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钟立言原本准备带着鞠礼回一趟公司, 游戏区块儿这边的好几个游戏项目需要审核进度，来一趟燕京, 正好一起全处理掉。
结果就接到了胡璟的电话：
“老板, 看过《兵王》又对这个项目足够了解的人, 实在是没有了。
“看过的编剧们，不睡觉都不一定能在开机前把剧本搞定。
“看完了书的陈昊宇, 正根据写好的剧本画分场分镜呢, 也完全走不开。
“我这边实在找不到其他人陪我了, 求您出借鞠礼一上午吧。”
胡璟上午约了几个执行导演, 可她实在是太忙了，根本没时间把《兵王》小说看完, 剧本这块她也没能一直跟着周老师开会，只怕跟执行导演聊项目的时候, 聊到内容会抓瞎。
只好硬着头皮打电话给钟立言, 求请鞠礼陪她一起见人。
“……”钟立言皱起眉，转眸看向正整理东西, 准备跟他一起去公司的小秘书。
她正往保温杯里倒热水，那是她的保温杯, 不过……记忆力好似有碎片，他用那个保温杯喝过水。
有她在身边, 开会的时候一定事半功倍，会轻松很多。
就算单纯不考虑工作，他也想一直将她带在身边。
以前鞠礼想做什么，其他人都不认可, 不想用她，不想跟她合作，怕她年纪轻轻什么都不懂，会拖后腿。
可现在，胡璟这样的人食髓知味，已经学会跟他抢人了。
胡璟听电话那边没声音，估算着老板可能是不乐意。
她忙又加把劲儿：“老板，现在《兵王》项目追的这么急，人手不够用，我实在是想不出有其他人可以帮我了。老板……”
眼看着她这个老女人要开口苦苦哀求，钟立言终于皱着眉，开口道：“恩。”
说罢，便挂了电话。
“胡璟请你帮忙，一起去谈导演。”他回头淡然说道。
鞠礼愣了下，转念想到《兵王》电影导演，是可能影响弟弟的重要人物。
便应道：“好，那我跟璟姐联系一下。”
她话音才落，胡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鞠礼立即接起电话，专心跟胡璟聊工作去了。
一向独来独往的钟立言自己走到衣架前，穿上外套，又走向笔记本电脑前。
鞠礼挂了电话，便穿上外套跟钟立言告别离开了——胡璟已经开车到宾馆楼下接人了。
“……”钟立言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皱了皱眉。
以前他从不会觉得自己一个人有什么不对，此刻却觉得这么不适应。
……
……
胡璟车上还坐着个25岁的年轻男执行制片，入职不到半年，一直跟着胡璟当助理。
什么活都干，才入行没多久，还没办法独立做合同，谈客户。
鞠礼一坐进车里，坐在副驾上的男助理就将一沓文件放进了她手中。
“这是今天要见的所有导演。”坐在鞠礼左边的胡璟开口道。
鞠礼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眼副驾上正悄悄回头打量自己的年轻人，问道：“你叫什么？”
明明年纪跟男助理相仿，甚至还比男助理小2岁，但说话间却有种长辈般的气势。
“庞亮。”男助理微笑道，说话时转过身看着鞠礼眼睛，显出年轻男性的开朗和主动来。
“你好，我叫鞠礼。”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睛弯弯，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知道。”庞亮挑眉。
他当然知道鞠礼，团队里同事有时会提起。
说是钟老板的秘书，能力很强，人面很广。
他一直很好奇来着，眼下看到，虽然气势很强，眼睛亮亮的看着很有神采，青春活泼，也并没有三头六臂。
就是个聪明些，运气好点的应届生吧。
一想到鞠礼比他年纪还小，他目光收回前，又打量了一下她。
气质很亲切，感觉很好相处的样子。
“……”胡璟看着鞠礼专门问了庞亮名字，说话时又特意微微扬起下巴，像是在展示自己。
她抿着唇，有些拿不准这感觉——怎么觉着，她的男助理好像被鞠秘书撩到了呢？
……
车上鞠礼将庞亮递给她的文件看了遍，反复确认过，了解了今天要见的每一位导演的状况。
都是经验丰富，实力也扎实，但至今没能拿到大爆的本子，没遇到机遇火起来的大叔。
今天一整天的行程很紧，必须谈下一个导演，压力非常重。
坐在咖啡厅里时，恰巧遇到有人在咖啡厅二楼拍网剧。
人来人往搭器械，做布局，忙碌间传递出又急又忙的氛围。
鞠礼想，好像所有人都在为了工作，而玩命的奔波着。
……
“本子我看了，挺好的。不过这么短的时间，我恐怕是不行。”第一个见面的导演只扫了剧本几眼，就开了口婉言拒绝。
“咱们加急赶一赶，片酬这块儿——”胡璟仍维持着笑容。
对方要真觉得剧本好，就不会拒绝了。
“不是片酬的问题。”对方导演摆了摆手，“时间太急了，这对我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
……
“……实不相瞒，这个态度做电影，我心里是没办法接受的。”第二位导演摆出了清高姿态，表明自己不能接受这种赶着赚钱的片子。
“片酬这块儿——”胡璟。
“胡制片啊，你们不如考虑用这一年好好磨一下剧本，认真拍一部电影，赶明年的春节档期。”
这样拍的电影，片酬能给多少呢？
当电影导演都是要看分成的啊，就这种想赚快钱的片子，出来不亏到底掉，不被骂到自闭，就不错了。
第二位导演心里十分不以为然，剧本也没怎么看。
“……”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爱果那边的注资也没有必要了。
……
“我不看好这个题材，你这边下一部电影开始规划了吗？咱们可以考虑下一次再合作。”
“下一部占云这边还没规划，张导再考虑一下《兵王》吧？今年我们重点就是做这个。”胡璟。
“说实话，我也不建议你在这部电影上下太多心思，这个市场部是那么好抢的。”
“……”
……
……
一整天，一个一个的见人，一句话一句话的劝，一项一项内容的介绍。
到下午四点，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
“……”
“……”
三个人都喝了一肚子咖啡，精神又亢奋又疲惫。
窗外冬日灰色的城市街道，风从窗缝钻进来。
降温了。
胡璟嘴唇干涩，整个人都有些颓丧。
庞亮捏着手里的剧本文件和剧组当下组成状况ppt文件，也抿着唇不说话。
鞠礼皱着眉，转头望向窗外，现在路上车已经渐渐多了起来。
到了17点，也就进入晚高峰了，想去哪里都会非常耗时。
她目光扫向胡璟，对方肉眼可见的上火，皮肤色暗，嘴唇干裂，眼神呆滞。
周五开机，二师兄都从江海跑过来了，帮忙安排开机仪式和现场布置。
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的推进，但胡璟这边还没敲定导演。
没有人愿意救火。
占云第一次全局掌控拍一部电影，许多人不信任也正常。
更何况这部电影还是以赚钱为第一要务，紧急开拍，边拍边剪，要赶贺岁档的尾巴。
箭在弦上，一天一时都耽误不得。
胡璟急的就差去大马路上抢人当导演了。
鞠礼猜，对方口里只怕都是苦的。
她心里也急，执行导演找不到，难道要陈昊宇一个人干？
他第一次指导，本来就不熟，上手掌控整个剧组，掌控几十上百人配合拍片，还要把控电影质量，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地狱级别难度了。
偏偏《兵王》还要边拍边剪，陈昊宇就算是不吃不喝不睡觉，也完不成。
陈昊宇是她拉进来的，若这样的好意，最终成了堆烂摊子，她以后要如何面对陈昊宇？
怎么对得起他的友谊和信赖？
更何况，这部片子里还有鞠靖。
这是弟弟大明星之路的起步电影，如果没有这个起步，也许仍能当大明星吧？
可万一不行呢？
拿弟弟的未来冒险？
她不敢，也不能。
大脑飞速运转，她目光突然定在了马路对面的一家小店上。
“今天辛苦鞠礼了，我晚上回去再规划下人选。”胡璟的声音格外沮丧，仿佛遭受了人生最巨大的打击。
但她仍努力维持着平静，不想在鞠秘书和下属面前显得太颓废难过。
哪怕她回到住处会大哭，这时候也会维持着理智，对其他人疲惫的微笑。
“等一下。”鞠礼瞪圆了眼睛，大脑像是突然被点亮，她飞速思考起来。
“恩，也对，都这个时间了，我请客，我们去吃顿好的吧。”胡璟听到鞠礼的话，看了下时间，也到了晚饭时间。
她拉着鞠礼跟着自己跑了一整天，理应请对方吃饭，再送对方回酒店，才不算失礼。
虽然身心俱疲，也只好忍耐。
人到中年，面对这样的身不由己，胡璟格外的胸闷。
也许，早晚有一天，她会崩溃，然后丢下一切都不管，跑去海边晒太阳，关掉手机，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理，放自己几天任性的自由。
“不是。”鞠礼摆了摆手，她低头掏出手机，在微信里找出一个人，快速的翻阅起对方朋友圈，以了解对方这阵子的行程。
“？”胡璟挑眉，有些不明白鞠礼什么意思。
庞亮也朝着鞠礼望了过来，见小秘书有些蓬松的长发微微垂下，遮住半边脸——这样专注又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有丝神秘感，莫名好看。
跟鞠礼相处了一整天，他发现她思维敏捷，虽然不太爱说话，但人很聪明可爱，又有种超越年龄的温柔沉稳，时刻不停的吸引他。
“拍过广告，拍过当红综艺，拍过文艺电影，拍过mv，拍过电视剧，这样的履历，完全可以吧？”鞠礼翻完了朋友圈，又开始翻百度百科。
说罢，她抬起头看向胡璟。
“你有人选？”胡璟一下站起身，看鞠礼的眼神都炽热了几分。
“我打个电话约一下，我们晚上见一下。”鞠礼留下个‘顾真’的名字，便转身出去打电话。
“顾真……”胡璟挑起眉，这位导演她知道，最近最火的综艺就是他编导。
综艺导演可都是实时调度，应变能力和全局掌控能力都是非常高的。
顾真在这一行干了很多年，性格古怪之处也体现在，他接项目不管是电影还是电视剧，对于‘逼格’‘收入’似乎都看的不那么重，随心所欲难以捉摸。
而且，顾导无论拍什么，成绩都可圈可点，虽然称不上哪一行的第一第二，但都留有名姓。
他可真是非常非常棒的选择了，如果真能说服他，那真的比她今天见的每一个拒绝了他们的导演，都更优秀啊。
可是……顾真这样的导演，真的会愿意来救火，拍这样一部电影吗？
而且还是要给陈昊宇兜底干活，这样为他人做嫁衣的事儿，顾导这样的人物，恐怕不会乐意吧。
“鞠秘书居然认识顾导。”庞亮在边上忍不住有些吃惊。
一整天的相处，让他觉得鞠礼也不过是个23岁的年轻人，漂亮聪明，但距离并不遥远。
可这样的人，认识顾真这样的大导演，还有对方微信和电话。
这就是他这个虽然虚长几岁，却才入行还在打杂的人，远远及不上的了。
庞亮觉得有些受打击，这个差距让他有点难以接受。
“鞠礼认识的人多着呢，可不止这一点。”胡璟攥着拳头，紧张的等着鞠礼回来。
过了一会儿，鞠礼收起电话，脸上带着喜气。
“走，现去对面买点礼物，然后去顾导家。”她拎过自己外套和包包，神采奕奕道。
胡璟抬起头，望着鞠礼，仿佛看着小救世主。
庞亮同样抬头，眼前喜气洋洋的鞠礼，脸上表情那样丰富，有种灵动的美，属实漂亮。
一行三人于是过马路，来到了对面的文玩店。
顾真导演，正是之前鞠礼押着熊演员苏天恒，买了上万木头手串，登门道歉的综艺《尽享桃花源》的大导演。
“顾导喜欢这个？”胡璟转头问。
鞠礼点头。
三人于是选了个价格尚可的把件儿，包装好后，坐车直奔顾导家。
路上，鞠礼只希望，这一次不要再遇到顾导跟老婆吵架了。
燕京的深冬，太阳一落山，冷彻骨。
在顾导家，三个人喝着顾伯母泡的茶，认真等待顾导看剧本。
现有剧本已经写好了几场戏，人物小传和大纲也打磨的很成熟了，顾真看的很认真。
他脾气虽然不好，工作却非常可靠。
当他放下剧本的时候，他说：“我带一个副导演进组，陈昊宇当导演，我来做这部电影的监制。”
“啊！”胡璟惊的低呼一声，要不是个性一向冷惯了，她只怕要扑过去抱住顾真。
“谢谢顾导，祝我们合作愉快。”胡璟高兴的脸瞬间红润起来，事情办成了，对于女人来说，简直比任何化妆品都好用。
怕顾真跑了，胡璟立即喊了法务赶过来加班。
顾真也打了通电话，喊自己带入行的副导演过来。
“留下吃饭吧？”顾伯母见鞠礼起身，笑着道。
“不了，我老板带着我去吃火锅。”鞠礼笑弯了眼睛，“谢谢伯母。”
“外面下雪了，你打了车再走吧。”顾太太开口道。
“啊，我老板正好在附近谈事，他的车顺道把我带上。”
“璟姐，顾导，那你们忙，我先走啦。”鞠礼礼貌又温柔的跟两人道别。
顾真只点了点头，又转回去继续看手里的剧本。
胡璟站起身来，走过来用力抱了下鞠礼，她什么都没说，相信对方能懂。
鞠礼甜蜜蜜的笑，被人感谢，被人需要，被人认可，都是令她愉悦的事。
“庞亮你送鞠礼下去。”胡璟拍了拍自家助理的肩膀。
庞亮立即站起身来，应一声跟鞠礼一起往外走。
待两人出了顾真家，胡璟仍有些感慨。
最初见到鞠礼的时候，她只当对方是个刚毕业的傻年轻人，一路走来，她始终跟对方保持友好的关系。
观望中，一点点认可，到今天，她对鞠礼的感情，又大大不同了。
顾真抬起头，见胡璟正若有所思，开口道：
“那小姑娘人不错，细心真诚，我看人几乎没走过眼。”
“是很好，是灵魂有力量的人。”
……
……
“真的下雪了。”鞠礼站在楼下，仰头看天。
灯光下，白色的雪片纷纷扬扬从天而降，有种难以言说的美妙。
在江海念书，她很少看到雪了。
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她看着雪花，露出孩童般的笑容。
“今年第三场雪。”庞亮跟上她，也仰头看天。
“对我来说，是今年第一场。”她说。
“你冷不冷？”他问她，说着作势要将自己带下来的围巾递给她。
她看了眼他手里的围巾，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燕京晚上很冷，戴上会暖和许多。”他仍努力推销自己的围巾。
鞠礼目光上扬，若有所思的看向庞亮。
他真是个简单的人，情绪、想法都露在脸上，跟钟老板那种什么都深深藏在心里的人不一样。
可她知道，别看庞亮这样的人看似简单，但跟他这样‘简单’的人相处久了，她一定会发现，他身上的所有一切，都是无法改变的。
他这样的简单，也代表了某种层面上沟通和磨合的困难。
而钟老板这样的人，虽然看起来很难相处，很难理解。
可他成熟理性，讲道理又公正，他的自律也体现在对自己足够狠上，在公正和道理面前，他是会强制改正自己的，哪怕那很令他不舒服，甚至痛苦。
因为要做到公正，就决不能严于律人，而松于待己。
所以，鞠礼知道，如果能捉住钟老板的心，他们会越相处越好。
“你觉得我很有魅力吗？”她仰头问庞亮，才发现对方真的很高，大概有一米九。
“……”庞亮愣了下，完全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来这么直白的一句。
“有魅力的，聪明可爱。”沉吟了一会儿，他笑着开口，甚至还伸手帮她挡雪花。
鞠礼笑的很灿烂，“谢谢。”
说罢，她朝着他摆摆手，准备走了。
“你在燕京待几天？明天晚上有空吗？”庞亮见她说走就走，上前一步，急切的开口道。
鞠礼抿唇，再抬头时，表情里有了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就好像是一个旁观者，冷然分析透了许多事，让人觉得疏离。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啦，好同事。”她说着，伸手拍了拍他套着厚实羽绒服的手臂。
“再见。”两个字吐出，她真的走了，没有再回头。
庞亮站在雪中，望着女孩儿背影，心里飘乎乎的。
鞠礼像突然闯进他生活的精灵，一下就点亮了他的眼睛，让他喜欢，一整天眼睛都不自己往她身上望。
可她也像个精灵一样捉摸不定，就这样短暂的停留，刷一下便又飞走了。
“……”在雪中站了一会儿，他才转身回去顾真家。
进门时，胡璟转头看他，见他表情有些落寞，忍不住笑：“这么快就失恋了？”
“还没开始，就被拒绝了。”庞亮无奈道。
胡璟忍不住扯唇笑，心道：
没开始是好事，要真开始了，说不定才真大难临头。
有眼色的，谁敢一边在占云打工，一边追钟老板的鞠秘书。
……
……
雪花纷纷扬扬，城市瞬间被妆点起来，变得干净漂亮，色泽统一。
人都说落雪不冷，雪停冷。
可只穿着大衣，没裹羽绒服的鞠礼，站在大雪中，已经冻的双脚快失去知觉了。
她刚在边上的kfc里买了两杯热牛奶，一杯自己喝，一杯准备一会儿给老板喝。
她跺着脚，站在挡风处，一边欣赏雪景，一边等待钟老板的专驾来临。
不踩着五彩祥云也行，只要车里有空调，暖和就够了。
她嘶遛嘶遛喝一口热牛奶，望着车水马龙，忍不住想：
老板你快来吧，不然你的小秘书要变成秘书冰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早上9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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