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船上收拾的很干净, 大家的速度很快,所以在江连焕回来之前就已经把痕迹都打扫干净了。
江连焕回来的时候, 华荣月已经像没事人一样, 安静的坐在船上的某个屋子里, 甚至还在喝着茶。
这里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什么不同, 江连焕刚刚进来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发现刚才街道上的熙熙攘攘是因为这条花船上刚刚发生的一件事。不过回来时他手上多了一大包东西,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华荣月。
“刚才回去的时候顺便看见拿过来的。”江连焕道,“百草堂那边寄过来的。”
华荣月被“百草堂”这三个字弄得愣了一下,打开那个巨大的包裹,发现里面都是一堆换季的衣服,还有点零食什么的, 这么点东西也不知道是花了多长时间寄过来的,满满的一大包。
“其实寄过来挺长时间了,就是六扇门那边的人都以为你出事了, 所以没敢告诉百草堂里面的人, 今天回去我就顺便把东西拿过来了。”江连焕道。
他说完半天才听见华荣月“嗯”了一声。
“然后你还活着的事, 我也顺便告诉了六扇门的人,就是暂时没有几个在客栈里面了,全都去了南溪山。”江连焕道。
华荣月捧着衣服, 衣服都是她喜欢穿的款式, 就是那种看起来又沉稳又闷骚的那种。她从包裹里面掏了块糖扔进了嘴里,应该是百草堂门口那家铺子卖的,江连焕道,“里面还有封信, 你还是趁早给齐大夫回个消息吧,这么久没消息他应该也着急了,幸好你还活着,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给齐大夫回信,原本我们都打算如果你再没有消息就告诉齐大夫你已经死了……”
别啊,那齐大夫该多绝望。
华荣月看着江连焕,其实按照这个人的成长经历来说,他应该是个挺缺爱的孩子,就是华荣月本来没有奢望他能跟正常人一样懂得什么亲情友情兄弟情什么的。
但是江连焕在她面前说的话,做的事,又表明他对这些好像并不是一无所知的样子。
所以江连焕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点华荣月就越来越迷茫了。
六扇门虽然她还暂时不想回去,但是百草堂里还是要报一下平安的。华荣月随口一句“刚刚船头那边好像有人打架了”,就把江连焕给指使的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她自己摊开了一张信纸,趴在桌子上面,想着回信该怎么写。
她推开门进了花船里的一间密室,仅仅只是一扇门,外面和里面就是天壤之别。
——外面是温暖又充满人气的,这里就是冰冷又理智的地方。平时华荣月处理事情就经常在这间密室里,尤其是在江连焕来了花船上之后。
这期间还有不少人进来跟华荣月汇报今天花船上面的事,花船可以预见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都会很忙很忙,秋水庵和六扇门两个大头都在围追堵截着,今天早晨华荣月还刚刚胖揍了秋水庵里的人,花船对于秋水庵的恐惧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华荣月还得想办法安抚一下花船上的人。
这些事都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起,但是华荣月突然不太想处理那些事,而是想赶紧把这封信写完……反正花船上的那些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处理好的吗,还不如先放着,早弄晚弄都是弄。
实际上收到百草堂久违的来信,华荣月有种意外又充实的感觉,就好像这段时间一直有些不舒服的地方被抹平了一样,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一个侍女帮华荣月研墨,华荣月就低头思考着这封信该怎么写。
她刚刚写了一小段后,外面就有一个人敲门进来,华荣月道,“进来。”转眼就走进了一个长着娃娃脸的男人,是胡喜,他来给华荣月汇报刚才那几个秋水庵的人的情况。
在胡喜的背后又接连的进来了几个人,就是前段时间和华荣月交锋过一波的老狐狸们,他们的心情各异,此时此刻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是心里都打着自己的算盘。
前段时间他们本来以为华荣月做的是个再愚蠢不过的决定,但是此时此刻却突然不敢这么确定了。因为刚才华荣月的出手着实把他们惊到了。
那是种非常惊艳的感觉,同时也让他们意识到了华荣月的实力恐怕不仅仅是打遍花船无敌手那么简单,可能要比这个还要高上一层……
至于有多高,他们此时此刻却已经不敢太确定了,一是他们终究都是群会武功的商人,二是他们也的确不敢往那个方面去想。
其实就像易玲珑那个时间线上一样,如果不是当时易玲珑把全江湖的人都一顿暴揍,谁敢相信这江湖上居然出现了一个统治了武林多年的霸主。
江湖上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人,所以即使是猜测,大家也不会往哪个方面去深想。
……但是现在大家已经嗅到了一丝丝与众不同的苗头,就像当年易玲珑隐隐要成为天易楼历史上最野的霸主前江湖上其他人嗅到的那些苗头一样。
易玲珑这次依旧把人揍得屁股开花后才从船上扔了下去,让秋水庵的人自己把人扛回去,然后就又回去睡觉了。
胡喜不幸成为了这件事的善后人,他用严肃且郑重的语气向华荣月报告着这件事的后续,配上他那沙哑的声音,显得屋子里面的气氛格外低沉,旁边又坐了一堆不说话且各怀心思的老狐狸,使得屋子里面的气氛沉重的如同上坟一样。
华荣月又低着头一直安静的刷刷写,只写不说话,这就显得屋子里面的气氛更过于沉重了。
胡喜摸不清楚现在华荣月究竟是怎么想的,只觉得华荣月现在脑中的想法大概深不可测,刚刚在花船上仅仅花了不到一杯茶的时间就干掉了秋水庵的那些人,而且现在船上的其他人对于华荣月的态度也跟之前有些略微的不同,所以此时此刻不太敢打扰华荣月,只是依旧一板一眼的跟华荣月说着。
旁边的三个侍女依旧替华荣月专心致志的研墨添水,好似屋中的气氛完全没有影响到她们一样,她们和这些老狐狸不一样,只是船上最普通的人。
侍女这种角色从来都没有特意的去挑选什么人,毕竟以花船这个地方来说,随便叫上一个妹子那都可以充当侍女的角色。
她们自打进来后就没有往别的地方看过,这跟往日里花船上的人态度有些不同,要知道往日里华荣月即使是从花船上随手拽来几个妹子来倒茶水,那些侍女们也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即使她们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华荣月还是能感觉出来,她们在害怕。
华荣月也说不出来怎么回事,就只知道今天茶水喝的格外撑得慌,好像才喝几口就满上了……她这强迫症的还总想多喝,所以不知不觉喝的就有点饱。
胡喜在那里说的话她自然也都听着,只不过一边听一边分心在想着给百草堂的信该怎么写。话说来江南一趟总不能不带点什么土特产回去吧,齐大夫都给她捎了一包零食过来,百草堂里的人又都是喜欢吃零食的那种……
这么一想,华荣月渐渐的就有点出神了。
刚才胡喜一直在汇报情况,说到最关键的时候,胡喜突然看见华荣月一脸严肃的甩下了笔,然后坐在那里沉默了半晌。
他一愣,心说自己这是不小心说错什么了?
这么一摔笔,别说是胡喜了,就连屋子里其他的人也都跟着紧张了起来,齐齐的看向了华荣月,想看她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胡喜站在那里略微有些忐忑的等着华荣月开口,过了十秒,华荣月终于开口了,她问:
“咱们这边……有什么好吃的甜食吗?”
……
嗯?
胡喜一脸茫然。
啥?
屋子里的那几个老狐狸也一脸茫然,主要是华荣月这话让他们突然没反应过来。
这种严肃的场合大家已经习惯了谈论一些严肃的事,这个密室也有些年头了,恐怕这么多年来头一次有人在这个屋子里问出这种问题来。
可是那个问出这个问题的人依旧很严肃的看着他们,好像这是件什么大事一样,一时间让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这些老狐狸其中有人不禁冒出了这样的感慨。
……原来这人还真的是个疯子啊。
——原来他是个疯子的这件事会这么让人放松啊。
自打从上了花船以来,华荣月一直都是特别理智的感觉,好像从来都没有过疯子的一点表现,但是此时此刻他突然表现出来了一丝和正常人不太一样的地方,居然能让这些老狐狸们这么安心。
华荣月看着老狐狸们全都愣住了,心说她提的也不是什么困难的问题啊,莫非这些人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连什么甜食好吃都不知道?那这人生过的也太没有意义了,刚想说算了,自己一会去找的时候,就听见旁边的几个侍女道,“岸边上有家糕饼铺子里面的东西很好吃。外地人来咱们这还都会买一些回去呢。”
“真的?”华荣月听到后一句,眼睛突然亮了。
胡喜楞在了一边,看着华荣月兴致勃勃的谈论起了甜食这件事,突然觉得有点哭笑不得,刚才枉他紧张了那么久,原来就是因为这件事。
但不得不说,这是个他这么长时间以来见过的最奇特的疯子,武力值超高,喜欢穿漂亮的衣服,喜欢好看的人,现在又添上了一条——喜欢吃甜食。
嗯?这世界上有哪个疯子会是这样子的?这世界上又有哪个老大会是这个样子的?
这些因素组合起来的一个疯子老大……着实有些奇特,让胡喜一时间有种不知该如何评价的感觉,更让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的是周围人对华荣月的态度,他头一次看见有个组织老大这么胡来,底下的人也跟着这么胡来的。哪有在这种场合里侍女给人推荐甜食的?
可是看侍女们两眼放光的模样,她们又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好像这个疯子活的一直有种随心所欲的感觉,说不清楚怎么回事,但好像所有疯子又都活的蛮随心所欲的。
那几个老狐狸好像颇有微词,有人甚至还咳嗽了一下,但是考虑到华荣月的武力值,竟然也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和华荣月硬刚,充其量也只能咳的像得了肺痨一样。
胡喜忽然就又有些不确定华荣月此时此刻突然开口究竟是在装糊涂还是另有目的了。刚才他说到的一个问题其实有些敏感,华荣月突然在此时此刻开口打断,让他接下来的话没法再说下去。
——他刚刚……真的是无意间说了那句话的吗?
几个侍女两眼放光的给华荣月推荐这附近的甜食,胡喜忽然想到华荣月今天早晨在花船上做的事,貌似这几个侍女就是受益者——如果华荣月今天不开口,很有可能她们就会被送出去了,这让他忽然有了个不太好的想法。
这帮人不会丧心病狂到把易玲珑惯坏了吧……
实际上胡喜的担忧很有道理。
当天晚上,所有上了花船的客人发现往日的果盘瓜子之类的点心,突然全都换成了一盘盘甜到爆炸的糕点。
当晚的所有客人们都绝望的发现,整个花船上的人就像集体被味痴魂穿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