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飞羽在天峰大师面前大放厥词，当场就被以无相为首的少林弟子们给轰了出来。

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少林的师父们出了名的好修养好脾气，能惹他们众怒，莆田的吃瓜群众其实都很好奇洛飞羽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再私下里一打听……嗬！

不出几日，这消息便像长了翅膀似的，迅速传遍了整个江湖。

而舆论中心的另一个主角、被师兄弟们以爆表的同情心和保护欲隔绝起来的无花，对这一切还蒙在鼓里。

不知是第几个少林弟子以心痛万分地语气在他面前欲言又止、叹息安慰，无花脸上与往常无二的笑容，终于绷不下去了。

“师弟，你们……”

“无花师兄！你不必如此强颜欢笑，我们都知你受了莫大……哎，你若心中有结，尽可向我们倾诉，万不要在心里憋着！”

“我……”

“是啊师弟，你不要想不开，我们修佛之人也不乏娶妻生子后才遁入空门的，佛祖仁爱，不会因此就不接纳你，凡事要向前看……”

无花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只觉自己此时似乎不应该继续维持微笑；但若不笑，这群不知犯了什么神经的同门，可能又会脑补成更变本加厉的情况。

洛飞羽到底搞了什么花样！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且淡然道：“多谢诸位关心，但马上就要日落了，今日轮到我击鼓撞钟，若误了时辰，恐——”

“师兄交给我即可！”那小和尚主动请缨，抢着把无花的活分走，“你遭此劫难，合该静修几日，我们这便不再叨扰你了。”

无花本想套他们些话，可似乎是天峰跟无相他们交代过，凡涉及洛飞羽当日之事的细节，他们全都讳莫如深，绝不在无花面前提及。

无花只好谢过了那小和尚，独自回到禅房，皱眉沉思。

他步入房间时就察觉到不对，却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而是轻描淡写将门窗关好了，语气中带了些严厉：“胡闹。”

房间暗处的阴影中走出一名剑眉星目的英俊少年，尚显稚嫩的面庞上怒气难以掩抑，张口就是愤愤不平：“那人究竟是谁？！”

无花紧锁着眉头，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少林藏龙卧虎，你如此草率潜入，实在太过莽撞！来的路上可留下马脚？”

南宫灵被他训斥，气焰登时矮了一截儿，细细回想了一番才忐忑道：“僧人们都避着你这里，不愿来打搅，应没被人发觉。”

无花这才放了点心，“万幸师父这些天日日都与天湖师叔闭门说佛，谁也不见，不然以你的武功，绝瞒不过他们。”

南宫灵没好气在他对面坐下，气道：“我查过那秀姑娘的来历了，江湖上根本没这号人！她到底是哪家的泼妇？气煞我也……这来历不明的女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你也敢……！”

无花皱眉愈深了，连丐帮如此庞大的信息网都不能揪出洛飞羽的来历，这人难道是凭空掉下来的不成？

他瞥了南宫灵一眼，冷言道：“旁人胡言也就罢了，你对他，最好还是尊敬些。”

南宫灵眼睛都瞪大了，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哥，你莫不是被她给……给……”给强出什么情愫了！

天呐！他圣洁出尘的哥哥竟然喜欢的是这种类型的吗！！

不——！！

南宫灵惊慌失措，急的当场站了起来：“你都不知江湖上传成了什么样！那样的女子怎么能配得上你！你——”

无花这几日的耐性已磨到了极致，他平淡注视着滚起来的沸水，此刻居然饶有兴趣问道：“哦？江湖是如何传的？”

南宫灵看他这副淡定的模样，心里也有些没底了，支支吾吾道：“他、他们说你被……被那女人给……霸王硬上弓、吃干抹净了……”

“唰——”

无花刚冲好的茶，被他亲手泼了出去。

他闭目缓缓勾出微笑，极慢地将那茶杯重新搁在了小桌上，这才抬眼直视南宫灵，继续问道：“还有呢？”

南宫灵不知为何打了个抖，脱口道：“还、还有那女子说，少林和尚都是缩头乌龟，她又没追着要负责，自己却藏藏掩掩，不敢直视……”

“呵……”无花低头笑出了声，肩膀不住耸动，不知是气的还是笑的，“他可真是个优秀的弟子，非但悟性超绝，还懂得积非成是、指桑骂槐……”

南宫灵紧张万分，几乎要冲上去敲醒他哥这颗到现在还在称赞对方的光头了，“哥！你不会真的——”

无花心平气和喝了口茶，对他道：“他是母亲的徒弟。”

南宫灵的喉咙顿时如被扼住，好半晌才挤出声音：“啊……？她？可、这……”

“你先同我说说，他最近都干了什么事？”

南宫灵道：“她自出现在中原，就一直在宣扬对你的垂涎，但我的人发现，她其实一直借着风头暗中打听一个叫楚留香的人。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知乞丐是天下最灵通的耳目。”

楚留香……无花默默在心中把这个名字念了数遍，“可是近来声名鹊起的那位？”

南宫灵点了点头，“我实在不明白，母亲怎会做如此安排？她这般行事，岂非在断送你多年在少林的经营！”

无花现下知道了洛飞羽的“等着瞧”，反而更加沉稳，安抚南宫灵道：“这事说大不大，你不必急躁。红儿做事有分寸，知道玩火也不可自焚的道理。”

“红、红儿……？”南宫灵嘴皮子都不利索了。

“原本之前的事就让师父动摇了对我的看法，在我和无相师兄之间犹豫不定。经此一事，他必对我生出愧疚。我明日就同他辞别，借下山云游平复心境。”无花的聪慧机敏，向来是旁人无法企及，“我在外越是优秀，游历的时间越是长久，他的愧疚就越深重，不消五年，他便会甘心将少林交付于我。”

洛飞羽确实让他意外，但这人还算聪明，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至于被母亲和他迁怒，又光明正大地借少林这挡箭牌同他们拉开了距离，谁也不能轻易接触对方了。

这步棋，可圈可点。

他没有走眼，洛飞羽是块璞玉。

无花突然很期待，在他刻意引导下的洛飞羽，究竟能成长成什么样子。

南宫灵这才明白过来，皱眉道：“你们如此行动，也太冒险了。”

“你知我做事向来谨慎，从不愿冒险。”无花站起身来，行至他身侧，从容拍了拍少年的肩，“我在龟兹成亲一事，你可有耳闻？”

南宫灵微微一怔，随即整张脸都要扭曲了：“等等……难道是说……那女子、她……莫非她是……”他不知自己现在收回刚才骂的泼妇还来不来得及，“……嫂、嫂子？！”

无花冷冷笑了一声，没有多言。

受到强烈冲击的少年眼神恍惚，三观摇摇欲坠若秋风中的落叶：“……我万没有料到，嫂子竟是……如此……大胆奔放的奇女子……”

无花优雅笑道：“他是有些不同寻常……以后或许令你惊讶的还不止于此。”

南宫灵却有些颓然：“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自是千万般好……你们也真是的！竟连我也瞒了这么久！早知是自己人，我何必冒着得罪施家的风险去他们麾下的赌坊浑水摸鱼……”

无花心中微动，问道：“天下乞丐万众，施家怎会同你们为难？”

南宫灵摊了摊手：“还不是那薛家庄的大小姐要嫁人了，施家为了摆牌面，不许下头的产业门口有半个乞丐的影子。我起初不清楚细节，还当是嫂子同他们有什么干系，怕人来查……”

无花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忽然就想通了。

原来如此，难怪洛飞羽如此急着同他保持距离。

他心情大好，语气也温和了几分：“你可知那楚留香的行踪？”

南宫灵立刻会意：“这倒是有的。”嫂子整日追在别的男人屁股后面，看来他哥果然还是坐不住。

无花缓缓露出满意微笑：“他如此牺牲，我合该报答回去。”

西子湖畔，月朗星稀。

一叶小舟自星光中悠悠飘来，其上红纱曼妙，影影绰绰，但闻醉人酒香，却瞧不清佳人眉目。

“既然来了，何不上船一坐？”

有月有酒有美人，这样的邀请，很难令人拒绝。

楚留香本还在犹豫自己湿漉漉地从水里钻出来会不会唐突了佳人，听到洛飞羽的邀请，他方知自己已被人察觉，便也不再掩藏。

他欲跃出水面，却居然有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先一步落在了船上。

那人素衣白袜，踏水而来有若仙人。他同船上的红衣美人相对而坐，明明一个皎洁如月华，一个明丽如焰火，楚留香却意外觉得这画面超乎想象的登对和谐。

他于是摸了摸鼻子，默默又钻回了水里。

嗯……佳人邀约的对象，似乎并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