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没忘，他怎么可能忘，那么羞耻的回忆，那么陌生的自己，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趴在办公室的桌子上，谈乔两眼无神，上班时间公然开启了小差。

尤梦一上午频频朝他看去，有几次差点忍不住开口询问，但想起尤白晖，到底没有说话。

平时闲暇时谈乔也会做一些助理之外的事，比如在纸上勾勾画画自己的设计稿，亦或是在顾崇办公室门口晃悠几圈，像现在这样整日整日的发呆却是从三天前才开始的。

系统说不上是第几次劝解：宿主，那只是个炮灰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谈乔满腹罪恶感：我真是个渣男啊，不但意外之后穿上裤子就跑，和主角攻的恋爱期还和别人接吻了...

系统250：这都是突发情况啊，怎么能怪你。

谈乔：我有什么脸骂主角攻，我这种人渣就该去死，我根本没资格重生。

系统250：…

从那日开始，谈乔这种游魂状态已经持续了三天，严重到就连顾崇都发现了他的异常。

中午吃饭时，谈乔表情呆滞地咀嚼米饭，一口接着一口，除了米饭，桌上的三菜一汤一样没碰，仿佛已然失去了味觉。

顾崇审视般观察了他一会儿，微微蹙眉：“干米饭很好吃？”

谈乔回过神，慢半拍地点头：“还行。”

“....”

顾崇嘴角一抽，似乎自从认识了谈乔，他原本难起波澜的情绪便时常被搅乱。

当然，激起的大部分都是负面情绪。

“有事可以请假。”顾崇放下筷子，莫名也没了食欲：“不用非得来公司。”

“请假？”

谈乔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啊，尤白晖今天请假了。”

顾崇心里更烦躁了：“提他做什么？”

谈乔心不在焉地说：“他不来，你就用不着我了呀，所以赶我走。”

因为有心事，谈乔脑子一时掉线，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系统赶紧拉警报，谈乔这才一激灵，慌里慌张地挽救。

“我的意思是，他…”

顾崇面色冰冷：“出去。”

挽救不了，编不出来，一得命令，谈乔毫不迟疑，当即起身溜了。

大概是他动作太干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也没有表现出以往赶他走时那种不情愿，看着人影离去房门关紧，顾崇心里竟有种诡异的烦闷感。

顾崇扯松了衣领的领带，凝神看了好一会儿文件，那份令人排斥不快的烦闷才渐渐消退。

看来最近有必要联系一下家庭医生了。

到了下班时间，谈乔在办公室磨磨蹭蹭，本以为会等来顾崇提走他这个助眠机，结果顾崇中午的气似乎还没消，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自己回去了。

默默望着顾崇挺拔冷清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谈乔无力地趴回了桌上：“我和主角攻真的在交往么？”

办公室内空无一人，他得以随便出声和系统对话。

系统250：主角攻就是这种性格，急不得。

谈乔：“说实话，我觉得这个世界没戏了。”

系统250：下一个主角攻不一定比这个好追，一切还要从头开始。

谈乔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回到了夜鸣馆。

死人不但没人权，还没得选。

尤白晖白天没有去顾氏，晚上倒是准时来夜鸣馆报道了，今天的他看起来有些奇怪，似乎特别兴奋，在期待着什么一样。

尤白晖作为馆里的新人，人气暂时比不上其他人，选中他的客人他大多都不接，夜鸣馆有每晚必须接待三位客人的规矩，这三天，尤白晖每天接待的都是同样的三个人。

那三个人像是被命令来捧场的，表情非但不享受，反而白里泛青，一脑门的冷汗。

不过既然他没有来找麻烦，谈乔也懒得管他怎么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世界之神故意和他作对，在谈乔心情乱成一团的档口，今晚又对上了个异常难缠的客人。

那是个体型偏瘦，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打从一开始就直直盯着他的脸，毫不掩饰其中的垂涎和势在必得。

“谈乔，你叫谈乔是吧。”

“嗯。”

“本名吗？谈这个姓可不多见”

“本名。”

谈乔保持着基本的职业道德，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

男人扶了扶眼镜：“我看到你照片的时候就很惊喜了，没想到名字也这么可爱。”

不知道该说什么，谈乔只好朝他笑了一下，男人话一断，看得眼睛都直了。

也不知道是真的不了解夜鸣馆的性质，还是有意为之，接下来的半个小时，男人一直在喋喋不休地打探他的个人信息，甚至提出了下班后再做交流的想法。

烦不胜烦，谈乔起身去洗手间喘了口气，反复告诫自己忍耐忍耐，才又回去。

结果刚走进主厅，远远就看到尤白晖在和金丝眼镜男耳语了什么，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谈乔：我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系统250：小心点。

回到位置上，男人依旧是那副瞄准猎物的眼神，看得谈乔心里发毛，他拿起桌上的果汁想要压一压，杯口递到了唇边却突然一顿，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男人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失望，看似贴心地问：“怎么不喝？不喜欢橙汁？”

“不是。”谈乔摇头，微笑着转向他：“中途离席的话，我一般不会再喝桌上的酒水了，有过不好的经历。”

男人：“介意说说么？”

谈乔耸了耸肩：“刚来的时候太单纯，中途上了个厕所，酒杯里就被目的不纯的客人下了药。”

说到这，谈乔顿了下，脸上划过一抹懊恼之色：“不好意思，我不是在怀疑你，我只是有点阴影。”

男人避开他的视线，摇头道：“没关系，我能理解。”

“...可是。”谈乔为难地看向桌上的橙汁：“浪费不好，其实这杯果汁我还没碰过。”

仿佛预料到他接下来的话一样，男人脸色异常难看。

谈乔端起橙汁，自打在夜鸣馆任职以来，头一次主动牺牲色相，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是不给人拒绝余地的期盼恳求。

“亲爱的客人，让我请你喝一杯吧。”

“...”

十点半，时间刚一到，男人便仓皇起身离开了，谈乔冷冷看着对方狼狈的背影，目光移向对面桌朝他挥舞手机的尤白晖。

自从他主动接近刚才的男人，尤白晖便掏出手机开始录像，想也知道计划不成，打算退而求其次将这份暧昧的视频发给顾崇。

但顾崇会当回事的话，就不会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恋人是个小少爷了。

真是场无用功，谈乔收回视线，原主无论是身份背景还是幕后靠山都比不过尤白晖，就是原书里他被对方折腾成了害怕与人交流的自闭症，直到作者停更，顾崇也没有替他报复回去，顾氏依旧和尤家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和谐。

想到这，谈乔更加心烦了。

今晚，尤白晖的算盘没有得逞，谈乔却栽到了自己脾气上。

心烦意乱的情绪积攒太多，又对上一位不断追问他重复问题的客人，谈乔的脾气到底没忍住。

等到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看着不远处得意洋洋的尤白晖，谈乔才算想通，搞了半天是个连环套。

尤白晖能安排人来点自己，当然也能安排人来恶心他。

***

夜鸣馆三楼，祝铃铛的专属区域。

谈乔和祝铃铛面对面坐在沙发上，这样的情景在祝铃铛出国游玩前经常发生，没想到回来之后依旧还要重现。

祝铃铛气得只想点他的脑门：“你说说你！你那臭脾气什么时候能改？！再这样我真要辞退你了！”

飘忽的思路回笼，耳边传来祝铃铛的甜声怒斥，谈乔小声道：“...对不起。”

他声音细弱，精致漂亮的脸上还带着点委屈的神色，重度颜狗祝铃铛晃了下神，随后赶紧摇头清醒。

当初看上谈乔就是因为他这一张无可挑剔的皮相，再加上单纯清澈如小鹿一般的眼睛，这在他们这一行是最让人招架不住的类型，但这也不代表祝铃铛能眼看着谈乔把夜鸣馆多年的口碑给毁了。

祝铃铛心累地叹了口气：“你说一个没毕业的学生，得罪了那些人，别人在外面搞你怎么办？你是想我给你派个保镖吗？”

谈乔蔫头耷脑地没说话，他这个主角受当的太憋屈，没有主角光环，只有被虐光环，祝铃铛说得情况没准还真会发生。

看他这副样子，祝铃铛也说不出什么重话了，要放弃谈乔这张脸做不到，虽然刚上岗一个月，熟客们却都表示出了对他感兴趣的意思，就算客人不敢点，留在手底下自己看着赏心悦目也值了。

沉吟片刻，祝铃铛说：“你这段时间不要工作了，跟在其他人身边好好学学怎么应对各种情况！你看谁像你，三天两头惹事！”

万万没想到这次会直接被停工，谈乔傻眼了。

学什么啊？学欲拒还迎？学诱惑客人的小手段，要是学这些的话，他怕是一辈子都毕不了业。

“你跟成叶关系比较好，就跟他...”没理会他的表情，祝铃铛安排了起来，话说一半突然顿了顿，改口道：“算了，你跟盛昭学。”

一听这个名字，谈乔表情不自然了一瞬。

“...他这两天请假。”

“请假你去找他啊，不就在二楼呢么！”祝铃铛大声道：“再这样下去我店早晚让你给闹没了，你不情愿也没用！”

祝铃铛的记忆还停留在两人关系不和上，以为谈乔又在闹脾气。

跟在盛昭旁边学习，光是想象那副场景，谈乔就起了一身冷汗，那股子罪恶感和那晚的回忆跟商量好了似的全涌上来了。

谈乔硬着头皮试图说服祝铃铛：“铃铛姐，我们不是一个风格，我跟他能学什么？我可以和连贝...”

“我是老板，听我的！”

祝铃铛看他不情愿的模样，美眸一瞪，谈乔赶紧扯了扯嘴角。

“你跟他学的多了！”

伸手捏向他的脸蛋，祝铃铛恨铁不成钢道：“无趣的木头美人只能让人一时新鲜，学学他怎么玩弄人心，怎么把人迷得神魂颠倒，为他疯为他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