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六小姐看到文坛论战, 是最高兴的那个。
她的年纪已经大了, 本来就要开始考虑人生大事了, 在萧先生还在政府部门任职时,她的身份再加上才女的光环,可选择面比较广, 她并不急,况且又有个优质股张瑞在,她是想慢慢与张瑞发展的。可萧先生一朝失意,她便失去了官家小姐的身份,变成了西方那种没身份没爵位的所谓名媛, 结亲对象的可选择面窄了许多。
在这种情况下,她更觉得张瑞好,甚至将之当成了救命稻草,没少去接触。
可是张瑞对她虽然有风度,但是却比较冷淡, 与陌生人差不多, 丝毫看不出对女子的怜惜。
她以为张瑞性格如此, 可是不小心谈及萧遥这人, 张瑞的表情马上生动柔和起来,目光里的温柔与倾慕几乎倾泻而出。
在她的眼里,这种温柔与倾慕, 与尖刀差不多。
她不明白,张瑞怎么会喜欢萧遥这种嫁过被休弃的女子。
这时她的姨娘告诉她,天下男子都是一样的, 都抵挡不了女子的柔情攻势。张瑞对萧遥虽然痴心,但是如果萧遥没有回应,而她又给予张瑞足够的柔情,张瑞迟早会投入她的怀抱里的。
为此,她每天都假装和张瑞偶遇,想办法待他温柔,可是完全不见效果。
近些天还因为文坛上的论战,张瑞行色匆匆,急着回去为萧遥撰文进行论战,见了她随便一点头当作打招呼,就急匆匆地走了,便是她厚着脸皮叫他,他也不肯停留,说自己有急事,然后急匆匆地离开,只留给她一个无情的背影。
她难道不知道是什么急事么?不过是为了萧遥写文与文坛上支持醉红尘的那些人进行论战罢了。
萧遥的才华本身就不及醉红尘,思想超前大胆,她不明白,张瑞为什么要为这样的萧遥辩护。
难道文坛上的论战,不是看思想而是对熟人特别有待的么?
张瑞他从前口口声声说什么公平公正,对上萧遥就什么也不顾了。
这天她心有不甘出门,想找机会与张瑞相处,不想不小心扭伤了脚,忍住满心的痛楚叫住张瑞,告诉他自己的困境,不想张瑞仍旧那般冷漠,急匆匆地给她叫了一辆黄包车,又训她:
“萧六小姐,为了虚无缥缈的东西如此折腾自己的身体,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最后我奉劝你一句,身体是自己的,还望你爱惜。”
萧六小姐眼睁睁地看着张瑞无情离开的背影,再也忍不住当场哭了起来。
她是真的受伤了,正需怜惜,可在他眼内,却当成了她耍的阴谋。
为此,他冷戏冷情,竟把受伤的她交给一个黄包车夫,自己则去为萧遥写文论战。
萧六小姐哭着回到家里,恨死萧七了。
明明是已经嫁过又被休弃的弃妇,不好好在家数红豆过寂寞日子,却来招蜂引蝶,实在太可恶了。
为此,她一口气将所有支持醉红尘贬低逍遥客的文章全看了,看得十分解恨。
可惜萧先生不知是不是疯了,竟也撰文为逍遥客辩护,明明他之前厚着脸皮去北平大学找萧遥,受了萧遥冷待的。
最可怕的是,这天刚用完晚餐,萧先生便看过来,
“小六,你看到文坛上的论战不曾?萧遥是我们家的荣耀,你也写几篇文章为萧遥说话罢。她名气变大,一来与我们有好处,二来你亦能蹭些光,你如今须准备说亲了,帮萧遥说话,与萧遥亲近,及容易被好人家放在眼里。”
萧六差点气疯了,难以置信地看向萧先生:“爸爸,她根本不认我们,我们为何要帮她说话?”
萧先生沉下脸:“她认不认,与你又有什么相干?再说,世人都知道她身上流着我们萧家的血,她根本避不过。你不要管那么多,回头好好写便是。”
自打有了萧遥这个许多社会名流都夸赞的女儿,萧六在萧先生那里,便没有了原先的光彩,此时这般的说话语气,是萧六从未听过的。
萧六当场就气红了眼睛,口不择言地道:“我绝不会帮她!我的思想与观点,一向是反对她的,所以我不可能帮她说话!我便是要写文,也是抨击她的!”
张瑞帮萧遥,萧先生也帮萧遥,都把萧遥当宝,把她当杂草,她半点都忍耐不了了!
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难以置信地看向萧六。
她们都知道,萧六此人最是识时务,所以对她此时的不识时务,感觉十分震惊。
萧先生一拍桌子,就要竖起眉毛训斥。
萧六的亲娘马上出马,声音温柔地劝住萧先生,又说萧六扭伤了脚,时时刻刻疼痛不止,以至于心情暴躁,说话口不择言。
萧六到底没有挨骂,可是她心里更恨萧遥了,回去马上捧嘲讽萧遥的报纸看了起来。
郑太太也觉得郑先生疯了,因为郑先生也撰文为逍遥客而战。
看着郑先生激动地奋笔疾书,郑太太很想把手上的茶水泼到他身上,但终究是忍住了,在旁说道:“这个醉红尘的支持者如此可恶,我看你痛骂她之时,完全无需客气!”
她倒要看看,当郑先生知道醉红尘也是萧遥知道,还有没有脸皮去面对萧遥!
郑先生冷笑一声:“这何须你来说?醉红尘的支持者着实可恶,竟暗示逍遥客抄袭醉红尘,可真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论思想,我倒觉得醉红尘抄袭了逍遥客!”
一边说一边埋头急写,想赶在中午寄出下午发表。
郑太太也在旁冷笑,怀着看笑话与泄愤的心情,看他奋笔疾书。
只是看着看着,不免想起萧遥,心中又是一阵憋屈。
萧遥到底是什么运气,随便写写竟就能成名了。依她看来,萧遥写的小说毫无辞藻可言,没有流丽秀雅的词汇修饰,与白丁所写的差不多。
至于思想内涵,不就是顺应潮流,顺应如今政府倡导的内容么?说起来,与买办写手也差不多,何至于被捧到这样的高度?
次日上午,某大报头条上刊登了一条惊悚的标题——“文坛惊诧论之——逍遥客与醉红尘竟是同一人!”
这份报纸一出,马上引|爆了讨论狂潮!
许多人是同时买几分报纸的,其中安歇比较理智的读者本来要直接去看《明日报》的,但翻报纸时看到这条惊悚的标题,马上停下了去追小说的手,转而拿起这份大报,一边阅读一边带着笑意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倒要看看,这些人又搞什么鬼。”
可是看着看着,这些人的嘴渐渐张大,忘了合起来。
这篇文章从文风到用笔乃至用词习惯等,一一引用对比,最终得出结论,逍遥客与醉红尘是同一人!
条理分明、证据确凿!
可是这怎么可能?
觉得难以置信可是又有点被说服的读者们,马上翻出已经结集成册的小说《后宅赢家》与《相思》对比着看起来。
看着看着,他们心中那点子怀疑,瞬间如同狂风中的小火苗,扑的一下灭了。
随即,震惊如同星火燎原,一下子席卷而过!
而逍遥客的支持者与醉红尘的支持者看到这个惊悚的标题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愤怒——逍遥客/醉红尘如何有资格与我心目中的大手相提并论?!
荒谬,简直荒谬透顶!
他们连小说也不追了,第一时间就是阅读这篇胡说八道的文章,打算挑出漏洞,逐一反驳,让那个为了吸引眼球而无底线之人声名扫地!
可是,读完之后,他们沉默了。
看这篇分析,两人的文风的确挺像的。
只是他们都极为讨厌对方支持的作者,因此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怀疑,马上催人去买自己讨厌之作者的小说集,坐在窗前认真阅读对比起来。
读完之后,他们神情恍惚地坐了许久许久,不得不承认,逍遥客与醉红尘,很大可能真的是一个人。
两个人的文风,虽然已经极力避免了,但还是摆脱不了同一风格,尤其是《后宅赢家》与《相思》开头,着实明显!
可是这如何可能?
逍遥客竟是醉红尘?
那他们先前骂的,岂不是骂到自己佩服那个人身上了么?
萧遥看了那些文章,心里是什么想法?
今天是休息日,萧遥没什么事,原是打算回学校批改作业的,可是在街上看到这份报纸之后,便决定今天休息了。
她不确定,自己回到办公室,会不会被愤怒的陈先生打一顿。
至于说陈先生看不出逍遥客与醉红尘是一人,这可能性低得几乎不存在——过去没人提出,他尚能因为偏见而忽略了,那么有人提起,他必定会细细研究的。
甚至可以说,文坛上拿笔杆子吃饭之人,若细心一点,都能看出来。
陈先生打算编纂一本研究类书籍,因此休息日也回来翻找资料并写文。
张瑞知道萧遥爱在休息日的上午回来加班的,也特意赶回来见她。
两人来得很早,早到报童还没有卖报,因此向来是托其他人帮忙购买的。
这天两人来到办公室之后,不知说了什么,又因为逍遥客与醉红尘辩论了起来,虽是老调常谈,但彼此都很激动,想把对方压下,因此越辩论烟火味十足!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为了躲避自己那没有共同语言的妻子,也特意回来加班的伯瑞叫道:“你们且暂停罢,我看这份大报上,居然有人论证逍遥客与醉红尘为同一人!”
已经向吵架进发的张瑞与陈先生同时一愣,回过神来异口同声喝道:“荒谬!这断断不可能!”
伯瑞激动地说道:“我方才在街上,听到许多人在讨论这事,我亦不信。不过,万事讲究证据,我且看看这论证罢。”
张瑞顾不上与陈先生吵架了,急急走到伯瑞身旁:“且给我看一看,我定要找出漏洞将这哗众取宠之人骂个狗血淋头!”
伯瑞头也不抬:“且别抢我的,那里还有两份,你自取去,莫要与我说话。”说完埋头看报。
少顷看完报纸,他激动得拍案而起:“不可思议至极,不可思议至极,我竟被说服了!从文风与遣词习惯来说,逍遥客与醉红尘的确是同一人!神奇至极,她们竟都是萧遥!我太不敢相信了,可是看完分析,却又不得不信!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张瑞是怀着怀疑之心看报的,还未看完便听到伯瑞这话,心里跟烧了一团火似的,坐立不安,却还是按捺住认真往下看起来,看完了,心中再无怀疑,又是激动又是羞愧:“她们的确都是萧遥,可叹我,竟认不出来!”
他那般关注萧遥,将她每一篇文章每一本小说都认真读过,也读过醉红尘的小说,可是他竟没有发现,逍遥客与醉红尘是同一人!
萧遥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她在他心目中无足轻重?
在看到他攻击醉红尘时,她心里会不会失望,会不会埋怨他那般骂她?
张瑞觉得世界都变得黑暗起来。
陈先生最为难以接受,所以他看得格外仔细,逐字逐句分析,不肯错过每一个句子,在看的时候,也认真琢磨体味,在张瑞看完了许久,他才神色复杂地将这篇分析的文章看完。
便是他看之前有再多的不认同,此时看了这篇文坛惊诧论,还是觉得无可辩驳。
逍遥客居然就是醉红尘,醉红尘竟然就是逍遥客,这简直要让他震惊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要知道,他对醉红尘是推崇备至的,而对逍遥客却没少批评,便是在办公室当着萧遥的面,他也没少说批评的话。
在他对醉红尘极尽推崇时,萧遥心里会怎么想?会不会暗中嘲讽他?
陈先生的五脏六腑都像被火烤,烧得十分难受。
这时徐先生快步走了进来,口中愤怒地叫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竟有人说逍遥客与醉红尘是同一个人!真是荒谬可笑!”
伯瑞站起来:“你看过这篇分析的文章了么?看过竟也看不出她们是同一人,真没资格在我们此处任教。若还没看过便开口评价,也不像个学者!”
徐先生马上看向陈先生,看到陈先生怪异的神色,心中一惊,也不与伯瑞多说,忙坐下,拿起报纸细读起来。
萧六小姐看到题目时,忍不住嘲笑,然后抱着看笑话的心情将这篇文章读完,读完之后,便笑不出来了,将自己最为喜欢那只羊脂白玉镯子给砸碎了。
她对前来安慰自己的姨娘哭道:“萧遥有如今这般的才华,张瑞再也不会喜欢我了。”说完见姨娘不明白,便将萧遥是逍遥客与醉红尘是同一人说了出来。
姨娘倒抽一口气:“如此一来,老爷岂不是更要看重萧遥那个小贱蹄子了?”说完想起萧先生上次去找萧遥回来发了好一通脾气,骂萧遥不认亲生父亲,脾气又臭又硬,又松了口气:
“萧遥从前不肯认老爷,如今这般出名,更不肯认了,无须担心,无须担心。也托了她那赢脾气的福,她是绝不肯认回萧家的,这么一来,萧家的财产,便不用分她一份。你可争气些,赶紧觅得如意郎君,趁着老爷如今对你还算好,早点分了丰厚的嫁妆嫁出去。”
萧六小姐哭道:“我如何不知?可自打爸爸没了职位,我的身价便下降许多了,如今好的唯有张瑞而已。而张瑞只喜欢萧遥,半点瞧不上我。”
初识张瑞时,她是萧家备受宠爱的六小姐,也是宴会上最为受欢迎的女子,自认为与张瑞登对。可是到了如今,她清楚地认识到,无论是从家世上来说,还是才华上来说,她都配不上张瑞了。
可是如今的世情,便是自知配不上,也还是希望配一配的,毕竟萧遥并不见得喜欢张瑞。
萧六一边哭一边想到萧遥如今身份大增,张瑞怕是更爱她了,心中的嫉妒再次翻涌。
她亲娘想了想道:“你原先不是说,逍遥客与醉红尘的支持者在互骂对方么?如今合二为一,那些人定认为受了欺骗,要怪萧遥的。”
萧六目光陡然一亮,认真想了想点头说道:“这倒也是。”
两派人对骂得那般厉害,如今发现被愚弄了,定然十分生气的。便是不看愚弄,只看逍遥客与醉红尘小说中的思想,意见也足够大到他们无法接受两人是同一人之事了。
想到这里,萧六放下心来。
郑太太听着郑先生先是大惊小怪进而对萧遥花式夸赞,气得忍不住和郑先生吵起来,
“逍遥客与醉红尘几乎成了两种思想的碰撞,引起无数人论战,可如今却告诉大家,她们是同一人,这岂不是故意愚弄么?依我看,稍微有些骨气的文人,也定要声讨萧遥的!”
郑先生不以为然:“什么叫故意愚弄?当今之文坛上,谁人只有一个笔名的?便是你,也不止一个不是么?大家原先认不出来,那是他们眼拙,怪不得萧遥。”
郑太太听了,气得连早餐都没吃,便出门了。
出了门还是气得厉害,觉得世人有眼无珠,吹捧一个政府的御用文人,看那些幻想未来类似精神鸦片的东西!
她觉得,自己并不比萧遥差,只是因为从前不曾遵从知识分子推崇的主流思想而已。
郑太太想到这里,连街也不逛了,赶紧回家去,开始构思写文。
萧遥刚吃完中午饭,便听到门被敲得砰砰直响。
帮佣很快走进来:“外头来了四位先生,说都是北平大学的教授,特意来看您。”
萧遥扶了扶额,知道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天,当下起身出门迎客。
张瑞与伯瑞向来是支持她的,应该不会打她,至于陈先生与徐先生两个,萧遥自认为,即使没有护卫在,自己一打二也极有胜算,因此并不十分担心。
哪知见了人,发现四人都不曾生气,而是齐齐盯着她看了许久。
看了一会儿,陈先生首先开口:“你是逍遥客,也是醉红尘?”
萧遥微微一笑:“你们都看过分析了,我否认还有用么。”事实上,她认为,应该有不少人早看出来了。
陈先生与徐先生相视一眼,同时看向萧遥,陈先生率先开口:“你的著作,显得思想混乱,到你如今这文学修养,不至于搞不清自己的思想,所以我有理由怀疑,你是故意的,对么?”
萧遥叹气:“我只是想思想解放。若论我本意,我希望女子不那么投入爱情,无论何时何地都保有一份清醒,一份自尊自爱。在你们男子眼中,一份飞蛾扑火似的感情很值得推崇,可是天然有优势的你们不会明白,女子是什么境地的,你们不会懂得,女子在这个世上的艰辛。”
陈先生皱起眉头:“我仍然不认同逍遥客,我更认同醉红尘的世界观。这世界上,总有真正纯粹的人,他们做什么均发自内心,不受道德责任的束缚,过得张扬而洒脱。”
萧遥反问:“那么陈先生你自己,是这样的人么?”
陈先生一怔,很快答道:“我不是,所以我才更喜欢这样的人。”
张瑞冷冷一笑:“陈先生你出身极好,这辈子怕只被爱情伤害过,所以你自然说得洒脱。若你是萧遥,你曾经身无一物,在前半生一无所有,又有过重重不好的遭遇,我倒不信,你仍然相信你口中至真至纯的感情!”
陈先生道:“子非我,安知我之乐!”
萧遥见两人就要再次吵起来,连忙阻止:
“好了,别吵了,不过是见解的不同,何至于要吵起来?我们如今最迫切需要做的,便是唤醒愚昧的民众。前几天,有人发了《华国社会的各阶级分析》,以最简单直白最浅显易懂的语言对我国各阶层进行了分析,写得非常棒,我希望大家都回去好好看一看。”
张瑞与伯瑞本来便听她的,陈先生与徐先生推崇醉红尘,如今知道她便是萧遥,也不好再与她作对,当下都点点头,提出要看萧遥说的那篇文章。
萧遥忙引他们去自己的书房,拿了报纸出来,交给大家细看。
傍晚,萧遥与萧芳一起去看周幸之三人。
天气越发冷了,虽然她买了不少衣物给周幸之三人,但由于三人已经病入膏肓,所以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前两天萧遥请了个医生去看,得知三人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因此每天都与萧芳去看。
她与萧芳到达时,周幸之正处于回光返照那一刻。
萧遥忙上前:“这是怎么回事?”说完不等周幸之回答,又问,“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么?”
周幸之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笑容:“我没什么未了的心愿了。希望你写的小说能给天下的女子启迪,好叫那些美好的女子不至于如我一般落入风尘。”
萧遥眼眶发热,不住地点点头:“会的,一定会的。”
周幸之听了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慢慢闭上了含泪的眼睛,一滴眼泪从闭上的双眼缓缓滴落下来。
萧遥刚想叫她,却听萧芳叫梅香与碧玉两人的名字,忙过去看,见两人也快不行了,忙走过去,又是焦急又是担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梅香道:“我们自知大限将至,因此白天趁你们未来之际,翻出我们最美的衣服,穿上回忆我们最美好的年华……你们不用难过,我们三个心愿已了,便是死,也死得很快活的!”
萧遥的眼泪,终究没忍住,滴了下来。
萧芳却已泣不成声。
次日各家的报纸几乎都在讨论逍遥客与醉红尘乃是同一人之事,在许多报纸上,这都是头条!
大部分人表示经确认,两人的确是同一人,但他们的行文中仍然难掩震惊与难以置信。
原先对骂的那两拨人则表示,原先争论的是两人小说之思想与文笔孰优孰劣,如今两人合二为一,那便没有什么可论证的了,总归萧遥是个才华十足的才女!
至于两种思想,文人写小说,固然会在小说里赋予自己的世界观,但更多的是写人生百态,所以萧遥在小说中写的世界观只代表了某种人的世界观,读者看自己喜欢看的,皆大欢喜!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读者撰文表示,他们早从文风看出逍遥客与醉红尘是同一人,只是想着逍遥客特意以醉红尘为笔名,必有缘故,他们因敬她之故,故一直闭口不谈。
在逍遥客与醉红尘的支持者发起论战时,他们也曾想过将之捅破,但见萧遥本身一直未曾说话,知道她不想捅破,便死死忍住了。
如今有读者看出来,并写文论证,倒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作为读者,他们喜欢萧遥,不忍她被骂。可是又不想违背她之意愿,公开她的身份。有人论证出来,对他们来说,是两全之策。
文坛上,赞扬萧遥的声音再次暴涨,萧遥的声望,也跟着暴涨。
这让等着萧遥被骂的郑太太与萧六小姐气得差点吐血。
两个都更认真地琢磨自己的新小说,决定也这般,写有志之士推崇的世界观!
萧遥却顾不上这些赞誉,她和萧芳不知如何帮周幸之三人办理后事,因此特意花钱请了人帮忙。
三天后,萧遥与萧芳办好周幸之三人的后事,回家的时候,将《那些女子》的稿子翻出来,在最后注上:
“余构思此文之际,路遇幸之拦路,求我告天下女子,女子该有为爱痴狂之勇气与执着,有反抗旧思想之勇气与行动,但须掂量自己的能力,以及对方的人品。她与梅香碧玉祈求,世上之女子,能真的如《100年后》之女子一般,真正实现与男子之平权,女子亦可读书识字工作养活自己,与男子一般无二。”
写下这些文字,萧遥更努力创作了。
除此之外,她除了教书、写文之外,也开始搞一些文学上的研究,让现世与后世之女子看看,她支持女子与男子平等,本身也愿意以身作则。
这天晚上,萧遥与实验室的几个教授开了个短会,领着两个护卫回家时,听到一阵枪击,忙和护卫们躲起来。
躲了一阵子,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萧遥与护卫相视一眼,决定静观其变。
很快,第一拨脚步声渐渐远去,而第二拨脚步声急促响起。
萧遥凝神听着,没有说话。
其中一个护卫递给她一把小巧的□□。
萧遥握在手里,有些紧张,可是又有些熟悉,只是她已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拿过枪了。
过了一会儿,忽然又有枪声响起,在静悄悄的黑夜里,显得十分嘈杂与迫切,连带得气氛也变得压抑起来。
萧遥与身后的两个护卫没动,过了好一会儿,发现没有任何声音了,才放轻脚步,慢慢从躲藏之处走了出来。
经过一个拐角时,忽然与迎面而来的五个人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顿时,两边同时响起枪上膛的声音,还有低沉急迫的喝问,“什么人?”
萧遥握紧枪,额头上出了冷汗,死死盯着对面为首那人。
对面为首那人也正看着她,在她还没看清他之际,便收起了枪:“自己人。”
他一开口,身后的人马上收起了枪。
萧遥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很像自己熟悉的一个人的,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身后两道激动的声音响起:“少帅!”
那道声音“嗯”地应了一声,又道:“萧遥,你还好吗?”
萧遥看进他那双幽深的眸子里,很快确认,这正是她留学时认识的凌虞!
当下笑了起来:“我很好,你怎么会在这里?”
至于身后两个护卫为何这么叫,压根不用再问了。
凌虞笑道:“我来北平办事,正想着什么时候去拜访你。”
萧遥点了点头,看了看暗沉沉的四周,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赶紧离开罢。”
凌虞点头,便要和萧遥离开。
他身后一人忙问:“少帅,刚才救下的人呢?”
凌虞似乎才想起什么似的,道:“你让带两个人去把人送走罢,把人送走便罢,不要提起我们是什么人。”
身后那人赶紧应了,与另一个人急匆匆地走了。
凌虞与萧遥一起走,路上解释,他悄悄来北平的,但好像被敌对势力知道了,所以埋伏他。刚才,他将埋伏之人一网打尽。至于手下所说之人,是一对主仆,夜深仍在街上逗留,被几个男子拉扯,他们顺手便救了。
萧遥有些惊愕,什么女子,竟那般大胆?
便是她手上有些功夫,又带着两个护卫,入夜了在外行走,心里也是很紧张的。
然而凌虞知道得并不多,很快转移了话题,问起萧遥的近况。
萧遥笑道:“我还好,回来没多久,便被聘做了教员。倒是你,我以为你要过一年或是两年才能回国的,不想竟提前回来了。”
凌虞道:“我紧赶慢赶,学完了便赶紧回来了。我担心,回来迟了便来不及了。”
萧遥笑着说道:“这倒是,如今军阀混战,都在抢地盘。你父亲年迈,若你回来迟了,倒要头疼的。”
凌虞摇摇头:“这些倒不用愁,便是现在抢下了,以后如何,还要再看。我国目前这形势,是和平不了的,只要手上有兵,迟早能抢回来的。”
萧遥好奇:“那你担心什么?”
凌虞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若方才不是我,而是别人,你今晚便危险了。”说完目光淡淡地扫了萧遥那两个护卫一眼。
萧遥笑道:“你别怨他们,是我要求的。不过我也是突发有事,才回来迟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萧遥家行去,到家之后,凌虞便提出告辞。
萧遥知道他来此处,定有落脚之所,加上已很晚了,便没有留客,送他到门口,又谢过他派两个护卫过来。
凌虞摇摇头:“不用谢我,即使我们不认识,我也会派人来。你的小说写得很好,能启迪人们的思想,唤醒许多愚昧的民众,你这样的人,本就该好好保护着。”
萧遥曾经当他是弟子一般相处,就跟与自己人相处似的,很是不见外,听了这话就不再说什么。
次日,她从学校下课回到家,便知收到了请柬,说是政府一个要员的太太举办的宴会,宴会规格比较高,会有许多大人物到场。
翻了翻邀请函,萧遥暂时没有出席的打算,等次日回到学校,从张瑞口中知道,教育部部长亦会出席,便决定也去出席,商量一下各地小学教育之事。
萧六的姨娘这两天很是担心,因为女儿带着仆人被人送回来之后,便一直窝在家中,目光含水,似是陷入了情思,却半个字都没提张瑞。
她担心那晚上女儿出了什么事,因此便提了女儿的仆人来问。
那女仆道:“没什么事,在街上遇着几个浪荡子,幸得一英雄救美!”
萧六的亲娘一听,更担心了,连忙去找萧六:“听说你那晚被人救了送回来,可是真的?”
萧六点头:“是真的。”
萧六的亲娘一直盯着萧六的神色看,见她面泛桃花,声音温柔似水,心下先惊了,暗示道:“如今那些当兵的,多数是无所事事的痞子,一身装扮是好,但目不识丁,连话也不能沟通的。”
萧六道:“娘,你无须再说,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便是有心,也是无用。”这两日她遣女仆多方打听,又写信问了密友,都不曾查到有哪个年轻有为的将军来北平,心里是有些失望的。
萧六的亲娘听了,松了口气,劝道:“便是知道,你也不要去招惹。当兵的经常打仗,哪里有平安日子?我看那位张瑞张先生就很不错。”
萧六没说话。
张瑞原本自然是不错的,可是与英明神武,宛如英雄一般出现在她眼前的他变比,便远远不如了。
不说旁的,只说她对两人的感觉,便大大的不同。
对张瑞,她回考虑诸多方面,利益算计多一些。可是对那晚从天而降的他,她心中摒弃了所有的利益考量,只剩下那一刹那的心动。
然而,又有什么用呢?她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萧六姨娘见萧六不做声,便又道:“我从老爷那处打听到,过两天有个很高规格的宴会,请的都是各界名流。你可曾收到请柬?”
萧六马上白了脸色:“我没有收到任何请柬。”说完脸上露出深深的不忿,“要不是爸爸没了职位,我何至于连一份请柬也拿不到?”说着飞快地琢磨起来,寻思着请谁带自己去宴会。
救她的那个男子,看着便不是普通人,或许会被邀请到过两天的宴会上呢?
那时她打扮一新,褪去了当日的狼狈与惊惶,好好出现在他跟前,想必他会为她心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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