则,变成了那些小门小户的仇杀之举,端的是无趣浅薄之极。”
袁洞深深鞠躬,“侄儿受教了。”
老太太摆摆手,“倚老卖老太多了也令人生厌,记住了,今后执掌衡阳,要拿出袁家人的风采来!”
对面众人尽皆肃然,面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太,竟是心生景仰,自叹弗如。
许多事,终究需要时间的积淀。
老太太扭头看了看身后的众人,再侧耳听了听前院的喧嚣,瞅了瞅那股直冲云霄的黑烟,视线最终停留在袁洞脸上,手中拐杖一顿,脸上的皱纹被笑容挤作一团,“那么,谁来取下老太婆的项上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