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宁听到宣旨太监对他说,准驸马想见他,便抽了个时间出宫了。
他也想见见于寒舟。
泼天富贵陡然间从天而降,而且还能娶一名绝色美人,他很想知道于寒舟的反应。
想到那天宣旨太监说,阮家上下都高兴傻了,刘宁的心情不错。
来到知味楼,便见那少年在门口笑脸相迎,穿着一身鲜亮的蓝色袍子,显得整个人极有精神,脸儿白白净净,眉目很是俊秀。刘宁心想,他这个小驸马倒是不错,单单放在身边看着,都能多吃几口饭。
“这边请。”于寒舟笑道。
她没有引着他去二楼,而是往后院去了。
刘宁的眉头挑了挑,带着丫鬟和嬷嬷们,跟着进去了。
于寒舟在后院的一间厢房里招待了刘宁。房间是早就打扫好的,虽然有些简陋,但是胜在干净整洁。
“公主请坐。”于寒舟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宁便在凳子上坐了,抬眼看向她:“你有话同我说?”
“是。”于寒舟说道,目光在他身边的丫鬟和嬷嬷身上扫了一遍,说道:“可否请几位暂避片刻?”
丫鬟和嬷嬷们便被刘宁挥手遣下去了。
“你有什么话,可以说了。”刘宁道。
于寒舟想了想,拱手拜下:“小民不明白,公主看上小民何处?”
她并不打算一上来就请罪,和盘托出女子身份。鲁莽,且没头脑,不招人喜欢。
就算她有理,她不是故意的,她并没有勾引公主,可是一旦揭开真相,公主和皇上势必会不高兴。他们不高兴,阮家就有危险。
因此,于寒舟打算先跟公主聊聊,摸一摸公主的性情,以及为何招她做驸马。
这几日,她在心中反复思索公主同她的每一次见面,每一句对话,以及公主看她的眼神。她觉得,倘若她没弄错,公主对她并无情愫。那么,招她做驸马的用意,便耐人寻味了。
论外貌,论家世,论门第,论才学,怎么都轮不着她做驸马。如果她能找到那个结,说不定事情便有回转的余地。
房门掩着,丫鬟和嬷嬷们都在外头守着,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刘宁看着拱手拜下的少年,道:“抬起头来。”
于寒舟便把头抬起来,却垂着眼睛。
“把眼睛抬起来。”刘宁又道。
于寒舟心中一凛,索性抬起眼睛,看向他的目光中尽是惶恐和不解。
刘宁看着她的眼神,见她明明惶恐,身姿还站得住,腿不软,手不抖,心下更是满意。他道:“你有何处是本公主看不上的?”
于寒舟便道:“我可以直说吗?”
刘宁听了,眼中闪过一点兴趣,下巴微抬:“恕你无罪,说吧。”
于寒舟便道:“我有个妹妹,是我大伯的女儿,她的年纪同公主相仿,往日里说起话来,也会提几句。她会动心的男子,高大、英俊、有才学。”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片刻,看了刘宁一眼,才继续说道:“公主身份尊贵,喜欢的男子,应当更优秀,是天底下最博学出众的人。”
换句话说,她“妹妹”都看不上她这样的人,何况是公主?但这话却不能直说,毕竟公主已经招她做了驸马,说出来很打公主的脸。因此,只是委婉表达。
她会这么想,刘宁并不觉得奇怪。如果她欣然应了,刘宁才要觉得她不知道几斤几两,竟然会觉得公主看得上她。
“你觉得自己配不上我?”他问道。
于寒舟答道:“是。小民虽然有些小机灵,又有厚道的大伯带着,但是……别说做驸马,便是给驸马爷提鞋都勉强。”
她把自己说得如此卑微,刘宁有些不高兴了:“你没有那么差。”
于寒舟忙弯了弯腰,垂下眼睛道:“多谢公主抬举。”
她不卑不亢,说话有条理,吐字清晰,刘宁还是很看好的。从前她不知道他的身份还罢了,如今都知道了,也不害怕、慌张,刘宁便很中意,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他想起那天郑杨挑事,他当时走了,叫一个丫鬟留下来看情况。后来丫鬟回禀说,阮州机灵又胆大,跳起来锁人时,猴儿一样,郑杨那样高大的青年都被绊倒在地,爬不起来。
他看着面前这小小身板,有些惋惜自己那日走了,没能看到现场。
“你喜欢我吗?”刘宁直接问道。
于寒舟被问得一愣,不由得抬起头,看向面前坐着的人。
刘宁的目光清冷而矜傲,那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傲气,分明不喜欢她,却问她喜欢不喜欢他?
“公主这般容貌,天底下没有人会不喜欢。”于寒舟回答。
他们只见了几面,说话都不多,互相不了解,倘若说爱慕她的人品啊德行啊,那是胡扯。
只能是爱慕她的绝美容颜。
刘宁也知道,且觉得于寒舟的回答很诚实,便问道:“你做了驸马后,愿不愿意为我出生入死?”
好么!
出生入死都来了!
难道不是陷在爱情中的女子,才会问男人“你愿不愿意为我去死”吗?
于寒舟颇觉得怪异,垂眼答道:“公主身份尊贵,没有人不肯为公主出生入死。”
她用的是“不肯”,而非“不愿”。
刘宁察觉到了,心中想道,她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倘若是有意的,他要更看重她几分。
他张口就要说:“我实话同你说吧,招你做驸马只不过是为了早日出宫建府——”
然而他刚刚张开口,话还没说出来,就听她道:“公主,小民有个难言之隐。”
刘宁挑了挑眉,咽下涌到嘴边的话,说道:“你说说看。”
于寒舟的脸上露出挣扎和为难之色,许久方才狠了狠心说道:“我,我,我们阮家,子嗣不丰!”
刘宁万万没想到,她的难言之隐是这个!
“子嗣不丰?”他脸色微有古怪。
于寒舟很是羞愧地道:“是。我们阮家,一向难有子嗣。我是我们家的独子,而我大伯,更艰难一些,他只有一个女儿。娶了几房姨娘,年至四十,只得了我妹妹一个。我,我恐怕,恐怕也……恐日后叫公主失望。”
说白了,她那方面不大行,恐怕不能叫公主有孩子。
刘宁的脸色更古怪了,甚至忍不住咳了几声。
门外立刻响起声音:“主子,可要奴婢伺候?”
“不必。”刘宁扬声道,随即面有古怪地看着身前的少年,想笑,又觉得不厚道,“你说真的?”
于寒舟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不敢隐瞒公主。”
刘宁心说,我又不同你做真夫妻,你能不能生,关我何事?
但这少年把如此难以启齿的隐情都说出口了,也真是害怕日后被迁怒。
他并不怪罪,相反心里还有些许的歉疚。他是个男人,婚后都不打算跟“驸马”同房的,不过是拿她做幌子罢了。
刘宁今年十四岁,过年就十五了,身量正在拔高,嗓音也要变了,再在宫里待下去,只怕要露馅儿。他还要做不少事情,为日后登基做准备,这些事情都不能叫人知道,需得遮着掩着,因此出宫建府迫在眉睫。
父皇早早给他打点好了,是他自己不满意,这半年来在京中寻摸,想找个合心意的平民小子。也是上天眷宠,真给他找着了。
沉吟片刻,他将刚才就打算说的话变了变,改为:“我喜欢孩子,想要许多孩子。”
于寒舟听了这话,心里大松一口气!
不管公主因何要嫁给自己,只要公主喜欢孩子,这驸马就招不得了!
却听刘宁紧接着道:“不过,圣旨已经下了,君无戏言,这个驸马你得当。”
于寒舟一听,心中微提,却不觉得紧张。公主没有发怒,这事便有可操作的余地。
她抬起头,看向刘宁,果然听他说道:“是我莽撞了,没有打听清楚便求父皇下了圣旨。既如此,你我先成婚,倘若三年后你我没有子嗣,便和离罢。”
糟糕!于寒舟心想,仍要成婚的话,头一晚她就要露馅儿!
她脑筋急转,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不暴露性别,不背上欺君之罪,还能解决成婚的问题?
她努力思索着刘宁方才说的话。
他并不是因为喜欢她,才要招她做驸马。
他喜欢孩子。他还愿意和离。
他不仅愿意和离,还说了具体的时间——三年。
于寒舟心里怀疑,公主招她做驸马,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意图。而既然不可告人,当然是不会跟她说了。她便是试探,恐怕也试探不出来。
如果公主愿意和离,三年后她从公主府离开,把真实性别掩藏三年,难不难?于寒舟问自己。
难。
除非三年中公主都不跟她同房。
刘宁说出那番话后,心情便很好。他本来还觉得有点麻烦,婚后拿驸马当幌子的事。没想到上天如此眷顾他,这小驸马在那方面有点毛病。
真好,他不跟她计较,还愿意包容她,日后不愁她不对他忠心耿耿。
正想着,就见她一眼又一眼地瞟过来,刘宁这会儿心情颇好,便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于寒舟嘿嘿一笑,带着几分色兮兮的目光,往刘宁的脸上瞟:“咳,其实,那个,我想说,咱们成婚后,能,能像普通夫妻一样相处吗?”
刘宁眉头微皱:“你想像普通夫妻一样相处?”
她那方面都不行,还想像普通夫妻一样相处?这么没数的吗?
于寒舟有些害羞,还有些紧张的样子,搓着手道:“咳,主要是,我们阮家的男子,虽然,虽然子嗣方面不好,但床上功夫却很厉害,我伯父能够夜御七女——我不会!我不敢!我,我只是害怕,害怕公主这样尊贵的人,被我,被我折腾坏了。”
她说到后面,语气就弱了下来,还有些讪讪的。
刘宁额头上青筋突突地跳。
噌的一下站起来。
他气势迫人,于寒舟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就见他缓缓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毛长齐了吗?”
刘宁似笑非笑,眼中一片锐利:“夜御七女?等你的个头高过我再说吧!”
他是绝对不可能跟她像普通夫妻一样相处的!
他目光锐利地盯了她一眼,含着怒意。这小子,好大的胆子,居然想跟他像普通夫妻一样相处!
刘宁跟于寒舟同岁,同样是十四,但他比她高一点。
高得不多,也就3cm左右,但是他气场强,硬生生显得高出一大截。
“三个月后,成婚!”他说完这句话,便抬脚走到门口,打开门走出去。带着丫鬟和嬷嬷们,头也不回地走了。
于寒舟留在原地,等人走得没影儿了,才松了一口气,抬起发软的腿,坐在了凳子上。
抬手抹了把汗。
那是她最后一招。如果行不通,她就真的要据实相告了。
还好,这时候的女子脸皮薄,哪怕是公主,也说不出“我不怕被折腾”的话。嗯,因为她是公主,身份尊贵,反而更说不出口。
至于言语粗鄙?她是草民啊!大字都不识得几个!嫌弃她粗鄙?早先下旨的时候想什么呢?
于寒舟并不怕公主怪她粗鄙。圣旨都下了,即便是公主,也不能因为这句话就杀她。
于寒舟激她那一句,抱着两个目标,一个是公主恼羞成怒,解除婚约。另一个是,公主没有解除婚约,但是被她这么一激,以后在房事上不好意思主动。
只要公主不主动,不好意思主动,于寒舟就敢装不懂,装害怕,绝不跟她同房。
其实于寒舟敢那么激她,也是经过了仔细考量的。
首先,她确定公主不喜欢她。她长得矮,身量又单薄,根本不符合女子的审美,而且公主看她的眼神没有一点点喜欢。其次,女子和男子不一样,男子是下半身动物,看到长得漂亮的,就很难把持住。女子只有心里爱着那个人,才愿意跟他同床共枕。
她不跟公主同房,只怕公主心里是愿意的。方才发那么大的火,多半是觉得被冒犯了。
额上的汗渐渐干了,背后的汗却没有干,冷冰冰地浸透了棉衣,湿哒哒地贴在背上。
公主并不喜欢她,招她做驸马,绝不是要跟她长相厮守。那句“你愿不愿意为我出生入死”,应当才是她的意图。
具体如何,只怕要等到成婚之后才会明晰。
三年。只需要三年,她为公主出生入死三年,就会回归自由。
三年后,她十七岁,再等一等,等到十八岁,就可以招赘了。如果她在公主面前立下功劳,获得公主的信重,那么阮家就有了靠山。
以后再也不会有郑杨那样的人,在阮家的酒楼里挑衅生事。
紧了紧衣衫,于寒舟跟伙计打了声招呼,便回家去了,她要同阮老爷说一说。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宁宁:谁先掉马谁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