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下界之中共有三百余座灵山, 中洲的九重山不在期列，而属下界与上界之边缘，传闻九重山连接着九重天的天梯，凡是隶属九重山的修士，陨落后也会位列仙班。

当然, 传闻只是传闻，九重山除了位处九巅之首，过往几任掌门均飞升成神之外，也算不得出类拔萃。

只不过每十年的门派大选参加的凡人比其他门派多出十几倍而已。

涟水峰西的烟花柳湖，谈乔坐在湖亭之内，有一句没一句地听晏明臻吹嘘九重山在下界有多厉害，翻来覆去都是那么几件事，听得久了, 他便有些昏昏欲睡。

回到九重山三个月后，不但被掳到狐狸洞的事被传开，现在全门派, 就连刚被他带回九重山的弟子陈雪山都知道他失忆了。

往日那个被暗中戏称为‘高岭食人花’, 眼高于顶，从来不会搭理外门弟子, 一旦有人试图靠近凤梧真君变回化作疯狗的谈乔竟然...失忆了？！

九重山一共五座子山峰，得知这个消息后，五座山峰的弟子全都傻了，一时之间，涟水峰日日有人拜访, 只为打探失忆一事是否属实，对比昔日，谈乔有什么变化。

“怪不得，怪不得半年前凤梧真君归来，我们与谈乔在水华殿撞了个正着却逃过一劫，原来那时候他就失忆了！”

“而且你们发现了么，这三个月谈乔一直窝在水涟峰闭门不出，前日凤梧真君前往东洲剿灭魔族，谈乔竟然没有与之同去！”

“不止如此，听说东洲点苍山有魔物的踪迹，此行凶险非常，全涟水峰的弟子都去水华殿前送别了，只有他没去。”

“原因呢？”

“...好像是睡过头了。”

紫游林内，被迫听了半晌几位师兄的闲聊，临炎抽了抽眼角，一道火红剑芒刺向后方飞扑而来的笑面猴心脏，在几位师兄微微错愕之际，不太客气地开口道。

“师兄，小心妖兽。”

紫游林是什么地方，这些人竟然聊八卦聊得火热，就这么将背后暴露在妖兽的视野中，就是被吃了也是活该！

两男一女三位修士脸上同时闪过一抹难堪。

“多亏师弟谨慎。”

郁之柏召唤出自己的灵兽啸天狗，狠狠点了点睡眼惺忪的小狗鼻尖：“啸天，都说了让你警惕四周！”

“师兄，先别说那个，反正有临师弟防着。”女修士灵玉半掩粉面，发出银铃般的轻笑：“若是谈乔真的失忆了，这不正是你化解相思之苦的好时机么？”

齐孟休接道：“此话怎讲？”

“齐师兄难道不知？郁师兄当年曾有过与那涟水峰谈乔结为道侣的念头，只不过被人家狠狠奚落后拒绝了。”

陈年旧事被起底，郁之柏面上有些挂不住，本来对他们对话内容没什么兴趣的临炎也不声不响竖起了耳朵。

“那是我当初修为尚浅，定力不深！”

灵玉‘咦’了一声，捏着下巴佯作不解道：“我怎么听说某人三登涟水峰，三次都被打了下去...啊，师兄当时果然修为尚浅。”

作为只比临炎提前十年入门的师姐，灵玉或许修为暂且比不上其他人，但因一向受紫月真君喜爱，打击起几位师兄来毫不嘴软。

“你...!”

郁之柏想堵住她的嘴，又怕她去紫月真君面前告状，恼羞成怒道：“今日不可同往日而语，如今谈乔被那雪域的狐妖掳去一个月，回来之后又神魂不清，连凤梧真君都不关心了，说不定已经和那妖兽...”

临炎面色一变，出声遏止：“师兄，慎言！”

郁之柏一愣，这才恢复了些许理智，此时不禁有些后怕。

多亏如今他们在紫游林，若是在九重山上这般非议凤梧真君的亲传弟子，被那个闭关修炼，修为难以捉摸的长老听见，即便凤梧真君对待弟子一向宽厚大度，但这也不是单凭道歉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三界之内，上一次人与妖兽暧昧不明还要提起点苍山的岳阳真君，一位备受崇敬，比如今的凤梧真君还过犹不及的‘神君’就此湮灭，自那之后，修真者对于面容姣好的妖兽更是杀伐果断，点苍山的部分修士甚至拒绝与灵兽结契。

“话说临炎师弟前往雪域，可曾见过那千年雪狐？”灵玉岔开话题，期待地看向临炎。

“凡间各个茶馆的说书人口中，均说那狐妖美得日月失色，凡人看上一眼便会茶不思饭不想混沌半生，我怎就不信。”

齐孟休同样看向临炎，手中折扇一挥，言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若非拥有天人之貌，即便狐族擅于魅惑，岳阳真君也不会受其蛊惑。”

临炎攥紧手中的长剑，一割一挑取出笑面猴的妖丹，当着几位师兄师姐的面揣进了自己口袋。

“我未曾见过。”

灵玉恍若未闻，继续追问：“莫非比那谈乔还绝色？”

临炎僵硬道：“师姐，我未曾见过，不过应当是比他更胜的。”

“临师弟啊，你真不会说谎。”灵玉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附和道：“不过也是，谈乔再美也没追到凤梧真君，那狐妖却毁了岳阳真君的大道。”

往日里妖兽从横的紫游林今日显得有些冷清，几人并没有继续狐妖的话题，今日前来的重点是找到先前被谈乔斩杀的那只蛇妖巢穴，从中寻得一些宝物和机缘。

很快的，三人将话题转移到各自的灵兽和两年后新一轮的门派大选上，只有临炎一个人沉默走神，打定主意从紫游林回去后，一定先去涟水峰走访一趟。

毕竟，他是真的撒了谎。

......

晌午时分，好不容易将九重山的光辉过往复述一番，晏明臻口干舌燥地站起身，抱怨谈乔依旧那么没礼貌，都不知道给他沏一杯茶水喝。

“师弟，要不是性格没变，我还以为你被夺舍了呢！”晏明臻暗讽道。

说者无心，传到谈乔耳朵里却实打实让他‘咯噔’了一下。

“夺舍？”

“你连这个都忘了？就是被那些已经死掉但灵魂不灭的老东西占据了身体和神识！”

谈乔不动声色地继续追问：“为什么叫东西？”

“因为分不清是什么妖魔鬼怪啊。”

仰头喝了一杯茶，感觉喉咙舒服了，晏明臻才继续说：“你想想，假如咱们师尊日后陨落了，他会夺别人的舍么？不会吧，所以能夺舍的老东西虽然修为莫测，但一般都不是什么纯良之辈，少数可以说意外，大部分都是主修魔道或妖道的恶徒！”

说到这，晏明臻停下半拍，圆圆的娃娃脸上闪过憎恶：“师尊此次前往东洲，就是因为点苍山有一名修士被魔道之人夺了舍，偷偷潜入点苍山修炼不说，几年之内竟飞速提升至分神境，还偷偷打开了两界之门，引得东洲陷入水火，实在可恶。”

谈乔：“这么来说，夺舍之人修道速度都很快？”

晏明臻点头，无奈道：“是啊，毕竟底子在，与其说修炼，不如只是换了一具身体，恢复本身的道行而已，而且他们死过一次尤其狡猾，很难对付。”

“那师尊会有危险么？”

“当然不会！”晏明臻突然挺直了腰板，一脸不高兴地责备他：“咱们师尊上个月已经突破至大乘期，百年之内有望飞升，区区一个分神境的魔物算什么。”

这里无论凡人还是修士对于凤梧真君的崇敬已经到了极端，比起修士，他更像身上汇集一切美好品质，上天派遣而来救世的神明。

将近半年下来，谈乔早已明白了这点，所以火速转换话题：“你说两界之门，那是什么？”

这个问题他已经憋了很久了，也曾问起过凤梧真君，但凤梧真君总是浅笑着摇头，不但不解释，甚至嘱咐他不许对其余弟子提起。

“两界之门？”不知为何，晏明臻脸色一僵，抬头望着房顶装傻道：“我...我说过么？”

“你说了。”谈乔笃定道。

“...你听错了吧。”

看起来是什么不能公之于世的秘密，沉吟半晌，见晏明臻一副打死不开口的样子，他补充了一句：“其实师尊跟我说过，九重山的禁地里有两界之门。”

像是被他嘴中的话吓到了，晏明臻蹭地站起身，对着他瞠目结舌了一会儿，突然破音道：“你说九九九重山的禁地也有？！！”

谈乔傻了：“你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

不知为何，晏明臻气得跳脚，方才还说说笑笑的，这回突然就坐不住了，满屋子转起圈不说，还在门口下了好几层结界。

“这事儿真是师尊告诉你的？”他压低声音颤颤巍巍地问，不等谈乔回答，又自言自语道：“肯定是了，我说我爹当初为什么不想让我来九重山修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什么话都说得云里雾里，谈乔不但听不懂，甚至有点恼火。

“你刚才还把九重山夸得天花乱坠的，这会儿又后悔了？两界之门到底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谈乔现在也说不准自己是纯失忆还是被夺舍，不过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没耐心的性格都一如既往倒是真的。

晏明臻见他真要动怒，也不再打哑谜，失魂落魄道：“不是我后悔，九重山再怎么好，只要沾上两界之门，早晚都要完蛋啊...”

“两界之门顾名思义，是连接人界和魔界的大门，我只知道点苍山，青铜山，百翎山各有一座，从来没听说九重山也藏着一座。”

即便他这么说，对于所谓魔界魔族了解匮乏的谈乔依旧听得模拟两可。

他按照自己的理解猜测道：“魔族想要借两界之门攻击人界，所以需要妖兽镇压两界之门？”

晏明臻有些意外：“你连妖族镇压都知道？不过其实不一定是妖兽，大能的修士，亦或是千年灵兽均可，只不过因为人族和妖族都生活在下界，比起让大能修士或纯善的灵妖镇压两界之门，不如捉一只妖兽来。”

难怪...难怪那狐狸如此不愿意。

一袭红色闪过脑海，谈乔思绪刚刚飘远，又被晏明臻接下来的话拉了回来。

“当初点苍山的岳阳真君历劫失败后，正巧赶上两界之门波动，点苍山的镇门妖兽无故暴毙，除了岳阳真君，无人能镇守大门，岳阳真君硬撑着走进门内，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说到这里，晏明臻心中哀恸，话音竟有些哽咽。

谈乔对于人人敬畏的所谓仙人倒是没有多少共情心，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内容过多的对话上。

“走进门内...”他吞了吞口水，艰涩道：“你是说镇守两界之门要前往魔界，而且还有送命的危险？”

晏明臻沉默了一会儿，大手拂过他的头顶，目光像在看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当然危险，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他苦笑道：“不然又怎会让那些妖兽拯救苍生呢，青铜山的千年白玉蟾是目前存活最久的镇门妖，不过我爹说再过十年怕是也要殒灭了。”

犹豫很久，谈乔才开口问：“...他活了多久？”

“不过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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