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卿早早起来, 侍候许瑾梳洗, 她一边给许瑾梳头, 一边笑道:“方才喜鹊在外头叫得欢,想必是公子今儿有大喜事了。金榜题名,实乃人生一大喜事。”
许瑾的嘴角翘了起来, 道:“金榜题名非难事,只是不知名次如何。”
他三年前便有中举之才,被先生和祖父压着,让他等三年再下场,拿个解元, 因此今次,便志在解元。
若卿笑道:“公子定能如愿的。”
外头两个大丫鬟听到这里忍不住翻白眼:“谁不知道我们大爷有状元才?需要她来说?当初她死命勾搭我们大爷,不就是因为大爷有状元才么。”
见许瑾梳洗罢了,忙进去服侍——她们更愿意服侍许瑾梳洗,可惜许瑾不让她们帮忙, 因此她们只能见缝插针地在许瑾跟前露脸。
许瑾走了后, 两个大丫鬟越想越不快, 站在窗外含沙射影, 将若卿好一顿讽刺,偏生说的还是若卿从前在教坊司的事,把若卿气得脸都白了, 可也无可奈何。
许瑾去给老太太并他母亲问了安,便一道吃早饭。
比起若卿的直白,两人就委婉含蓄许多, 根本不说张榜的事,仿佛好东西会被说跑了似的,只跟许瑾聊别的,可心里到底记挂许瑾的名次,因此有些心不在焉的。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老太太连忙催许瑾带着小厮并府中护卫去看榜:“就带那几个力气大的,让他们护着你的小厮进去看榜,自己可千万别挤进去。”又看向许瑾娘,“人选都点出来了?”
许瑾娘点点头:“已经吩咐下去了,瑾儿出去套马车,他们自然会跟上。”
目送许瑾离开之后,许瑾娘捂住心脏,说道:“虽知瑾儿有状元才,可我这心,没看到瑾儿的名次,始终七上八下的。”
老太太笑道:“这是人之常情。别看瑾儿祖父一早去上朝,看起来不甚在乎,可他昨夜一晚上翻来覆去,我想也是在想瑾儿的名次。不过即使我们相信瑾儿拿下解元,也不能在外头到处瞎说,那是眼皮子浅的人家才做的事。”
许瑾娘忙点点头。
许瑾到了贡院,见张榜处的前面,已经围满了人。
他跟平时几个要好的同窗一样,决定还是坐着,让小厮前去看榜。
不多时贡院中门大开,贡院门前闹哄哄的,又有铜锣声,显然是开始张榜了。
许瑾与同窗面上说着笑,可都有些心不在焉。
学子周彦拱了拱手道:“今次头名,非许兄莫属了。”
话音刚落,邻桌便有人朗声道:“我倒认为,这解元郎,合该是苏兄。林兄乃江南书香世家出身,祖上出过三任状元,林兄受祖上熏陶,拿下今次头名实乃易事。”
话音刚落,旁边一位较其他书生高许多的俊朗书生忙站起来拱了拱手:“方兄谬赞了,家父常说,我与先祖差之远矣,而许兄才学过人,某曾拜读过许兄的文章,心中只余拜服。”
许瑾听了方姓书生的奚落,原本有些不快的,此时听到林稽这话,脸上神色舒展开来,忙站起来吹捧林稽。
正吹捧间,忽听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就见一个掉了一只鞋的书童气喘吁吁地冲上来,嘴上叫道:“公子,你是头名!你是解元!”
方姓书生马上站起来,对林稽拱了拱手,笑道:“恭喜林兄!”
许瑾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其他书生回神,纷纷恭喜林稽,眼角余光扫向许瑾的,都变得有些耐人寻味。
这位许兄,在秋闱之前,可是很多人都说头名的热门人选呢,他本人嘴上虽然谦虚,可神色却半点不见不谦虚,仿佛解元甚至状元都是他囊中之物。
不过,他们心里虽然有想法,面上却丝毫不显,因为许瑾的祖父,是当朝的吏部尚书,他们若金榜题名,将来选官,都得归许尚书管。
这时又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进来的,是一个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亦有些不整的小厮。
方姓书生一见,目光马上亮了,道:“这是许兄的书童,看来这第二名,便是许兄了!”
其他书生含笑点点头:“是极是极。”刚才他们眉眼可能不小心泄露了些让许瑾不快的情绪,赶紧补救才是。
许瑾失去了头名,心里很不痛快,但是不好跟其他书生发,因此问书童:“榜上是否有名,你直说就是。”
那小厮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许瑾的神色,低声道:“公子——”
许瑾心中一咯噔,难道他考砸了?
这时林稽开口:“诸位,下头人已散了许多,不如我们下去瞧瞧?”
众人都知道,林稽这是要让出空间给许瑾的小厮跟许瑾报名次,因此纷纷点头。
就连方姓书生也不例外,他只看不惯许瑾那副自己是天下第一等才子的派头,倒没别的矛盾,如今知道林稽压在许瑾头上拿了头名,便没了要跟许瑾别苗头的心思。
其他书生听得出来,许瑾如何听不出来?
他第一感觉不是自家小厮贴心,而是难言的屈辱,觉得被人低看了,当即道:“诸位且等一等我。”说完看向小厮,“还不快说?”
小厮见许瑾似乎要生气了,不敢不说,便低声说道:“公子是第十一名。”
许瑾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才排第十一名,怎么可能!
他可是志在头名的啊!
许瑾再也没办法待下去了,随便扯了个借口,便离开了贡院跟前,一个人在大街上失魂落魄地走着。
小厮与护卫担心,一路跟着。
许家的老太太并许瑾娘坐在屋中,很是忐忑。
都这么久了,报喜的人,怎么还不到?
忐忑中,老太太问许瑾娘:“银钱可准备好了?”
许瑾娘笑道:“备下了。”
老太太微微颔首,道:“到时多发点,这是瑾儿的喜事。”
许瑾娘再次笑着点了点头。
有这句话,她就放心了。
她是许瑾亲娘,备下的银钱绝对够多,原先还怕老太太知道了不高兴,现在可不用担心了。
婆媳俩又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前来报喜,眉头都拧了起来。
许瑾娘忍不住,命大丫鬟着人出去打听。
大丫鬟刚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就进来,脸色有些不好,行了礼之后迟疑着,没有说话。
老太太和许瑾娘见了,都问:“怎么回事?”瑾儿天资聪颖,书院先生都说他有状元才,在秋闱前,他拿了文章给京中的大儒以及许尚书的同僚看,得到的都是夸赞,认为火候到了,这次秋闱十拿九稳,所以,是不可能失手的。
许瑾的大丫鬟见两人同时问,不得不说,便低声道:“大爷这次考了第十一名。”报喜的人迟迟不来,也是怕得罪人,毕竟尚书府的许大公子原先是志在解元的,如今只拿了第十一名,尚书府肯定要不高兴的。
许瑾娘跟老太太大惊失色,异口同声叫道:“你说什么?”
她们一定是听错了,许瑾不可能只考第十一名的!
然而两人再派人出去看,得来的消息,还是第十一名!
许瑾娘和老太太的脸色异常阴沉。
得了消息的许尚书,心情也跌落谷底。
下朝后,他也不去衙门了,而是直接回了府,阴沉着脸命人叫许瑾来见他。
老太太说道:“瑾儿定是受了打击,到如今都还未回来呢。瑾儿不可能只考第十一名的,一定有哪里搞错了。”
许尚书也不信,因此在许瑾被下人带回来之后,马上问失魂落魄的许瑾:“你当时自觉考得如何?”
许瑾满脸迷茫地道:“与往常一般,并无什么不同。”
许尚书道:“将你答的文章写下来与我看看。”
许瑾眼神迷茫,面露痛苦:“祖父,我现在心乱如麻,着实没有办法背下文章。”
许尚书看到孙子那遭受了重大打击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呵斥道:“只小小事,便如此作态,将来若到官场上,你能成什么事?”
许瑾露出凄然的笑容;“是孙儿不肖。”竟没有辩解半句,仿佛已经心死。
许家老太太看得心疼极了,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道:“他受了打击,你又何苦再骂他?”
许尚书给老妻面子,压下心中的怒火,冲许瑾摆摆手,示意他赶紧从自己眼前消失。
萧遥着手给原主五哥举办丧事,因此并不怎么关注外面的事。
一向被人说有状元才的许瑾只考了第十一名的事,她当天晚上才知道。
因心中担忧将军府的未来,她也没心思嘲笑许瑾考得不好了。
吃完了晚饭,萧遥正坐在灯下看账本,老太君屋里的玲珑过来请,说老太君有请。
萧遥放好账本过去,见老太君脸色凝重,便问:“祖母,是生意不好了,还是北边的事情有变?”
老太君原本凝重的脸色,因为萧遥这番话而好转了些,但也只是好转了一点点,她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北边的形势很不好,顶替你爹的将领苏不为刚愎自用又才能不足,极有可能弃城逃跑。而我们的生意,也招人觊觎了,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人抢走。”
萧遥的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忙问:“怎么会派这样的将领接替父亲?”
老太君闻言冷笑:“你当他们当真是要派能打仗的人么?他们派的,是自己势力范围的人,至于能不能打仗,会不会打仗,他们根本不在乎!反正,死的不是他们,痛苦的,也不是他们!”
萧遥听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这些狗东西!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在争权夺利!”又问,“皇上难道不管么?”
老太君说道:“皇上也不是随心所欲的,各方势力都在抢这个位置,将军权拿在手上,而皇上,得选一个对他威胁不那么大的。”
而且皇帝,也未必会想到,这个人选如此不济。
萧遥认真分析了一会儿,看向老太君:“接下来,我们将军府,是不是要面对大危机了?”
如果北边挡不住,朝廷有派系斗争,苏不为一派为了脱罪,肯定会把将军府推出来。
这一派能将苏不为这样的尸位素餐之人拱上将领之位,显然能量不少,如果咬死了将军府也有罪,是始作俑者,这对将军府来说,绝对是灭顶之灾!
因为将军府,如今朝中无人,也没有了丹书铁券!
老太君点了点头,有些欣慰地看向萧遥:“你能想到就好。”
萧遥道:“那我们得赶紧找到破解之法才是。若不行,便举家搬迁,先离开京城再说。”
老太君苦笑:“不管去哪里,都需要路引,我们便是悄悄离开,又有什么用?不是让官府追上,就是被当做流|民杀掉。”
萧遥听了,看向老太君:“祖母可是有办法?”
老太君叹了口气,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沉默起来,过了半晌才道:“先皇去世,不仅宫中大乱,在外亦有叛王的兵马围困京城,当时除了你祖父,朝中无将,是我领了一支军队出战的。”
萧遥有些吃惊,原来老太君居然还能领兵打仗!
不过,老太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看向老太君,见她双鬓已经微白,面容也显得苍老,忙道:“祖母,即使你当年曾上过战场,如今也不适合了。再者,当年是事急从权,这次,想必不会再让女子上战场的。”
“事在人为。”老太君说到这里看向萧遥,苍老的目光显得异常坚定:“为了将军府,不管是否适合,都要试一试的。阿遥,你愿意跟我一道,护住将军府么?”
萧遥马上点头:“我愿意。祖母,你教我就是,到时,由我前去,不用你。”
老太君道:“那你每天用完晚饭便来我这里,我教你罢。都是你祖父交给我的,我懂的不多,不过幸好家里有你祖父的多年总结下来的笔记。”
萧遥点了点头,不再问北边的生意了。
将军府都要保不住了,哪里还管得了生意呢?
如果她到时立下赫赫战功,手掌兵权,抢了将军府生意的人,会主动归还!
不还,她自然也有办法抢回来。
所以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记账,将这些人的名字记下。
第二日,许尚书特地去查阅了许瑾的卷子。
只看了破题,他便气得额头上青筋直跳,稍微浏览一番,便怒气冲冲地回家了。
坐在椅上,许尚书看着许瑾,骂道:“你当日到底在想什么?你看看,你看看你这破题,就这样还想拿下头名?”将许瑾喷了个狗血临头。
骂完了让许瑾回去写大字和继续破题,身边不许有侍女,他不满意,到春闱之前,许瑾都不能出门。
许家老太太觉得这惩罚太重了,跟许尚书求情:“他才受了打击,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哪儿能关在屋里呢。”
许尚书背着手道:“你这是妇人之见!玉不琢不成器,不好好管束,他春闱只怕落榜!”说完一拂衣袖,走了。
许家老太太让人去叫许瑾娘,也就是大太太,将许尚书对许瑾的惩罚说了。
许大太太听了,心中只有高兴的,孩子就该管着,哪儿能太过宠爱呢,但看到婆婆显然不高兴,便压下脸上的高兴之色。
许老太太道:“瑾儿文章一向写得好,可是这次却出了篓子,竟掉到第十一名,我看,想是被什么事闹得分神了,你去查查他院子里的,看看有没有人唆使他不学好。”
许大太太一听,马上郑重地答应了,转头就让大丫鬟去将许瑾的两个大丫鬟叫过来。
两个大丫鬟一听,二话不说,就将若卿推出来,并添油加醋:
“大爷读书时,多是若卿侍候笔墨,夜里安歇时,也是若卿近身侍候,不许我们近的,大爷一回来,夜夜都要水,我们也曾劝过,大爷原本听了,可若卿一哭,他便又听了她的。也曾想过来回太太,可大爷说了,若我们来回,侍候一场的缘分就没了,要赶了我们出去。”
许大太太听得勃然大怒:“糊涂的东西,他说不许回你们便不回了?”训斥了一顿,又咬牙切齿琢磨着怎么处置若卿。
她就知道,这个该死的狐|媚|子只会坏事,当年害得他儿子被抽了一顿,现今又勾得她儿子神魂颠倒不顾学业。
认真计量一番,许大太太以许瑾闭门读书不需要丫鬟侍候为由,将若卿叫到了身边侍候。
若卿沏茶,她不是嫌烫了便是嫌冷了,若卿捶背捏脚,不是嫌重了就是嫌轻了,夜里还让若卿守夜,轮流吩咐自己的丫鬟夜里叫醒若卿几次,说她好像醒了,让若卿来看看是不是要侍候。
许家大老爷这阵子被外派出门办差,不在家中,所以许大太太留若卿在屋里,留得理所当然。
若卿很快受不住了,她当年便是落入教坊司,也从未受过这样的苦楚,不过三五日,便憔悴了一大圈,站着也止不住地打瞌睡,蹲着突然站起来起猛了,还眼前发黑,人也生生地瘦了一圈。
她知道,大太太是不会心软的,便写了张信笺,使了银钱让跟她交好的小丫鬟见信笺交给许瑾,又使了银钱给许瑾的小厮,让他在许瑾跟前说她目前的不容易。
信笺很有水平,不是直接告状,而是诉说自己的思念,回忆当年和许瑾经历相识相知之后的山盟海誓。
许瑾看着山盟海誓回忆往事,正感动得心潮澎湃呢,就从小厮那里知道,若卿如今正在被自己母亲磋磨,当即就借着去给许大太太请安的机会,提出要若卿到书房侍候笔墨。
许大太太见许瑾竟用手段为若卿求情,更觉得不能让若卿回去影响了许瑾,当下不肯放人,只说大老爷不在家,她一个人无事可做,若卿有才华,正好可以陪她说说话。
许瑾还年轻,根本不会打机锋,找了几个借口也没能说服许大太太放人,便直接叫破了,说许大太太不是叫若卿陪她,而是磋磨若卿。
许大太太见儿子居然为了一个女子这样顶撞自己,顿时勃然大怒,直接命丫鬟将许瑾给轰了出去。
许老太太知道这事,也有些生气,夜里就跟许尚书说了起来:“你说,这孩子是不是疯魔了,那样一个教坊司出神的贱胚子,他怎么就护在心上了?”
许尚书不以为然:“少年爱俏,听说那女子还有几分文才,难怪瑾儿过不去。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再买一个懂文墨的女子回来就是。”
许老太太忙摇头否决:“一个已经闹得瑾儿无心向学了,若再来一个,这可如何是好?”
许尚书笑道:“这你就不懂了,正所谓堵不如疏,你堵着,瑾儿难免会想,抓耳挠腮的想,一想便分了心。若人就在跟前,他不用想,便可专心读书了。”
许老太太忙将许瑾丫鬟说的,许瑾跟若卿厮混,以致影响了学业这事告诉许尚书。
许尚书摇摇头:“亏你还是内宅的,连这么浅显的栽赃陷害也看不出来?”之后也不跟许老太太多说,只让她挑个有才华的女子进来服侍许瑾。
许大太太虽然不愿意,可是也不敢违背公公的命令,只得下力气去挑。
这等女子其实要找不难,就是精心培养出来的,价格有点高,许家根本不缺钱,因此没两天,许大太太便买到一个容色不输若卿,据说才华也绝佳的清倌人回来。
许大太太没声张,将人买回来之后教训一番,让她不可痴|缠许瑾,要劝许瑾好生读书,便直接她送到许瑾的书房,对许瑾说让她陪着读书,侍候笔墨。
又下了死力气,让书房的人瞒着,不许将此事传给若卿知道。
做完这一切,许大太太将若卿送回许瑾那院子,让她不可作妖,不可打扰许瑾春闱。
若卿虽然思念许瑾,可是也希望,许瑾若在春闱中大放异彩,能让自己将来有个依靠,所以并没有去打扰许瑾。
萧遥每日跟着老太君学行军打仗之事,又经常翻阅原主祖母留下来的笔记,除此之外还认真读与行军打仗相关的书籍,还有各种计谋。
因她管这家,还要学这个,每日忙得脚不沾地,身体一直瘦瘦的。
在跟檀云学武功时,萧遥脑海里又不由自主地出现一些招式,那些招式更适合近战,因此萧遥便记下来,从老太君交给自己的人以及府中护卫中挑选出一批人,训练她脑海里那些近战的招式。
日子在这样的忙碌中,一天一天地过去。
原主娘、二婶以及三嫂几个心思敏感的,受了夫死或子死的打击,一直缠绵病榻,身体越发差了,请的大夫都说,是心病,无药可救,若要救,只能让她们除了这心病。
就是原主大嫂二嫂四嫂几个,虽然坚强一些,但是身体也变得比较虚弱,每天都无精打采,根本无法理事。
萧遥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若北边当真出事,有人让将军府去堵,她如愿去了战场,府里只老太君一个主事人,怎么扛得起偌大个将军府?
满门孤儿寡母,又没有年轻力壮的主事人,怕没两日,就被别人吞了。
她虽然会努力挣军功,可是初上战场到挣军功,本身就需要时间,怕只怕,在她还在努力挣军功时,家里就出事了。届时,她虽然挣了偌大军功回来,又有什么用?便是报了仇,也救不回来将军府了。
得想个办法,让她们振作起来才行。
萧遥问身边的丫鬟:“一个女子,一辈子最在乎的是什么?”
春天和夏天异口同声道:“嫁个好郎君。”
萧遥又问:“若已经嫁得好郎君呢?”
春天和夏天再次异口同声:“生的哥儿出息,能给我挣诰命,让我做老封君!”
萧遥又去问已经出嫁的媳妇婆子,他们的回答跟春天和夏天大同小异。
只有一个妇人眼圈红红的,说:“我最在乎的,是不能让夫家绝后,若绝后,便是大罪人了!”说到最后,捂住脸哭了起来。
萧遥听了个开头,眉头便拧了起来,见这婆子哭了,忙安慰她,又让春天拿一把铜钱来给了她。
那妇人拿了铜钱仍旧在抹眼泪,哽咽着谢过萧遥便出去了。
旁边一个年轻媳妇解释道:
“这是张方家的,前些年张方便去了,留下她和婆婆带着六岁的小儿,平日她在府里做事养婆婆并儿子两个,她婆婆照看儿子,不想今年炎夏时分,那婆婆一个没看住,孩子跟人下河里玩,溺死了。张方家只他一个独苗,如今都没了,婆婆骂她克夫克子,邻居也这般说,她自己也这样想的,有时看起来便有些痴,原已不大适合在府里做事,但大奶奶看她可怜,让她在府里打理花草。”
萧遥点了点头,心情沉重。
真是,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她对春天说道:“你有认识的小丫头常去花园子的么?若有,就让那小丫头多跟张方家的说,不是她的错,是意外。去一回说一回,多说一说。”
她并不认同张方家的克夫克子这种说法。
不过,她在这事上,受到了启发。
因此次日清晨,萧遥去看原主娘,便叹着气道:“阿娘是想随父亲与兄长一道去了,是不是?”
原主娘的眼泪流了下来,显然是真的这么想的。
萧遥叹了口气,道:
“我理解阿娘的想法,也知道阿娘的伤心,想必二婶和阿娘是一样的。只是,煦儿和照儿并几个小侄子就可怜了。若阿娘和二婶去了,我以后要出阁,家中只留下他和照儿两个带侄子侄女,如今将军府仇人多,怕没两年,他们也会出事的。到时,咱家将军府,便绝后了。”
原主娘一怔,原本死灰一片的双眸多了一丝不甘的亮光。
萧遥继续说道:“祖母年事已高,怕也撑不了多久了,可怜我们将军府,曾经赫赫扬扬,人丁兴旺,到最后却绝户。不过也好,到时一家在下面团聚,也算是团圆了。”
原主娘的眸子中露出不甘之色:“不,不……”她咳了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原主娘的两个大丫鬟忙上前帮她拍背,同时哀求萧遥:“大姑娘,太太不舒服,你别与她说这些了,大夫说,太太要好生养着。”
萧遥没理会她们,而是握住原主娘的手,道:“阿娘你心里如果还有煦儿,还有几个侄子,便振作起来撑起将军府吧。我们府里,煦儿照儿还小,小侄子更小,几个妹妹还未出阁,就靠你、二婶和几个嫂子了。”
劝完,见原主娘原本灰暗呆滞的目光中带上了变得明亮起来,萧遥便知道,自己这话凑效了。
随后她去看二婶并几个嫂子,将差不多的话说了一遍,成功激发几个女人的求生欲。
为母则强,这在哪个年代都是真理。
而这个时代,让夫家绝后,也是很严重的,所以尽管萧遥自己不认同,可不妨碍她番话在原主娘几人跟前特别好使。
过两日,萧遥再请大夫进府为女眷们诊脉,得知几人都在好转,才终于松了口气,继续忙碌起来。
天气一天天冷了下来,比往年冷很多。
萧遥从老太君的人那里打听到,北边也是罕见的严寒,是过去多年都未曾有过的,所以暂时没有了战事。
但是,雪灾严重,当食物减少,饿得受不住的北戎,极有可能会挥师南下抢夺粮食,所以形势不仅不会好转,反而更严峻。
萧遥得到消息,一边加紧学习一边加紧训练自己的私人护院。
到了十一月份某天,萧遥刚从书房里出来,就听到夏天道:“真的么?庞三姑娘也太惨了吧。”
“是真的,外头都传遍了。孙家四公子喜南风,据说还是下面那个。”
萧遥听到这里问:“这孙家四公子,是庞三姑娘的未婚夫?”
夏天听到萧遥的声音,忙站起来,一边给她倒茶一边道:“正是。听人说,庞三姑娘闹着要退亲,可是她家里不许,真的太惨了。”
萧遥叹为观止,这种程度庞家居然也不肯退亲,图的是什么?
若说孙四公子的爹是庞三姑娘爹的上峰,那还可以说庞三姑娘的爹为了巴结上峰不要脸,可分明不是,不过是同僚!
春天道:“外头说,庞三姑娘的爹去孙家求证过,孙家说不过是谣言。可有哪家,会承认这种事嘛。”
萧遥挑了挑眉:“孙家四公子好南风,是有确凿的消息来源吗?”
夏天的脸红了起来,低声道:“听说被他的好友亲眼瞧见了,当时被吓着了,叫嚷起来,好些人都看见了。”
萧遥瞬间不知说什么好了,心里十分同情庞三姑娘。
可是这种事,她就算看不惯,也没处使力啊。
不过,总可以试试的。
萧遥想到那个脸蛋圆圆羡慕地看着自己的小姑娘,开始吩咐人暗中收集相关的消息,看能不能帮庞三姑娘一把。
然而还没等她收集到消息,就传来庞三姑娘和孙四公子的婚事提前的消息,据说打算下个月办妥。
萧遥一边让人加快收集消息的速度,一边想办法破坏这事。
她刚收集好消息,又正要开始让人行动,叫庞三姑娘的爹亲眼瞧见孙四公子跟男子鬼魂,外面就传来,庞三姑娘登楼赏雪时从楼上跳下,跳下之前曾大叫,宁死也不嫁孙四公子,还叫了两句诗:“若为自由故,万事皆可抛!”
听到这个消息,萧遥吃了一惊:“人怎么样?没事吧?快去打听。”
虽然和庞三姑娘只有一面之缘,但这个姑娘实在太惨了,她能帮一把,还是希望帮一把。
后续消息很快传来,庞三姑娘从高楼跃下,原本不可能生还的,可因为地上有厚厚的积雪,因此人还活着,只是脚踝处扭着了,请了大夫,大夫说这只脚以后怕是有些瘸了。
庞家据说因此事丢了面子,勃然大怒,要将庞三姑娘逐出宗族送去家庙关起来。
知道人没事,萧遥松了口气,但也有些愧疚。
若她跟庞三姑娘联系,让庞三姑娘知道可以想办法解决,或许庞三姑娘就不会那么不顾一切了。
可是更多的,是愤怒。
庞三姑娘都这样了,庞家居然还在意面子,真是,女子的性命不如面子啊。
庞二姑娘难过地看向庞三姑娘:“你怎么这么傻,说跳就跳了?现在祖母和我爹还有二叔,都说要送你去家庙。我打听到,还有族老说,勒死你以全家族面子的。”
庞三姑娘看着自己被包着的小腿,红着眼睛道:
“你不用多说什么,谢谢你给我请大夫。从前我觉得,如果我回到了古代,我也会像那些聪明的女主一样,安分守己地生活,不挑战规则,尽可能在规则内为自己谋福利,冥婚哑嫁根本不算什么。可是我回来了,才知道,我做不到。在这里的每一日,我都觉得窒息,都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变成疯子。我多希望,自己能像萧大姑娘那样随心所欲啊。”
庞二姑娘一边哭一边抹眼泪,道:“可是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从此以后你吃穿住行,都得靠自己,再有,在这样的世道,你一个女子能怎么过?你就是想得太简单了,以为豁出去一切都会改变。可是,根本不会。”
庞三姑娘看向她:“说真的,与其过这样的日子,我宁愿死。如今没死成,也算我命大。”
庞二姑娘知道劝不了庞三姑娘,心里很绝望:“都怪萧大姑娘,若没有她,你一定不会变成这样的。”
庞三姑娘摇摇头:“不,我很感谢她。如果不是有她这样张扬恣肆的人活着,我以为,这个世界都是死的。包括你,我的堂姐,你自从到了这里,你就变成和她们一样的人了。”
庞二姑娘不住地摇头:“不,你疯了。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是无规矩不成方圆,都该入乡随俗,你这样的想法就是异端,是错的。”
这时丫鬟急匆匆地跑进来,说二太太来了。
庞二姑娘连忙站起来,叮嘱庞三姑娘:“你不要跟二婶对着干,说几句软话,回头我想办法。”她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庞二姑娘想了想,决定去祖母那里给三姑娘求情,让三姑娘到庄子上去,到时她将积蓄以及一些金银给三姑娘,总比让三姑娘一辈子老死家庙的好。
去到庞老太太的院子里,得知老太太跟大老爷二老爷并大太太议事,不许人进去,庞二姑娘本能地觉得不妙。
她没办法进去,便带了丫鬟,小心翼翼地绕到后面,攀了一小段墙跳进去,躲在窗下偷听。
当听到里头二叔说外头都在传三姑娘宁可跳楼也不肯嫁给孙四公子,是因为有意中人,必须要遏止这事,提议明日就将三姑娘送去家庙时,庞二姑娘变了脸色。
这时她娘亲开口道:“三丫头是个不安分的,若进了家庙,又悄悄跑了,可如何是好?我们府上,可再容不下这样的丑事了,大姑娘是嫁了,其他丫头都还没嫁。若再有不好的消息传出来,我们家几个丫头就不用嫁了。”
这时老太太叹了口气,道:“怕不用送家庙。三丫头那性子烈得很,知道要送去家庙,说不得,今晚便自尽了。”
这话一出,里头沉默了下来。
半晌,庞二姑娘听到她爹、她二叔和她娘都附和:“说得也是。”
庞二姑娘捂住嘴,心中惊骇莫名。
等里头的讨论声没了,她小心翼翼地带着丫鬟原路返回,直接回到自己的院子,将自己的积蓄以及一些不常用的金首饰包起来,揣在大氅里,直奔庞三姑娘的院子。
见了庞三姑娘,庞二姑娘将包起来的银子和首饰给她:“他们要杀你,让你上吊,你快跑。”说完看到三姑娘伤了的那只脚,眼圈瞬间红了起来,“你这脚,能走吗?”
庞三姑娘道:“不能也得能。”又问消息是否确切,得知是庞二姑娘偷听到的,忙下床将厚衣服穿上,又将自己仅剩下的金银和攒下的银子全部收拾了。
庞二姑娘叮嘱她:“钱和金银一定要藏好,不要叫人看见。出去了,别去小地方躲,去大酒楼住着,你化个妆,别让人瞧出来。我会尽力让家里不去找你,你有多远跑多远。最好换了男装……”
庞三姑娘听着她乱七八糟的吩咐,也忍不住抽泣起来:“那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我从前说话不好听,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受不了。或许你是对的,可是我真的不想认命……”
庞二姑娘不住地点头:“我知道的,我不怪你。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活着。活着才能创造精彩,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一边说一边抹眼泪,“若二婶知道,� �们一起来到这里,我却没能照顾好你,她一定会怪我的。”
萧遥第二天傍晚,才从自己的人那里收到庞二姑娘跑了的消息。
她吩咐人,人如果遇上庞三姑娘,暗中照顾一二。
而庞家,则对外宣称,庞二姑娘不满世人说她有意中人才不肯嫁孙四公子,以死明志了。
因为有庞三姑娘的以死明志,庞家原本极差的名声,一下子好转起来。
当然,庞二老爷不免被人说逼死亲女。
不过京中事情多,没几日,便又有别的消息,将这个消息盖过了。
到了十二月份,将军府的皮草生意被抢了,人也被打伤了几个,还有一个重伤,救治不及,就这么去了。
而将军府的铺子里因没有好料子,皮草生意一落千丈,收益连往年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大管事给了死去的手下抚恤金,便去找人交涉,可是人家连见都不肯见,只传出异常傲慢的话:“将你家里有资格跟我对话的人叫过来。”
大管事很生气,回来跟萧遥禀告就道:“他也不过是个管事,论资历还不如我,却如此说话,分明是看我们将军府落魄了,故意为难我们。”
萧遥冷笑:“这弱肉强食,可不是人之常情么。”又道,“你多给受伤和死去的伙计一些银两,尤其是牺牲的那位,务必使他的家人衣食无忧。”回头就在纸上记下王丞相的名字。
这数九寒天,萧遥自然不会让老太君出门的,原主娘、二婶和几个嫂子,身体虽然好了许多,精神头也不错,可也不适合谈判,所以萧遥便亲自前去。
王丞相管皮草生意的大管事姓张,叫张大管事。
见了萧遥,张大管事脸上一派客气,可是打量萧遥的目光,却近乎羞辱,嘴上道:“人人都说,萧大姑娘是京中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萧遥想都没想,便一鞭子抽了过去。
这一鞭,正好抽中张大管事的下巴和脖子处,瞬间便留下了疤痕。
张大管事痛呼一声,又惊又怒地看向萧遥:“萧大姑娘不是来谈生意的么?何故一言不合便打人?”实在太痛了,他的身体也因为这剧痛而颤抖不已。
萧遥冷笑:“谈生意?你抢我家生意,还用目光冒犯我,语言羞辱我,抽你一鞭子,算便宜你了。”说完又是一鞭子。
“啊……”张大管事痛得惨乎起来。
萧遥放下鞭子,冷冷地看向张大管事:“现在,可以谈了么?”
张大管事羞恼得涨红了脸。
他以为,这种未出嫁的姑娘绝不好意思说冒犯这种话的,被自己那样看着,调笑几句,只能吃个哑巴亏,加上自己是丞相府出身,才敢调笑两句,却忘了,萧大姑娘不是普通的小娘子。
接下来张大管事不敢作怪,毕恭毕敬地跟萧遥谈。
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张大管事要求萧遥将皮草一条线全部让利给丞相府。
萧遥冷笑:“丞相府的胃口,未免太大了。你说,若皇上和百官知道将军府的皮草生意全被丞相府拿走了,还被闹到名面上,会怎么说?”
张大管事瞳孔紧缩,但很快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我们是正经做生意,便是人言可畏,只要我们行得正坐得直,也不会惧怕流言。”
萧遥站起身:“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张大管事连忙叫住萧遥:“萧大姑娘何必这么急?有话好好说。如今将军府占一成,的确有些少,不如两成?”
萧遥冷笑:“你当打发叫花子呢?六成,不然我闹出去,让天下人知道,丞相府生财有道。”
张大管事马上道:“不可能!”
萧遥道:“我觉得你可以回去请示过你的主子再来说话。”
次日萧遥便跟王丞相的大儿子见面。
王大老爷道:“这事被传出去,根本不值得五成的利润。”说话时,他不敢肆意打量萧遥——昨天张大管事被抽,他已经知道了。
萧遥道:“那我们便试试。据我所知,北边很多将领从我萧家先祖时就跟着了,他们知道皇上善待将军府,都很放心,你说,他们若知道我爹和二叔刚失踪,王丞相便来抢将军府的产业,他们会怎么想,皇上又会怎么想?”
王大老爷听了这话,目光凌厉地看了萧遥一眼,眼里杀意一闪而过。
萧遥没有错过他眼中流露出来的杀意,心中暗暗留意。
其实,她并不想得罪王丞相,可是,如果不争一口气订下章程,任由王丞相欺负到头上的口子一开,以后将军府的其他产业,只怕也会被直接吞掉。
如果她和老太君的谋划能成功,未来很长时间她都不在府中,到时府里一干孤儿寡母,估计被吃得渣也不剩。
所以,她只能尽可能地谋划。
过了半晌,王大老爷笑着看向萧遥:“萧大姑娘不愧是将军府的姑娘。不过,你六我四不合适,我只能接受你四我六。”
萧遥也笑了起来:“丞相府能让步很有诚意了,因此,我也愿意退让一步。五五开,再不能改了。”
王大老爷看着萧遥坚决的神色,知道再说没有用,沉吟半晌,便答应了下来,并且双方签字画押,做成合作关系。
处理了这件事,王大老爷看了一眼窗外:“如今雪大,萧大姑娘不妨等雪停了再回家。”
萧遥含笑摇了摇头:“我出来时间不短了,家里人要担心,再者有马车,不妨事。”说完便领着丫鬟下去了。
外头下着鹅毛一般的大雪,目光所及,一片雪白。
两旁店铺的屋檐下,有几个乞丐挤在一起取暖,可身体依然瑟瑟发抖。
萧遥见了,对撑起伞的春天道:“跟我过去买些包子馒头。”
春天忙将伞撑在萧遥头上,陪萧遥一起到对面买包子。
买了包子,萧遥让车夫跟夏天过去,将包子发给那些发抖的乞丐,嘴上说道:“我们城外的李子庄不是说大雪压垮了李子吗?这些人也不算多,让他们到我们庄子上铲雪去吧。”
车夫和夏天听了没有多话,很快拎着包子馒头过去了。
将军府常做善事,萧遥这行为,再正常不过。
千金楼内,林稽看着一身大红斗篷的萧遥立在雪中,宛如一幅画,不由得看痴了。
袁大人见他看着外面出神,便道:“发什么呆?”
林稽回神,忍不住指着萧遥问:“这是谁家姑娘?竟如此心善。”
袁大人看了一眼,见雪地上萧大姑娘一身大红色的斗篷,容光灼灼,怔了一下,薄凉的薄唇轻启:“将军府的萧大姑娘,行事无所顾忌,跳脱非常。”
林稽看向他:“看来,你对她的评价很不好,我进京这些时日,也常听人提起她,说她不好。可是,她分明很善良。”
袁大人道:“京中各户人家都会施粥。”所以萧遥送包子,压根不算什么。
林稽皱了皱眉头:“我觉得你对她有偏见。”说完又是一笑,“好吧,不算有偏见,你喜欢安分守己能打理好后宅让人省心的姑娘。”
之后,将军府在北边的生意,陆续被人抢走。
萧遥挨个跟这些背后的东家谈判,拿出的,就是跟王丞相的合约。
这些人家一个个,全是京中权贵,有些早看不顺眼将军府了,因此很难缠,而有些则只是名面上的东家,实际上主子的身份更高,谈起来十分不客气。
萧遥几经谈判,又加上有王丞相的合约,才艰难保住一部分产业。
但是更多的,还是被瓜分走了。
将军府在北边的生意,剩下不到四成。
最后一个需要谈判的人家,是郑侍郎府上。
萧遥去到约定的地方,看到的,不是郑侍郎,而是五皇子。
五皇子目光湛湛地看向萧遥,笑着说道:
“我知道萧大姑娘因何而来,也愿意退让一步。不过……”他说到这里,凑近萧遥,“我这人最喜欢美人,心悦萧大姑娘这样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久矣,若萧大姑娘肯成为小王的人,小王绝不在沾染这笔生意,还会给将军府庇佑。”
萧遥直接就抽出了自己的鞭子,对着五皇子就抽。
五皇子身边的护卫,马上拦下了这鞭子。
五皇子笑了起来:“萧大姑娘,你果然还是那个性子,不管见了谁都敢打,我很喜欢,哈哈哈哈……”笑完了看向萧遥,“条件我已经说了,你若愿意,便来寻我,若不愿,只管回去。这生意,是我的就是我的。”
萧遥冷冷地看向五皇子:“五皇子殿下就不怕我将军府有再起来的一天?”
五皇子哈哈笑了起来:“就凭你们满府的孤儿寡母么?哈哈哈,你在和我说笑么?另外,容我提醒你,我不怕威胁,横竖我在天下,也没有什么名声了,父皇也素来知道我爱钱,最多将我斥责一顿。”
这的确是事实,萧遥将他放在最后谈判,也是居于这一点。
五皇子,是个不管不顾的人,不大可能让步的。
萧遥眸光闪了闪:“五皇子殿下难道就不怕,其他殿下认为你在装疯卖傻,实际上伺机敛财么?”
五皇子摇摇头:“我怕什么?”他似笑非笑地看向萧遥,“他们怀疑我,我就拿出来跟他们分,反正不会便宜了你们将军府。”
他这样看着萧遥,越看越美,忍不住旧事重提:“你若肯做我的侧妃,我全都给了你,以后有其他生意,也会照顾将军府,这是皇妃都没有的待遇,你觉得如何?”
萧大姑娘是个大美人,京中人都知道,也没少暗中肖想,只是从前将军府赫赫扬扬,萧大姑娘有靠山,本身性子又够泼辣,因此很多人只是心里想想,是不敢行动的。
可是,如今萧大姑娘没了靠山,可不就人人有机会了么?
萧遥冷冷地哼了一声:“你做梦!”说完转身就走。
五皇子看着萧遥离开的背影,目光灼热,用志在必得的语气说道:“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除夕时,宫里有宫宴,将军府还没有出孝,原是不用出席的。
可是皇帝要展示自己对将军府的厚待,命将军府出席。
萧遥没办法,便领着萧煦萧照跟着老太君出席。
去年宫宴,将军府的席位在最前面那一拨,将军府的人一出现,许多人马上上来攀谈。
可是今年宫宴,将军府的位置,已经落到中下游了,萧遥等人到来,除了几个交好的家族上前来见礼,其他文武百官都仿佛不曾看见。
这隆冬时节,菜肴刚上来就冷了,表面山结了一层油,没有人能吃得下,只是随便沾沾筷子,便算了。
萧遥挑了还没凝结的,一筷子一筷子地夹进嘴里吃了起来。
她这豪放的吃法,引得许多人侧目。
有嘴碎的人家低声跟家里人嘲笑:“萧大姑娘这吃法,莫非将军府快吃不起饭了么?”
不过她们要脸,只是自己私底下说一说,没有大声说得人尽皆知。
萧煦暗暗扯萧遥的衣袖,低声说道:“姐姐,别吃了,菜都冷掉了,吃了要闹肚子的。”
萧遥道:“城中城外的乞丐,连这个也没得吃。”这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她如果真的参军,以后吃得,怕远不如这,现在倒是可以提前适应。
萧煦听了,愣了愣,也低头吃了起来。
萧照也听到萧遥的话了,见萧煦吃,也跟着吃起来。
老太君看见了,笑了起来,也夹了一筷子。
四周的达官贵人见了,从怀疑将军府吃不起饭变成怀疑今儿的菜是否很好吃,因此也伸出筷子夹菜进嘴里。
一吃进去,他们就恨不得将嘴里的食物喷出来。
这也太难吃了,还冷,表面上一层黏黏的油。
可是,这是宫宴,他们并不能吐出来,因此只能心一横随便咀嚼两口,咽了下去。
吃完了宫宴,皇帝让大家看歌舞表演以及欣赏花灯。
萧遥跟勤国公府的姑娘一起走,随便看花灯。
转着转着,她跟勤国公府的姑娘走散了。
萧遥蹙起眉头,四处看了看,没看到勤国公府的姑娘,反倒看到四周投射过来的不善目光。
这些目光带着嘲笑,带着居高临下和不以为然。
萧遥移开目光。
有闺秀见萧遥居然若无其事,忍不住低声讨论:“她家败落了,她竟还如此骄傲,这脸皮可不是人人有的。”
其他姑娘没有附和,目光嘲讽就算了,若还出言附和,就有些跌份了。
这时有姑娘接口说道:“可不是么。她的脸皮,就是比别的姑娘家厚许多!”
萧遥原不想跟她们计较的,可这两个故意抬高声音,分明是要让她听到,因此便扬声道:“这么恨我,可是因为兄长被我抽了个半死?幸好你们是女子,我懒得计较,如果是你们的兄长,我早抽他们了。”
那两个姑娘一个是静国公府的,一个是平阳侯府的,听到这话都气得涨红了俏脸。
萧遥道:“不自量力!”说完施施然走了。
静国公府三姑娘气得直跺脚:“她怎么可以这样?”
平阳侯府大姑娘忙暗中扯了扯她,又摇摇头。
静国公府三姑娘看向四周,见有人露出看戏之色,有人假意没听到,但跟身边的好友低笑,哪里不知道自己被当笑话了?顿时气得想冲去找萧遥拼命,可惜,委实不敢。
到了二月初,北边频频传来急报,说北戎带领大军南下。
将军府因为有人在北边做生意,虽然因为隆冬,不走生意了,可消息却还是有,因此萧遥对这事知道得更清楚些。
边境一些小镇小村落,已经陷落了。
老百姓在隆冬深雪中往苏不为驻守的永城走,可却被拒之门外,许多人被活生生冻死了,说一句“人间惨剧”也不为过。
京中的春闱刚张榜,会元为江南才子林稽,被寄予厚望的许瑾只考了第九名,三甲不入,这些往年十分热闹的消息,只讨论了一日。
第二日,永城被攻破,北戎挥师南下的消息,瞬间传遍了京城,热度完全盖过了春闱。
永城距离京城不过四百公里,从永城传讯回京,最快也用了四天,而这四天时间,已经攻破永城的北戎,又南下到哪一处了?是否逼近京师了?
一时满城人皆人心惶惶,不管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全都开始收拾行囊,做好离京的准备。
也不怪他们大惊小怪,因为自建朝以来,一直由萧家镇守北边,永城从来没有被攻破过,如今萧家将领才走,永城就被攻破了,可想而知,新上任的将领苏不为有多草包!
这样的人,绝对守不住南下的第二城远城的!
将军府在朝中无人,不知道朝廷是如何讨论的,只能通过状元楼和训练出来的人收集消息,又往跟将军府有旧的勤国公府那里打听。
朝廷上,另外两派果然开始攻讦苏不为一派,认为这一派出于一己私欲,将一个不堪大任之人拱上将领一职,导致城破和生灵涂炭,危急京师,按律当斩!
苏不为那一派,果然百般推脱,推脱不过了,便开始将一切推在将军府身上,说若非萧家将领当初贪功冒进,以致损兵折将,又打击了将士们的士气,又因将士们跟随惯了萧家,不大听苏不为的命令,这次绝不会大败。
朝堂上吵成了一锅粥,都希望推一个替罪羔羊出来。
勤国公府的人悄悄跟老太君传话:“将军府前途不明朗,最好及早做准备吧。几方势力博弈,内部利益谈妥之后,肯定要推一个替罪羔羊出来的,为了保下苏不为,说不得会多方抹黑将军府。”
萧遥从老太君嘴里知道这事,冷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这些人居然还想着争权夺利,就不怕北戎大军当真打到京城外么?”
老太君冷笑:“他们只管自己以及自己集团的利益,哪里会顾得上许多?”
萧遥道:“此事事关重大,让母亲、二婶、几个嫂嫂并煦儿照儿也来听一听吧,他们想不出办法,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老太君点点头,让萧遥将人召集过来。
原主娘几个听了,脸上都露出惊惶之色:“若当真城破,我们如何是好?”
萧遥道:“我们将军府,难道会怕么?”
原主娘几个听了,想起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都是军中将领,脸上的惊惶渐渐变成刚毅之色。
原主娘道:“大不了,殉城而已!”
萧遥道:“有这份不畏死的勇气,我相信阿娘和二婶并几个嫂子,一定能将将军府管理好的!”
此时许尚书府内,许尚书对着许瑾咆哮:“第九名,你寒窗苦读多年,就只考个第九名?从前说要连中三元,我想想都替你脸红!”
许瑾垂着头没有说话。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考了第九名。
许大老爷打圆场:“爹,你也别生气,当初瑾儿将自己写的文章默出来给你看,你不也说好的嘛。怪就怪在,阅卷的官员临时换了一个,不喜欢瑾儿的文风。”
原先阅卷的大人,出了意外身故了,临时换了一位官员,所以许瑾才倒了大霉。
许尚书厉声道:“那怎么江南的林稽,便能高中会元?他之文风,与瑾儿的一样!”
许大老爷这下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许老太太抹眼泪:“因为瑾儿身子弱啊,春闱时天寒地冻,你忘了他考完,是直接由家丁抬回来的么。”
许大太太不敢出言反驳公公,闻言忙点头附和。
她虽然要教子,可是儿子刚病好,她实在不忍心儿子再被骂了。
刚好回娘家做客的周侍郎太太闻言就道:“这事,主要还得怪将军府那个萧大姑娘,若不是她打得瑾儿大病一场,瑾儿的身子骨,何至于如此弱?挺过春闱,绝不是问题。”
许老太太、大太太闻言纷纷点头:“没错,都怪她!”
大太太哭了起来:“瑾儿的身子骨从小就好,的确是被抽了一顿鞭子之后才衰败下来的。我的儿啊,三年前明明有举人之才的,可为了解元和连中三元才压了三年下场,不想下场了,却考得这样的名次……呜呜呜……”
许尚书听了,看向许瑾,目光中也带着痛心。
许大老爷又道:“爹,这事说起来,还真的是萧家那个死丫头之故。”
许尚书听了,脸上晦涩不明。
周侍郎太太又道:“爹,听闻如今朝中都认为,是萧裴兄弟折损了一部分将领,又打击了一部分士兵的士气,才导致这次苏不为大败的,我看,肯定也是这样,萧家就是扫把星,不仅克我们,还克了我们大兴朝!”
许尚书马上厉声喝道:“胡扯!”他不是苏不为一派的,正要搞苏不为一派呢,如何能容忍别人帮苏不为脱罪?
不过,顺便将将军府拉下水,倒也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