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已起,万物生发。
当一片天光缓缓擦去掩盖在旧院之上的黑暗,云落的睫毛微微颤动,然后理所应当地睁开了眼,瞅着眼前这个陌生而帅气的大叔,有些懵逼,“弄啥咧!”
符临有些肝疼,没想到小主公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还好荀郁为他解了围。
“感觉怎么样?”冷淡的语气配上冷酷的表情,符临疑惑地看着他的荀叔叔,这到底是不是小主公啊?
云落倒是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强撑着就要坐起来行礼,谁知扯到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符临连忙扶着他躺下,轻声道:“躺着说躺着说。”
云落在这个过程中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剑已经拔出,伤口也包扎好了。屋子里就师父和这个大叔两人,诧异道:“师父,我是在哪儿啊?”
听见这个称呼,符临有些古怪地看了荀郁一眼,养了个孤儿,就都要当师父才行么。
荀郁仿佛觉得有些疲惫,瘫坐在椅子上,“你受伤了,剑宗的人把你送过来的。”
云落担忧道:“我的同伴他们没事吧?”
符临的眼中浮现出笑意,先虑人后虑己,挺好。
荀郁白了他一眼,“好得很!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你的修行之路差不多就到此为止了。”
“啊?”云落张大了嘴巴,满脸的不可思议。
连忙内视,发现丹田之中多了一座凛然威风的剑气阵,剑气阵中,一团符力正漂浮闪耀。
因为符力跟自己身体的真元相斥,并且完全无法被吸收,导致自己的丹田之中根本无法运转真气。
云落紧紧地咬着嘴唇,抬起头,看着他的师父,声音颤抖,“真的没救了吗?”
少年孤儿咬牙挺过了十多年的艰难困苦,从生活的枯井中向上攀爬,好不容易掀开盖子,瞧见了一点光亮,便又要被无情地踹上一脚,掉落谷底。
比起一直的绝望,曾经看见过希望,又被狠狠扑灭的感觉会更令人绝望。
符临瞧见云落双眼中骤然腾起的一层水雾,心有不忍地看向荀郁。
然后被荀郁直接无视,荀郁叹了口气,“你不该去救的,至少不该舍身去救。”
云落低下头,然后又仰起头,那样在眼中打转的泪水就会倒流进心里。
荀郁的声音似乎也有些疲惫,这么多年的教育,落得一场空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
云落沉默半晌,挣扎着下了床,双膝跪地,涕泪横流地朝着自己的师父磕了三个响头,“对不起师父,徒儿无能,辜负了师父的一番苦心。”
荀郁长叹一声,“你还是会为他挡那一剑,哪怕明知是这样的结果?”
云落挺起脊背,花成一片的脸上,眼神坚定,“是!”
“哈哈哈哈哈!”荀郁蓦地发出一阵大笑,笑得由衷的开心和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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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龙涛这些天也笑得很开心,很快意。
自从听说云落和符天启试炼受伤之后他便由衷地开心,乐此不疲地从各种渠道了解了各色的细节。
于是他知道了他们伤得很重,他知道了裴镇跟师兄在终点处的冲突,知道了霍北真背着符天启连夜下山,知道了宗主带着云落亲去治病。
除了这些事情表现出来宗主的偏心之外,一切似乎都很完美。
他暗自祈祷着,希望那些人就此大道无望才好。
想着都令人开心啊!
但也有不开心的事,本来今明两天应该放的两天假没了,都是因为之前试炼的事,剑宗直接封了山,昨天夜里还来了个大肆搜查,搅得人不得安宁。
补了个觉,已是日上三竿,戴龙涛穿戴整齐,朝着董慎俞横两位大哥的宿舍就走了去。
熟门熟路地穿过小管事的屋子,打了声招呼,换来一句奉承的回应,戴龙涛心情愉悦。
先来到了俞横的屋子,轻轻敲门。
不管看起来有多熟,不能得意忘形,混圈子的要义之一,戴龙涛心里很是清楚。
俞横慢慢过来开了门,看见戴龙涛,打了声招呼,就将他让了进来。
戴龙涛没瞧见董慎,心里没来由地轻松了些,比起商贾之家出身,温和亲切的俞横,冷漠高傲的董慎让他微微有些紧张。
两人坐下,戴龙涛主动开口道:“俞哥昨晚也被折腾得够呛吧?”
俞横笑着道:“你这话听着不对劲,哈哈。”
戴龙涛这才反应过来,跟着哈哈一笑,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
他埋怨道:“你说就那几个新生,至于搞出这么大阵仗吗?弄得人睡觉都不安宁。”
俞横却没附和他这句,低声道:“这事儿可不简单,就这一晚,可查出来不少事儿呢。”
戴龙涛一惊,声音不自觉地也压了下来,“俞哥,怎么说?”
“之前那范隼执事在福地的中枢室内被迷晕了,整整三炷香之后才醒过来,后面他说是前一位看守沈山阳沈师兄将他迷晕的,霍师兄去查看之后发现沈师兄居然不见了。于是就封了山。”俞横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继续道:“然后,你猜怎么着,最大的嫌犯沈师兄昨晚在搜山之时被找到了!”
戴龙涛点点头,“那这下子一对质就水落石出了啊。”
俞横叹了口气,“哪儿那么简单,找到的只是沈师兄冰冷的尸体。”
“啊?!”戴龙涛一惊,有人被这样暗杀在剑宗之内?那还了得!
“这还没完呢,除开最终三甲,不是有个许轻侯成绩最好吗,还堪堪压过了郑伏龙一头,这小子也是命衰,被白副宗主盯上了,一番审问之后,居然有人传了他剑魂福地之中的驭兽诀!”
戴龙涛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尤自不敢相信,“驭兽诀?”
“是啊,就连剑宗的有些新晋长老都不知道的驭兽诀,就这样被人秘密传授给了一个二年级的学生,你说这事儿大条不大条?”
戴龙涛试探地问道:“那肯定得好好查咯?”
“那可不,不查能行嘛?剑宗内部有这么大个内鬼,还得了?”
“我的妈呀,这么严重呢!”
俞横高深莫测地看着戴龙涛,“还没完呢。”
“还没完?!!”
“崔家也有人暗中使绊子,买通了一个崔家旁枝叫崔顾的,想要在试炼中对付崔家那个大小姐。只不过这事儿剑宗直接交给崔家自己处置了。反正从昨夜到现在,就没人见过那个崔顾了。”俞横的声音平淡,内容却是惊悚。
戴龙涛又问道:“那云落那一剑呢?”
俞横皱了皱眉,摇摇头,“这倒没传出什么风声,那个刺客自己自尽了。”
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老爷子那边给你回信了没?”
戴龙涛摇摇头,“按说早该有消息了,本来打算这次放假回去问问的,谁知道封了山。”
俞横拍拍他的肩,“记得就好,不急。”
俞横站在窗边,看着戴龙涛离去的背影,董慎悄悄出现在他的身后,“一个又蠢又坏的人值得费那么大工夫?”
俞横转身微笑道:“又蠢又坏,才能帮我们做些不好自己去做的事。”
董慎点点头,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据说那是符剑?”
俞横笑意更甚,“是啊,我们还是有运气的。”
董慎瘫倒在床上,翘起一只脚,望着房梁,“若是就此废了便好!”
俞横看向窗外,“那我们就此后患全无,天高云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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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悄悄驶向西岭剑宗,云落面色古怪地坐在车厢中,回想起刚才的事情,现在都还有些懵。
师父先是告诉他,其实他的伤有得治,治伤之人就是那个坐在一旁的帅气大叔。
然后那大叔就告诉他,本来他可以直接将他治好的,但是呢,这样他就白挨了这一剑,白受了这些苦了,所以呢,他琢磨出了一个办法,让他学习符。
然后呢,有个很厉害的招式,就是将自己的剑气,用符的方式画出来,就可以达到符和剑气融合的地步,威力倍增,老厉害了。
大叔还说这一招是他的绝招,要不是自己师父跟他关系很好,都不会传给他的,这招式不难练,自己只要用心,就可以进步很快,他看了看自
己的资质,觉得应该没问题,花个十天八天的应该就能成。
然后就将一些符的基本知识告知了他,让他先学着画几张简单的,井字符、山字符这些。
紧接着,师父就叫来一辆马车,让自己先跟着文爷爷去剑宗,姜老头给自己弄了个烦死人的剑气阵,得先解开才能练习那门绝招。
云落看着坐在对面的文爷爷,“文爷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伟微微一笑,“没啥,就是你受了个伤,然后回来你师父请人给你治好了,你就按他们说的做,把那个小绝招练好,对你肯定有好处的。”
云落不知道,此刻的文伟心中简直是万马奔腾,汹涌澎湃。
剑符道,嗯,荀郁刚命的名,这么前无古人的开创,你和符临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小绝招就带过了!还什么花几天就能连成,也就是云落刚修行,不知道罢了,要知道肯定跳起来大骂你们两个坑货!
旧院之中,在文伟离去,蒋琰去了朝堂之后,就剩下荀郁、符临以及曹夜来三人,曹夜来此刻心中所想跟文伟差不了多少,一脸佩服地看着荀郁和符临,“狠还是你们狠啊!”
符临其实也有些担心,“荀叔叔,真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荀郁平静道:“你们可曾听过识障?”
符临和曹夜来摇了摇头。
荀郁道:“这是佛教的说法,但我们可以用一个简单的例子来讲。人渴了就要喝水,这个稚子都知道,但当你的学问高了,懂得多了,知道凉水会拉肚子,生水会生病,甚至知道佛教有个说法,“佛观一滴水,十万八千虫”,那还得了,这水是喝还是不喝?喝多少?是喝那山泉水还是喝那雪山水,或是喝那井水?懂得越多就会想得越多,遇见一个事情就总要从它的方方面面去看,最终丢失了本质。”
符临恍然大悟,举一反三道:“修行之道也是一样,我们一早就被教育各个境界的档次是怎么划分,哪里最难,哪一境到哪一境会很痛苦,很艰难。就这样自己就给自己戴上了镣铐,然后反复地转圈。”
曹夜来却并不很赞同,“但是若没有这些知识,我们如何去躲避一些危险,避开一些错误,难不成万事万物都应该懵懵懂懂,胡冲乱撞?”
荀郁呵呵一笑,“自然不会如此极端,各有所取,才是最好。比如此次,我们告诉他应该做什么,需要注意哪些,但不告诉他这个事有多难,具体操作应该怎么样怎么样,剩下的,就让年轻人凭着自己的天赋和意志去奋斗就好了。”
虽然之前配合荀郁演了出戏,两人到这时才完全明白荀郁心中的想法,看着眼前这个貌似普通的富家翁,心中涌起由衷的敬意。
荀郁看着符临道:“一会儿该去把你的徒儿唤醒了,夜来,之前和蒋琰商量得怎么样,给你师兄安排好去处了没?”
曹夜来点点头,“我收了个徒弟,也是云落的好朋友,在锦城地下有些势力,暂时先让师兄去给他当个幕后军师吧,锦衣玉食的,也不用露面,我们之间也好联系。”
荀郁点点头,“反正细节你找蒋琰,你们好好商量,我啊,得想想怎么对付我那不孝的逆子了。”
两人闻言,心中一凛,曹夜来道:“他或许已经出招了。”
荀郁看着无云的天空,随口道:“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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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清风与文伟一起带着云落悄悄地上了山。他虽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老头,但对方手持的一封国相亲笔书信,足以让他对此人礼数十足。
到了剑阁门前,看着略有犹豫的陈清风,文伟的声音响起在陈清风的心湖之上,“姜剑神不会怪罪于你的。”
陈清风心中一惊地陈清风狐疑地看着文伟,以心声回道:“不知阁下?”
文伟道:“回头姜剑神会告诉陈宗主的,云落和国相亲笔在此,莫非陈宗主还怀疑老夫身份不成?”
陈清风默不作声,带着二人去了背后的小屋。
当察觉到有人前来的姜老头走出小屋,看见站在面前的文伟时,陈清风发现姜师叔的神情竟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
文伟笑着道:“姜剑神,咱们进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