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格纳在感受到从诸天投射下来的视线目光之后, 几乎是立刻就展开了权能。
在这个已经被神明发现的时刻, 浪费力量隐藏自己才是下下策。
希尔格纳还没有天真到以为自己示弱, 这些意识到自己的领土来了异域者的神明们就会心软。
方才还热闹不已犹如花火大会的竞技场便宁静了下来, 随着希尔格纳权能领域将整个摩揭陀笼罩住, 那些还在鼓掌大笑、或者是探头探脑去看热闹的平民们也都仿佛按下了停止键般静止不动了, 就连围绕着牛尾飞舞着的牤虫也凝固在了半空中。
流水也好、落花也好、清风也罢, 世界万物都被固定在了这个时间里。
只是一瞬间而已, 希尔格纳便将整个摩揭陀纳入到了自己的领域内,如果诸天的神明想要来到他的面前, 想要通过领域与现世之间的壁垒,就得遵守希尔格纳所定下的‘规则’,才能被允许进入。
司掌‘创造’的梵天, 司掌毁灭的‘湿婆’, 司掌‘维持’的毗湿奴, 几乎是心念一动, 便察觉到了此世此地命运之线的凌乱。
——而一手将这本已经安排好的命运线扰乱者, 则是这名隐藏得极好、谁都没有察觉到异样的白发异域神明。
当视线汇聚在这个不被诸神所发觉的国度时,希尔格纳所做的一切, 就被全知全能的神明彻底知晓了。
让女子掌权, 压过男子,把知识散布给首陀罗与达利特, 甚至还让命运中原本该成为坚战王的男人垂下头颅去低声恳求——最为可恶的是,希尔格纳明明没有做出会动摇民众信仰的事情,但民众对于神明们的信仰已经摇摇欲坠, 比起以往减弱了不少。
‘正法难道不该让我们幸福吗?我从未幸福快乐过,但般遮丽女王来到了这里后,我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幸福。’
有民众这么质疑着。
‘神明们从未注意到我们这些卑贱之人的乞求与诉苦,既然他从未将怜悯与眷顾赐予我们,又何必去祭拜他?’
这是倒戈得最为激烈的人民内心所浮现出来的真实想法,虽然人数不多,但这其中体现出来的对神明的抗拒与排斥,让诸神心惊。
假以时日,这个摩揭陀恐怕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无信之国。
最高神们震怒着,不是因为他们分身所庇佑的人类命运被改变,而是因为这异域之神入侵了他们神圣的领域,甚至试图改变他们所命令人类遵守的正法。
首陀罗怎么可与刹帝利与婆罗门相提并论?!居然还让这些卑贱之人染指了宝贵的知识!?
毗湿奴作为坚守正法规则的神明,他其中的一个化身便是持斧罗摩,为了维护婆罗门至上的地位而惩治傲慢的刹帝利,先后二十一次从这片土地上肃清了刹帝利,维护婆罗门的统治地位。
所以他对希尔格纳居然让首陀罗和婆罗门不分主次怒不可遏,甚至命令自己的分灵奎师那去剿灭这个异端之神。
希尔格纳看到了头戴金灿高冠、身穿紫色绢纱的男人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时,便知道这是首战。
奎师那是跟随着般度五子带领的商队一同来到摩揭陀的,在希尔格纳张开领域之前,他便已经在这领域之中了,所以毗湿奴选择了奎师那作为先锋军。
希尔格纳笑了笑,将这些年积蓄起来的力量一口气释放出来,挣脱开了世界规则对他的束缚。
之前数年被压制得虚弱的身体,不过是希尔格纳为了留在此世,所付出的小小代价罢了。
“只派出一个,是觉得我很弱吗?”
希尔格纳微笑着询问道。
他有些好奇,作为毗湿奴分身、冠以牧神之名的的奎师那,他神格的力量味道如何。
打起来的结果当然是很快见了分晓。
即便没有权能,希尔格纳也是一路从无数的血海刀山上走过来的,不管是枪术还是刀法都已经臻至极境,和大部分依靠神威压制、或者是繁多法宝的神明们不同——在他张开的权能神域里,唯有真枪实战才能分出胜负,这或许也是他小小的任性了。
或许是因为吉尔伽美什曾经‘不慢心何以为王’的这个观念多少也影响到了希尔格纳,让他并未一口气就分出了胜负。
毕竟希尔格纳如果真的认真起来,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够直接夺走奎师那的力量与神格。
诸如‘梵颅’这种可以将敌人扼杀在母体、令其无法出生的因果类法宝,希尔格纳只需要在权域内想象出来,便能过使用,和在外界需要诸多限制才能使出的完全不同。
但他并没有选择这么做,而是用最直接、也是最合他自己心意的方式战斗着。
在希腊借助工匠之神的工坊所打造出来的武器十分趁手,希尔格纳曾经用它和希腊的至高三主神分灵打得不分上下,甚至还吞噬掉了他们的部分神格,获得了他们的权能。
雷霆、海洋、以及死亡,虽然不是全部的权能,但这也足够希尔格纳成为不可令人小觑的上位神明了。
手腕上的珠链滑落至掌心,金色的闪电跳跃在希尔格纳幻化出来的长丨枪上,而枪尖贯穿了奎师那的胸膛,令其无法动弹。
明明希尔格纳的武器已经刺中了奎师那的要害,但奎师那却并未死亡,只是脸色在力量从被贯穿着的伤口流失下边的越来越苍白。
牧神的神格被希尔格纳解析着,再过不久就能够全部掌握了。
至于味道……实际上神格是没有味道的,但如果真要形容的话,大概是结穗的新麦所散发出来的清香与淡甜吧。
“您在这片土地到底想要做什么?”奎师那虽然是毗湿奴的分灵,但也拥有着自己的意识与思考。
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逃脱后,奎师那选择了向眼前的敌人发起了疑问。
“没有了正法与神明的引导与庇佑,人类只会走向灭亡——您难道想要毁灭人类吗?”
奎师那是认真地这么认为的。
人类脆弱而渺小,需要强大而满怀着怜悯的神明指引着,失去了指引的他们就像是失去了照明的灯塔,绝望在黑暗的大海中航行的船只,最终只能够被凶恶的大海彻底吞没。
如果奎师那认识数千年后某个人理存续组织的a组成员,大概会和他们很有共同语言吧。
“不要小看人类啊。”希尔格纳说道。
他已经将奎师那的神格解析得差不多了,也算准了奎师那此刻无法再发起攻击,那从很久以前就想要对着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们诉说的话语,终于说出了口。
“人类固然一开始很脆弱又渺小,但他们不是没有了神明就无法生存的废物。不要把他们看做是手掌上的玩偶,或者是精心捏造出来的陶器。”
希尔格纳抽出了自己的武器,看着奎师那在胸前泅染开血色缓慢地坐在了地上。
“你也是神明,为何要如此地在意人类、甚至对本该身为同胞的我们动手?”
奎师那又问道。
在希腊,三主神和其他的神明们之所以没有对希尔格纳多加警惕,那么容易被希尔格纳得手,是他们的思维陷入了误区。
毕竟又有哪个神明能够想到,有‘同胞’竟然会为了那些繁衍得又快又密、不管死多少总会重新遍布大地的人类,将刀锋对准了自己?
也怪不得他们在意识到希尔格纳斩断了根基,令奥林匹斯山载着神明们和人间分离时,会那么愤怒又不解了。
“为何?”希尔格纳听到奎师那的这句疑问,轻笑出声。
他平静地回复着奎师那、或许也是曾经和他为敌的那些高天神明们发自内心想要知道的疑问:“因为我爱着人类——因为我也曾经是人类。”
奎师那沉默了,他苦笑了一声,闭上了眼睛:“我曾经来过摩揭陀,这里的人们比我去过的任何一个国度都要有活力、充满了希望。如果有乐土的话,大概就是这里了吧。”
奎师那并没有花费唇舌来说服希尔格纳,对于正法从根本上的理解分歧,让这场战斗无法得到和解。
“但一时的繁盛不是永远的繁盛,绚烂绽放的花朵无法一直保持着绚烂……我依然坚信着唯有正法才能够引导人类、庇佑着他们——哪怕这必须牺牲我自己。”奎师那在说完这句话后,身体忽然化为了无数朵莲花,这些莲花飘在了四面八方,落地时便化为了无数个神明。
这些三头六臂、或是象头人身、或是状如猛兽的神明们举起了武器,向希尔格纳攻来。
明明被围攻的是希尔格纳,但白发的神明却是露出了一丝怜悯与叹息的神情。
“你们不该贸然进入我的领域。”
奎师那本是想要以身为路引,指引着诸天的神明进来这领域中来,却不曾想,希尔格纳之所以张开领域,并不是为了保护自身。
按照之前在希腊的经历,希尔格纳估计等战斗结束后,自己无法再于此世待下去了,毕竟在领域中被他战胜杀死的敌人,他们的神格与力量都会自动地被吞噬殆尽。
那么,至少在被世界彻底排斥出去前,要做些什么才行。
被希尔格纳的权能领域包裹着的摩揭陀一切都在他的意念之中。
每一朵花、每一株草、甚至是一只蚊虫,在希尔格纳的意念之下分为了无数种存在,即便是司‘创造’的梵天也无法在希尔格纳的领域内摘下一朵花、一株草、捏死一只蚊虫。
大概形容的话,被权能领域包裹着的摩揭陀,就像是一艘在虚数空间行驶的船只,虽然它还在这片大地之上,但如果贸然进入,只会被卷入虚数空间的浪潮里,再也找不到归路。
这也是为什么奎师那会牺牲自己,引导着诸神们来到领域内,好让他们从内部突破,将这名扰乱了人间和神域的异端神明抹杀掉。
但领域外不好相与,领域内更是危机四伏。
希尔格纳却是尽量地拖延着时间,同时将自己这数年来一直制作的东西从王宫里找了出来——这耗费了他不少的功夫。
毕竟想要解决掉领域内的神明是十分简单的,但要在不令他们的力量与神格被自己的领域吞噬、又不会阻碍到他的行动,诸多的限制让希尔格纳过了一会才拿到了自己的所寻之物。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琉璃沙漏,但上下两侧所连通着的管道犹如蚂蚁巢穴般繁密复杂,饱满的金色谷粒沉睡在最下方。
“黄粱一梦。”
这是希尔格纳通过研究那些被自己吞噬的神格所研究出来可以扭曲现实的物品。
和以色列的约柜一样,物品被附注了神明的权能与威压,令其获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力量。
当希尔格纳将这沙漏倒转过来时,那些金黄色谷粒就好似巢穴里的蚂蚁开始劳作般有序地从上方滚动起来,同时也令这片土地的人们陷入了沉睡之中。
当希尔格纳将权能领域收回时,那些前来攻击他的神明都尽数败于他的手下,而被停下的时间也重新开始流转。
只是在时间重新流动起的那一刻,世间万物便又迅速地落入了梦境之中。
希尔格纳已经察觉到了世界对于自己的压制,如果不是因为他方才吞噬掉了不少神格,对于规则的理解更上了一层,恐怕就会如同希腊时那样还未反应过来就直接被排斥了出去。
留给希尔格纳的时间并不多了,甚至等不到黄粱彻底掉落完毕了。
希尔格纳没有打算做什么,他只是让那些陷入了沉睡中的人们获得了另一种可能,去体验另一种人生。
在这短暂的黄粱一梦里,再低贱的首陀罗和达利特能够过上婆罗门和刹帝利所享受过的生活、能够学习到被婆罗门和刹帝利所垄断的知识。
——希尔格纳要打破上层阶级与下层阶级之间的隔阂。
他们会知道这些站在他们头顶上的高种姓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要他们有机会,也能够成为出色的人物——就如同迦尔纳那般。
即便不用去祭拜神明,他们也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去获取幸福。
而这些身份与地位反转了的人们里是否会有有识之士体会到希尔格纳的苦心,即将要离开此世的他并无把握,毕竟这种方式是以外力来打破隔阂,从根基上毁灭种姓制度,却无异于揠苗助长。
但希尔格纳已经没有时间慢慢谋取了,在被神明注视到的那一刻起,冲突就已经避无可避了。
这数亿的人民之中,总会有那么些许人能够意识到种姓制度、还有那正法的不合理与糟糕之处,总有那么些许人能够从他赋予的梦境中找到另一片他们本该拥有的天地。
希尔格纳留下了火种,而火种终有一天会成燎原之势,把压迫在他们身上的大山给掀翻。
最后还有些时间,希尔格纳眷恋地看着这个自己投注了心血的国度,心知之后恐怕只能靠般遮丽与其他人来建设保护摩揭陀了。
不过他留了不少后手,很长一段时间内,哪怕是神明也别想毁灭摩揭陀。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诸天的神明将会眼睁睁地看着人类不再信仰自己,人类将不再需要神明的眷顾和怜悯,凭借自己的双手去开拓他们的未来。
希尔格纳来到了迦尔纳的面前,他正高举着黄金之枪,准备将不远处的一只魔兽给击杀,而马嘶也握着剑柄,正好夺走了魔物的性命,而阿周那则将甘狄拔弓拉开,箭矢蓄势待发。
他们的姿势与神情各不相同,但他们都闭上了眼睛,此刻都在做同一个由希尔格纳编织出来的梦。
“抱歉,现在只能短暂地和你们告别了。如果你们还能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与独断妄为……就让我们在时间的尽头相见吧。”
恢复了力量与权能、让这片土地的所有人陷入了会使得世界选入混乱美梦中的白发神明最终只能这么说道。
希尔格纳的目光在迦尔纳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叹息一声。
世界的规则将他排斥出了这片土地,甚至因为希尔格纳将这个世界的命运线弄得一团糟、并且还掀起了足以产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巨大混乱,故意将出口开在了最为危险和混乱的虚数之海里。
或许要过上一段很长的时间,希尔格纳才能意识到,在这个被传颂之人死后会升格为英灵的世界里,渴望和他重逢相见故人旧识的数量恐怕会有些多。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特异点时间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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