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什么太后?分明是安国公、承恩公和建安侯他们带来的一切。”一人马上反驳。
有人听了即刻反驳:“安国公、承恩公和建安侯?在前面两朝,他们一直默默无闻,分明就是不懂朝政。所以,这是太后的功劳。”
又有人劝:“好啦好啦,莫吵啦,不管是谁,反正都是十分英明之人,我等心里记住这恩情就是。”
钱尚书这一生最难接受的,是被妙龄太后算计得一败涂地,此时一再听人提起太后,心神微微回笼,凝神听四周的讨论,结果发现,四周的老百姓几乎都在讨论北边大捷的消息。
他为官多年,故能看得出,这些都是真百姓。
也就是说,尽管他不愿意承认,大熙朝的大军在北边的确打了胜仗,而且是大捷。
听了他的吩咐借口生病躲回城中的张威,不仅错失了这次赚军功的好时机,还被人发现借口生病是为了逃避上战场,因此被下大牢了。
钱尚书不癫狂了,他怔怔地看着一片湛蓝的天空,怎么也想不明白,太后一个妙龄女子,怎么会有这样的谋略以及前瞻性。
最后,他带着这样的疑惑人头落地。
钱尚书被斩首之后,朝堂和六部的官员办事效率蓦地拔高,平日里三个人做三日的事,在现在,一个人做一天就完成了,而且质量很不错。
安国公跟安国公夫人感叹:“太后的手段果然凑效,你是没瞧见,如今六部那些办事拖拉的官员,恨不得多生几只手,夜以继日办事,免得被拿下,走了钱尚书的老路。”
安国公夫人笑道:“这样才好,省得他们忘了这天下是谁的。”
安国公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太后虽是女子,但有大才。自古以来,有大才者,都不愿意屈居人下。希望太后能遵守承诺,皇位始终是皇上的。”
安国公夫人却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若猪儿长大之后不成器,和他父皇一般,你也坚持由猪儿继续做皇帝么?”
安国公听出夫人的话,愕然:“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无论猪儿做得如何,他都是名正言顺的皇上。而且,太后是女子啊,她怎么能有那般的野心呢。”
安国公夫人翻白眼:“女子为何便不能有野心?我年轻时跟你上战场,你怎么不说?太后和男子一般殚精竭虑处理政务,这又怎么说?”
安国公怒目圆瞪:“荒唐,这如何能相提并论?你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说完拂袖而去。
钱党倒了后,朝堂上再次空出了很多职位,人才严重短缺。
萧遥一边选出主考官和出题官员,让他们尽快准备下一次春闱,一边在所有在册的官员中挑挑拣拣,努力填补亏空。
然而缺的人实在太多了,怎么挑拣,都没法将空缺的职位填满。
幸好经过她一系列的手段,没有任何官员再敢拖延不办事了,他们一个个仿佛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和精力,一个人能顶从前的数个人!
知道六部仍然可以运转得下去,再不用担心有人不办事,萧遥便任由一些位置空着。
十日后,春闱重新开启。
这一次主考官以及出题的都是萧遥的人,暗地里又有姬长夜的人把守,所以没有闹出什么舞弊事件。
春闱结束后,萧遥正上朝,便收到北边大捷的急报。
她将急报拿到手上细看,顿时大喜。
原来,这一次,大熙朝的大军将北戎军打得一路溃败,足足歼灭了北戎军八万大军,让北戎军这几年内都不可能再战!
这份大捷的急报很简短,还夹着一张黄副将为萧遥的三哥萧三公子,云逸、徐大公子的请功折子。
三人虽然只是小将,但在这次的大战中,表现十分出色,立下赫赫战功!
萧遥含笑将折子递给安国公,让安国公当堂宣读这个好消息,自己则对四人大加赞赏,还提议给四人升官。
这打仗大捷,给有功者升官是惯例,朝堂上没有任何人反对。
不过,由于云逸三人都在北边,所以最终萧遥是以皇帝的名义给三人发升官的圣旨的。
正当朝堂上一片喜气洋洋之际,陈御史出列,参徐将军之女徐大姑娘女扮男装混入北军参战,要求萧遥严惩,同时徐大公子知情不报,也该取消升职之喜。
女扮男装?
参军?
萧遥有点吃惊,马上看向徐将军。
徐将军脸色凝重,马上出列跪了下来,对萧遥以及她怀中的猪儿道:“皇上,太后娘娘,小女年少无知以至于铸成大错,请皇上和太后念在她尚且年幼,老夫又曾有些微末之功,犬子又在北边立下一些功劳,饶过小女。”
萧遥见徐将军没有任何狡辩,直接就承认了,蓦地想起上次徐将军虽然身怀旧疾,双腿甚至不良于行还是决意北上,不由得感慨他一片慈父之心,更对敢于女扮男装去参军的萧大姑娘心生喜爱,当下道:
“这徐大姑娘在军中多久了?是怎么被发现的?”
若徐大姑娘一开始便被发现,应该早就有人捅到她这里来了,可直到接连大捷才有御史参,可见应该是不久前才被发现的。
一个姑娘家,在军中那么长时间不曾被发现,显然掩饰得很好。
再有,黄副将发来捷报,写上了请功,却没提徐大姑娘一事,兴许徐大姑娘还立了功的。
李维看了赵尚书一天,旋即继续低垂着眸子。
按说,徐大姑娘女扮男装参军,是因他之故,他该跪下为徐大姑娘求情的,可他和徐大姑娘原本有婚约,若求情,说不得会引起更多的讨论,这有损徐大姑娘的闺誉。
所以,只能拜托赵尚书了。
陈御史忙道:“那女子精于易容,在自去年便随萧大公子北上,直到此战大捷,要为她请功,才有人揭发她乃女儿身。”
萧遥听了心中愈加赞赏,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问:“徐大姑娘立下什么功劳需要黄副将为她请功?”
陈御史有问必答:“听说那女子颇为勇猛,率领一支小队杀了敌方两员猛将。不过,兴许是夸大也说不定。”
萧遥似笑非笑地看向陈御史:“陈御史当真消息灵通啊,此事皇上不知,哀家亦未知,陈御史却已经率先知道。据哀家所致,陈御史乃文臣,怎地却对北边情况如此清楚?”
陈御史冷不防萧遥会这么说,他抬头看向萧遥,见她虽淡笑着,但是眸子里一片冰冷,终于想起了什么,忙跪倒在地上:“娘娘恕罪,臣有旧识在军中,才知道这消息,并非特意打探。”
萧遥收起笑脸,冷冷地道:“哀家和皇上更有大军在北边,怎地却不知道?难不成,皇上和哀家的大军,却远远比不上陈御史的友人么?”
陈御史连连磕头:“娘娘,微臣绝无此意。”他虽然说着不敢,面上却没多少惊惶后悔之色。
钱党倒台后,到处都有声音说,让钱党倒台的,不是安国公和承恩公他们,而是太后,对此朝中许多官员并不怎么信,所以特地拿了此事试探太后。
若一切当真是太后指导,那他们便得想法子弹压太后——不然偌大一个朝堂,被一个女人主事,成何体统?
萧遥看着陈御史,沉下俏脸:“肆意打探军情,陈御史你好大的胆子!”
朝堂才被她肃清过一次,但凡有点眼色的,都知道行事需要小心谨慎,可是陈御史还是冒出来了,要么他背后站着某个王爷,要么便试探她是否越权了。
但不管他们背后是谁又要试探什么,难得出来一个有自己想法不输男子的姑娘,她保定了。
陈御史见萧遥说话间便扣给自己一个罪名,再也没了原先的镇定,额头上甚至渗出了冷汗,他嘴巴多次蠕动,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得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其他人。
萧遥不等有人声援陈御史,便又道:“此外,大熙朝律例并未明文规定女子不得参军,徐大姑娘女扮男装又有何可参之处?一个姑娘家能在战场上立下战功,比许多男子都强,这不是我朝之幸么?”
接收到陈御史眼神的官员马上出列:“娘娘,这于理不合啊。女子本就该相夫教子,如何能上阵杀敌?自古以来,天地、阴阳各司其职,如何能混乱?”
萧遥看向出列那几人,声音一沉:“几位大人,是暗示哀家回去教子么?”
那几人连说“不敢”,但面上的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
萧遥却仿佛没看懂他们的神色,露出一副相信他们的话的意思,反问道:“既然哀家可以听政,可以参与政事,为何徐大姑娘不能参军,不能上阵杀敌?”
李维目光灼灼地看着萧遥,几乎压制不住心中喷涌的感情。
他知道,她不会让好人蒙难,可是还是被她这样不拘一格的想法给惊艳到了。
从前,世人说她循规蹈矩,呆板无趣,显然是对她的极致误解。
犹记得,当初他亦是这样一个蠢货。
出来声援陈御史那几个官员见萧遥不搭腔,又不好直说,只得说道:“这,娘娘只是奉先帝之命听政,并非一直掺和政事,不似徐大姑娘那般企图颠倒阴阳。再者,徐大姑娘如何能与娘娘相提并论?”
心中一边警惕一边暗叹,希望太后听得懂他们的暗示,不再揽权。
萧遥淡淡地道:“先帝将皇上交给哀家,命哀家听政,扶持皇上,便是信任哀家。为了不负先帝所托,哀家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会盯着朝政。”
说完这个不等陈御史等人再说,便有说道:“至于徐大姑娘与哀家是否相提并论一事,她与哀家皆是女子,为何不能相提并论?论起对大熙朝的贡献,徐大姑娘在军中,哀家忝为朝堂中人,也不见有什么差别。”
朝堂上的大臣听到这里,俱是又惊又怒。
惊的是,太后果然不似往常表现出来的那般懦弱,反而很是强硬有心机,外头传的钱党是被太后打倒的,想必是真的。
怒的是,太后一再扯到自己身上,显然是不愿意治徐大姑娘的罪!
几位大臣心中气极,更有不怕死的直接跪下:“太后娘娘难道当真要于天下人为敌,颠倒阴阳么?”
萧遥淡淡地道:“哀家谨遵先帝遗志听政,并不曾颠倒阴阳。”
那几个大臣马上问道:“那徐大姑娘呢?”
萧遥看向他们:“因尔等要么结党营私,要么毫无作用,不仅帮不上北边,还一再拖后腿,故在哀家看来,只要能参战保卫大熙朝,便是值得敬重的英雄。”
众大臣听了这话,脸上讪讪的,心中也闷闷的。
想到被方丞相、王尚书和钱尚书几个压得毫无反抗之力的从前,均说不出话来。
萧遥放缓了脸上的神色,说道:“哀家希望诸位大人明白,在哀家这里,有能者居之。”顿了顿继续道,“徐大姑娘在战场上勇猛杀敌,保卫百姓,功劳很大,女扮男装混入军营即使不可取,也不能磨灭她的功劳。”
陈御史不愿意徐大姑娘一点罪名都不承担——若真如此,以后太后摄政,他们便无话可说了,当下拿住徐大姑娘是女子却出入军营说事。
萧遥已经有些不耐烦起来,说道:“既然诸位大人如此在意这个,依哀家看来,不如成立一支女子队,让徐大姑娘以后为国效力?这般,总不会再有什么不适合了罢?”
所有大臣顿时气闷,他们的重点根本不是这个。
萧遥却懒得再理,转而看向王长生。
王长生扯着嗓子喊退朝。
那些大臣顿时傻眼,忙看向安国公、承恩公和建安侯。
安国公三人想到太后这般一力保下徐大姑娘,说不得便是想起她自己,思及已经惹她不高兴了,没必要再为了个小女子而让她更不高兴,便都表示听太后的。
大臣们见安国公三人都没有反驳,反而默认支持萧遥,都只得闭上了嘴。
徐将军跪下给萧遥磕头,口中连连谢恩。
萧遥见他只是谢恩,并没有像承恩公和建安侯那样,拿女子身份说徐大姑娘不该,暗暗松了口气。
朝会结束后,陈御史这些不甘的人,在京城中悄悄散布徐大姑娘女扮男装混入军营一事,企图引导舆论对此行为施加压力,为将来逼迫太后下台做准备。
然而这些流言才传了两日,便传不下去了。
因为逍遥客出了一幅画,画的是一个女将在战场上杀敌的英姿,画中血肉横飞,有断手断脚,更有被劈中哀嚎的士兵,单看着便能感受到战争的残忍和血腥,居于画一侧却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女将有着刚毅和一往无前的勇气,有着万夫之勇。166小说
此画名叫《巾帼》。
所有观画者看着画,均能感受到几乎穿透画纸而出的杀戮和血腥,感受到女将的保家卫国的决心和勇猛。
画坛上许多人对此画赞不绝口,爱画的读书人和大臣,也对此画说了许多溢美之词。
然后陈御史等人绝望地发现,外头对徐大姑娘女扮男装上阵杀敌,居然是支持居多的!
就因为那幅画《巾帼》!
陈御史等人不甘心,跟其他官员说话时,特地提起此事,暗暗表达女子不适合上战场一事。
哪知才开了个头,便被怼回来,更得了几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来从别的大臣那里得知,自己还得了“心胸眼界皆十分狭隘”的评价!
陈御史等人绝望了,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说反对的话,决定以后徐徐图之。
春闱如常举行,殿试如常举行,北边没了战事,对大熙朝来说,一切渐渐走上正轨。
萧遥以为,自己要想治理好这个国家,需要殚精竭虑,却没想到,她仿佛懂得怎么治国似的,每日比想象中轻松了许多,甚至还有余力作画。
为了让世人不再将注意力聚焦在“女子”这个身份上,萧遥用两个名字,画了大量抬高女子让女子与男子并肩的画作,在政治上,则一再支持徐大姑娘以及所有杰出的女性,竭尽所能地赞扬和抬高这些女子。
她有耐心地,一点一点地让世人接受,女子不比男子差,女子也可以和男子并肩作战这个想法。
因江南妙欲君的画作难度不高却十分赚钱,所以有很多人跟风,不仅跟风画风,也跟风画中内容,因此抬高女子地位,让女子和男子并肩的作品,在大熙朝可以说是无处不在。
除此之外,更是一点一点的颁布对女性友好的政策,并大力发展需要女性劳力的作坊——例如织布、绣花等。
水滴石穿,在萧遥多年的努力下,女性的地位提高了。
萧遥见社会舆论差不多了,自己也几乎掌控了朝堂,又见许多地方减少了卖女儿的现象,都倾向于让女儿进作坊做纺织和绣花,便正式颁布法令,取缔青楼和妓|女。
虽然仍然有人反对,但萧遥手腕了得,不仅在朝堂上说一不二,她任命的萧三、云逸和徐家兄妹更是在外头开疆拓土,频频打胜仗,将版图扩大了许多,所以她完全无视了反对的声音,强制执行。
到猪儿该亲政那年,萧遥又颁布了个懿旨,宣布君主立宪制——保留皇帝和皇室,另外由代替老百姓利益的人管理朝政,那个人,就是萧遥自己。
许多大臣早就心有所感,还有许多由萧遥一手提携的大臣,例如赵闯、周悯、云逸、徐大公子等,对此都表示了支持。
但是亦有一批顽固的老头子,认为这么做有违祖宗规制,一边大力支持皇帝亲政,一边哭先帝。
萧遥直接砸自己的文治武功,问这些老顽固,除了所谓的祖宗规制,还有没有反对的理由。
从这一点上,老顽固还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因此死死抓住祖宗规矩说话。
萧遥懒得废话,直接由他们跪着哭先帝,就是不肯让他们起来。
一群老顽固跪了不到一天,就纷纷倒地了,若非有心软的大臣给他们下台阶,又为他们求情,他们只怕得一直跪下去。
得了下台阶,这些老顽固并不放弃,又开始暗暗搞事,说萧遥独行独断,没有君主的宽和,不适合当掌权人。
萧遥不想跟他们浪费精力,又想到最近许多人都在查探逍遥客是谁,便让人不着痕迹地放出,她就是逍遥客的消息。
这个消息一传出,天下皆惊。
有人信,因为逍遥客的很多作品,都是萧遥的娘家拿出来的。
也有人不信,认为逍遥客一举成名时,萧遥才十来岁,不可能有那样的画功。
有大臣去问萧遥,萧遥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笑道:“爱卿自己查,岂不是更可信?”之后,再也没有正面回应过这个话题了。
老顽固们再想煽动世人反对萧遥掌权,却没有多少人理会了,大家都在猜,逍遥客是不是太后。
安国公一直担心萧遥会自己称帝,所以努力活下去。
所以看到这个什么“君主立宪制”,想起当年萧遥发誓说保证皇位还是萧京的,他深觉自己被骗了,几乎吐血。
垂垂老矣的安国公夫人不住地给他拍背:
“老头子,咱们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猪儿仍然是皇帝,他有后了,而国家在太后的治理下,蒸蒸日上,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猪儿并不懂朝政,生性也过于软弱,根本不适合成为皇帝。”
可安国公还是憋屈了数日,才舒服自己,皇帝仍然是自己的外孙,萧遥是帮皇帝排忧解难的,这才过了心中这道坎。
自从颁布君主立宪制后,承恩公夫妇便有一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
这些年,虽然女儿大权在握,在朝中几乎说一不二,可她到底还是太后,又有先帝遗志“太后听政”这么个挡板,一切并未越界。
可是萧遥确立君主立宪制,正式掌权,这相当于篡位了!
他们那个命途多舛、曾经沦落风尘的女儿,居然成为了大熙朝最尊贵、权力最大的人!
徐大姑娘是因为心伤才北上参军的,可是真正到了战场上,真正为了身后的老百姓而战的时候,她忽然发现,比起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难过,守护一方百姓更有意义。
被发现是女儿身,军功没了时,她以为自己会成为徐家的罪人,尽管她不服、不甘心,可是她知道,这是大熙朝的规则,而她违反规则了,只能受罚。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那位有倾国倾城色的太后,竟认为她没有错,并给她封官!
她很高兴,突然明白书里说的,千里马遇上伯乐的感觉,为此又回到战场上,为她守护一方百姓。
见惯了战场上的生死,见惯了西北的壮阔雄浑,情爱在她心中的价值变小了许多。
她对李维释然了,她开始跑步、练兵、上阵、杀敌,以及重新去爱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与他一道镇守边疆,一同看西北特有的落日。
有一年她回京城为太后祝寿,在太后的万寿宴上见着了李维看太后的眼神,见着了他眼中的无奈和守候,才恍然明白,他心里喜欢的,原来是太后。
那时她对他,已经再无旧情,只有宛如朋友一般的友情,见了他那样的眼神,心中只剩感慨与怜悯。
因为她知道,他永远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独坐在上首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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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遥从心底感觉深入灵魂的恐惧,她缓缓睁开双眼,想看看是什么让这具身体如此恐惧。
她看到的,是一碟碟海鲜,最靠近她的,是两只烹调得喷香的大龙虾。
但是看着色香味俱全的两只大龙虾,她心中一阵反胃。
这时对面一个英俊的男人柔声道:“阿遥,你不是很喜欢吃龙虾么?这两只很是新鲜,你怎么不吃?”
萧遥看着对面男子占有欲十足却假装温柔的眼神,从心底涌上一个念头:“他馋我的身子!”然后身体剧烈地发起抖来,那种恐惧再次深入灵魂。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捏成拳头,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应对眼前这个让这具身体觉得恐惧的男子。
稍微冷静了一些,萧遥抬眸打量对面的英俊男子。
对面的英俊男人俊脸上和眼中,都带着淡淡的诧异和担心,他柔声问:“阿遥,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萧遥摇摇头,表示自己没问题,并垂下眼睑。
这个男人看起来并不是坏人,这个身体,为什么那么怕他呢?
萧遥开始搜索大脑里的记忆。
刚一触及原主的记忆,她的身体便僵住了!
这个身体不是人,本体是一只龙虾!
原主是被成了精的龙虾——也就是原主的母亲带到陆地上的,在她有记忆时,她便可以化形了,那时她才四岁。
母亲为了不让原主化出本体叫人认出,一直告诫原主,这个世界上的人类都很喜欢吃海鲜,尤其爱吃龙虾,一旦看到她的本体,就会吃了她,为了让原主印象深刻,原主母亲还示范怎么吃——她张开嘴,将一只基围虾放嘴里,吧嗒吧嗒吃下肚子。
这样的恐吓各几天来一次,原主吓坏了,她由此相信,人人都馋她的身子!
但是上学后,她认识了很多小伙伴,见她们都温和友善,有点不相信她们会吃自己,便鼓起勇气问:“你们喜欢吃龙虾吗?”
从小学到初中,吃过龙虾的所有同学都回答她:“喜欢!我最爱吃龙虾了!可是好贵!”
然后开始争论哪种做法好吃,清蒸的更棒,还是红烧的?龙虾脑蒸蛋、蒜蓉清蒸和芝士焗哪个才是真绝色。
她们一边讨论,一边咂巴着嘴,做出回味无穷的样子——因为龙虾太贵了,他们一年只能吃一回,便一直心心念念。
没吃过的则一脸羡慕和向往:“等我有钱了,我也要买龙虾,各种做法都要尝,天天吃!”
原主吓坏了,也绝望了,跟她玩得不错的同学尚且这样,何况其他人?
因为怕被吃,她开始小心翼翼地和所有人保持距离,也因为一直被恐吓,她的胆子很小。
这个世界交通发达,很多海产品都会晕到陆地上来卖,甚至还有网购,其中一小时达十分快速,然而不管实体市场还是网购,都有大龙虾卖。
原主妈说,这是同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们被吃,所以拿出并不多的钱买昂贵的龙虾,然后悄悄地放生。
原主很好奇自己的种族和身世,曾悄悄查过,发现龙虾居然吃腐肉,还有人认为他们吃同类,便有些不解,问原主妈为什么她们和百科说的不一样。
原主妈一脸的理所当然:“我们能化形,当然和他们不一样了。”
因为要经常买龙虾,母女俩完全没有积蓄。
一个月前,原主妈说要去渡劫,两三日就能回来,结果足足一个月都还没回来。
原主要开学了,没钱交学费,她手上也没钱,很是发愁。
班主任知道她的情况,就说市里有一对一的扶贫,帮她联系了一个人。
那个人,正是眼前这个人。
其他同学的扶贫,都是电话联系就行,可是这个扶贫她的,和她视频通话过后,却表示要见面,谈谈扶贫的费用。
原主喜欢读书,为了读书,即便胆子小,也决定前往。
结果见了面,还没说几句话呢,男子就让服务员端来两只炒得喷香的大龙虾,笑出一口大白牙,眼睛绿油油地看向她:“大龙虾味道十分鲜美,我们今天好好品尝。”
看到被煮熟了的大龙虾,再看到男子一口大白牙以及绿油油的眼睛,原主以为男子是以扶贫为借口骗她出来,打算吃了她的,直接吓死了。
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后,萧遥觉得大脑十分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