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清楚了?他真把那信撕了?”朱停瞪大了眼睛, 听着司空摘星给他带回来的反馈,心里七上八下。
司空摘星抓耳挠腮道:“撕就撕了呗,我反正把信塞到她身上了,也确认她看过了,你到底服气不服气?可别耍赖啊!”
朱停在原地急得团团转:“我们先前明明说好的, 你把信塞给我师父,但是不能让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发现啊!”
司空摘星不依不挠:“是他自己拿出来要和那和尚一起看的,这能怪我?”
朱停不停在破庙里来回踱步:“那和尚精明的很,你定是被他发现了!我师父狗着呢,怎么可能主动让他知道这么重要的事!”
司空摘星的好奇心都快溢出来了,滴溜转着眼珠, 正寻思要怎么从朱停嘴里诓出有趣的秘密来,破庙门口就忽然来了个长相滑稽的矮子。
司空摘星揉了揉眼睛, 心中惊奇不已。他向来自豪于自己的轻功,但这矮子隐匿和敏捷上的功夫, 可比现在的他可要厉害多了。
不过他年纪还小,潜力无限,超越这矮子是早晚的事。
朱停瞧见他, 则吓了一跳, 连说话都结巴起来:“鱼老大!你、你怎么在这?!我师父呢?你们不是该寸步不离跟着他的吗?”
鱼老大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 但碍于司空摘星在一旁,他一个字也没答,反而不悦瞪了朱停一眼。
朱停意识到自己失言,不好意思冲他比着手势赔罪, 立刻去哄司空摘星道:“行吧行吧,总归你把信放在我了师父身上,是他自己要和那和尚一起看信,怪不了你。我说话算话,愿赌服输,你今日先回去,等我挖完三百条蚯蚓就给你送去。”
司空摘星鬼精鬼精的,哪肯被他轻易打发:“你们两个要谈什么稀奇的秘密不敢让我听见?我偏不走,我要看着你挖!”
朱停道:“你想听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三百条蚯蚓换一个秘密,你拿蚯蚓来换,我现在就讲给你听。”
司空摘星心里盘算了一番,哈哈笑道:“小乞丐狡猾得很,你想赖账让我自己挖,我才不上你的当呢!你们的秘密我才没兴趣,我只想看你埋头在田里挖蚯蚓!”
朱停故意要去拉他:“欸你再考虑考虑啊,我现在就要说了,你听见半个字就算听见了,一定要赔我蚯蚓的!”
司空摘星泼皮吐着舌头,双手紧紧捂着耳朵,一眨眼就跑出去了老远,大喊道:“我偏不听——偏不听——”
鱼老大见他离开,这才招呼兄弟们钻出来,四个一模一样的矮小剑客在朱停前面站了一排。
朱停一看他们四个居然全都不在洛飞羽身边,心里咯噔一声,暗道自己完了。
他愁眉苦脸,自觉今天要被四个大兄弟狠狠教训一顿,却听鱼老大开口道:“主子已脱身了,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朱停原本悬着的心立时懵住了。
“……啊?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鱼老大重复道:“主子已脱身,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朱停接连卧槽了几声,狂喜:“我师父脱身了?真的?那和尚的锁厉害得很啊,我半夜偷摸远远儿瞧过几次,麻烦极了,师父怎么给捣开的?”
鱼老大摇头道:“没捣开,主子看了信后把和尚骗出城,死遁了。”
“……”朱停一时理不清这个逻辑,“他、怎么死的?”
鱼老大想了想,学着洛飞羽的样子走了两步,然后突然仰面一躺,“就这样,一出松江府界碑就死了。”
朱停古怪道:“死透了?”
“死透了,没一会儿就化成碑了。我还是头一回见主子化碑,龟龟!那个场面……”鱼老大说着说着就兴奋起来,但忽想起自己本该高冷的暗卫人设,又生生把兴奋收敛了回去,强绷出冷脸:“……反正他肉身一消失,我们就回来了。”
朱停讷了半晌,后知后觉拍着大腿,迟疑呼道:“还、还是我师父牛逼嘿?”
鱼家四兄弟纷纷点头。
朱停又详问了他们洛飞羽劝无花出城的经过,虽不知洛飞羽究竟怎么在无花眼皮子底下当场去世的,但大致是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这是先用美人计稳住秃驴,诱他出城,等他们一出松江府,没准儿就触发了师父以前准备的机关毒物或者咒文之类,出其不意制造意外脱身。
朱停啧啧感慨:“我就说嘛,那戒色和尚八字硬得很,克妻,你看这不就应了,我师父这一世妥妥的算死于非命啊……对了,他见我师父落地成碑什么反应?没吓成傻子吧?”
鱼家兄弟互相对视,欲言又止:“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是连斥了主子好几声骗子。”
朱停疑道:“他难道不震惊?不意外?”
鱼老大想了想:“挺震惊,挺意外的。”
朱停总觉哪里不对,刚想再问点什么,周身汗毛突然倒竖,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猛蹿上来,只见“嗖”地一道寒光,一柄东瀛长刀从鱼家兄弟的空隙间飞出,擦着他的耳朵尖钉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鱼家四兄弟反应极快,七口长剑出鞘,顷刻间就已摆好了阵势,将朱停护在了后面。
朱停吓得牙关都要打起架来。
无花眼神冰冷,立在破庙门口,禅杖“当”地钉在地上,看到朱停的反应,先眯起了眼睛,“老唐跟你留了什么话?”
朱停哪知道他在说什么,强自镇定跟着他重复道:“什、什么话?”
无花看也不看鱼家兄弟一眼,只盯住朱停:“老唐不在酒铺,酒儿与我离开前,耳语他给你们留了口信,想来你已同他见过了?”
朱停眨了眨眼,机灵一动,立刻道:“嗷!对、见过了……”
无花一字一句问道:“他说了什么?”
朱停哪知道洛飞羽跟老唐留的什么话,老唐不见人影没准儿是来破庙的路上顺道去追哪家酒债了,他师父死遁的干脆,这屁股却还要他来擦。
和尚的批命他师父听得分明,师父父跑得这么果断,必定也是想早点甩脱和尚,他哪能把自家师父往火坑里推不是?反正有四个大哥在这里,戒色又不能拿他怎么样。
朱停深觉自己肩负大任,小胸脯也骄傲挺了起来,颇有底气道:“我师父有话要我带给你!”
师父父!你瞧见没!你小徒弟贼他妈机灵!欠的这份人情以后记得用机关图谱来还!!
无花早已在盛怒边缘,惜字如金:“讲。”
朱停朗声道:“我师父说啦,江湖太远酒太贵,他就不和你走啦!”
他就不和你走啦——不和你走啦——走啦——
无花垂下了眼睫,双肩无声抖动起来,握住禅杖的五指渐渐收紧,脸上却居然缓缓露出邪戾的笑容。
他的笑声在喉间由压抑到颤抖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如疯如狂,但就算是在大笑的时候,他的眼底也异乎寻常的冷静,无波到令人毛骨悚然。
他骤然停下了大笑,深吸了一口气,一切表情都收敛于无形。
他四指并拢竖在胸前,缓缓吟道:“阿弥陀佛。”
朱停眼尖看到,他那只立掌的手腕上,还拷着又黑又重的一只大锁,锁的另一端空荡荡的,无端惹人心悸。
无花没有再说话,一言不发转过身离开了这里,没有朱停想象中的大动干戈,也没有愤怒之下的滥杀无辜。
朱停全程大气不敢出,耗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堪堪咽下一口口水。
他望着无花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和尚挺可……怕。
师父父口味可真重啊。
鱼家兄弟面面相觑,确定人已完全走远,才小心问道:“我们……之后往哪儿去?”
朱停抹了把汗:“去洛阳。”
无花牵马离开了松江府。
洛飞羽教会他用的那个小蓝点的指引从脑海中消失了,地图上空空如也,只有代表他自己的那个点孤零零落在松江城外。
他一步一步带着恶人们的东西到偏远的大西北去,眉间心上,皆是空空。
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世间诸般痛苦。[注]
去恶人谷的路很长,又很安静,正适合他静静思考和等待。
他在等一个真相,他不会给洛飞羽太多时间和机会,在他到达恶人谷之前,若他没有得到答案,那他绝不会就此罢休,定不惜一切让对方为此付出代价。
他在路上耗费了数月,心一点点变冷。
直到他看见三生路,脑海中忽然传来一声——
【您的好友[洛飞羽]已上线。】
大地图上的蓝点又一次亮了起来,距他有千里之遥。
无花将那些箱子放在恶人谷大门口,不等谷中人见到他,便转身离开。
很好。
这起码证明,洛飞羽没有骗他。
那这一次,作为这一路折磨的回报,他誓要干得洛飞羽哭着求他、求饶说再也不敢说死就死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 洛飞羽:蹄子:)
朱停:ovo师乎乎夸我!快夸我!!
洛飞羽:夸你个头(╯°□°)╯︵┻━┻你真是当之无愧的小猪蹄子啊!!要不要师爹了!!要不要活的师父了!!
朱停:ovo欸???
朱停:敢问我师爹是……?
无花:完全黑化の微笑.jpg
挖坑挖爽了~(*/w╲*)前排给即将出场的军娘疯狂打call撸须须!!
注:出自禅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