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萧遥将稿件带回来并投递的留学生张瑞收到《小说日报》寄来的稿费共90块, 《反哺》这小说从原先的千字1块逐渐攀升, 变成了千字3块, 随后又收到各报刊转载小说的费用,累计下来,足有248块, 还收到了《小说日报》的千字5块的约稿信件!
他挨个回复了报社,说短期内没有创作打算,就将收到的所有稿费按照萧遥原先提供的地址,寄到上海某处,给萧遥的大姐接收。
寄出稿费之后, 和同在大学任教的同僚一起吃饭。
他笑看着自己对面的英俊青年,“伯瑞,如今你认输了罢?”
“认输认输!”伯瑞连连拱手作揖,把旧礼都做出来了,又问, “这位逍遥客到底是何方人士?想必已俞不惑之年?”
张瑞笑着说道, “你听过的, 便是萧遥!”
“就是那个以一己之力打趴十多个白人的奇女子?”伯瑞震惊过后, 脸上露出敬佩之色,“原先我以为她是个高大壮硕的女英雄,如今看来, 倒是我狭隘了,她竟还是个思想如此有深度的才女。不过,唯有她这样的战力, 才能有这样的胸襟!”
说完见张瑞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想笑又不敢笑,不由得问,“你这般看我做什么?”
张瑞嘴角抽了抽,好艰难才找回自己的语言,“……高大壮硕女英雄,是谁告诉你的?”
“这哪里需要有人说?”伯瑞不以为然道,“那般神勇无双的战力,自当长得高大壮硕类似男子,难道还能娇滴滴的不成?。”
张瑞想起萧遥那张美人脸,那双总是澄净却顾盼生辉的眸子,脸上烧起来,点头,可不是娇滴滴的嘛,嘴上则道,“她可一点也不高大壮硕……”比许多女子还要身姿窈窕,只是这话说出来毕竟孟浪,是对自己心目中女神的亵渎,因此没有说出来。
伯瑞看到张瑞如此神色,有些讶异又有些敬佩,“你果然是个爱才的人。”他即便爱才,亦不会对一个高大壮硕的女子心生爱慕之情的,只会在心中敬着。
张瑞听了这话,添了心病,怅然地呢喃,“这世间男子,谁能不爱她?”
因他说得极其小声,故伯瑞不曾听到,追问道,“你说什么?”
张瑞回神,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
伯瑞生得高大英俊,惯会说话,写起情书来叫人脸红心跳,便是已婚,也迷得不少女子陷入迷障,他可不想多个这样的情敌。
再说,便是他没有福气娶得萧遥,也不想萧遥和伯瑞这样的情场浪子结识,进而被迷了心智,非嫁给他不可。
伯瑞笑着说道,“萧家的六小姐你可认得?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最重要的是,是个美人儿!
张瑞摇头。
伯瑞便笑道,“既不认识,我便介绍你认识罢。前两天,你不是收到郑太太发的沙龙邀请吗?郑太太才气十足,她必要请同样有才气的萧六小姐的,届时,我给你介绍认识。”
心里暗想,萧六小姐那般傲气,是必不肯与我这有妇之夫有什么的,不如介绍给张瑞,成就一段姻缘。那位逍遥客才气不错,可惜长了雄伟男子状,着实配不上出身能力皆上等的张瑞。
张瑞道,“也好。我自留学回来,听过不少人提起过郑太太,陈太太、黄太太并萧六小姐的才气,若能一见,也是一桩幸事。”
没几天,沙龙召开了,因郑先生年纪轻轻又升了,因此办得颇大,来的宾客也不少。
张瑞跟着伯瑞,见了许多有名望的才女名媛,笑得一贯礼貌。倒是看到萧六小姐时眸光一闪,不免多看了几眼。
伯瑞见他对萧六小姐留意上了,心中高兴。
他就知道,历来英雄难过美人关,有才华的女子是好,但必定比不过才貌双全的美女。
萧六小姐知道张瑞父亲是高官,比自己父亲高几级,人脉极广,在中央极有影响力,其家族更是当地的大户,经营着银行,异常富有,因此待他比旁人多了几分热情。
郑太太从伯瑞那里知道张瑞的身份,笑道,“原来竟是这样好的出身,平时怎么不见出来社交?”
伯瑞笑道,“他留美回来,受聘我们大学之后,一直专心教书研究学问,哪里有空社交?你别看他会说话手腕了得,其实并不爱出来玩。”
郑太太笑笑,看向和萧六小姐交谈的张瑞,“看来萧家要交好运了。”
伯瑞跟着笑了笑,又四处看看,好奇地问,“怎地不见郑先生?”
郑太太笑道,“大总统并总理他们,和各地的督军见面,他有幸,被上司带着去见识,不好推辞,便去了。”
伯瑞忙道,“能参与那样的会议,可见郑先生实在是个极为出色的人。”
郑太太的笑容爬入眼睛里,“哪里的话。”又一叹,“我只怕,他事业刚有点起色,家里又不好。两位老人如今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病着,叫人忧心得不行,我本来要回去侍奉的,可又走不开。”
伯瑞担心地问,“郑老先生并郑老太太生病了么?我从前听你提起过,他们的身体很是硬朗。”
郑太太看了四周一眼,压低声音道,
“你也知道郑先生前头迫于父母之命,娶过一个不识字的女子罢?我们原说,若她要走,我们送一笔钱给她,叫她重新再嫁。若不走,侍奉老爷子老太太,我们也欢喜,必帮她养老的。可是那女子可真是个了得的,不肯好声好气走,偏闹一场,找什么司令撑腰害,把老爷子老太太气病了。”
伯瑞听得大怒,“世上竟然如此恶毒的女子么?”
一言未毕,就听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的张瑞问,“什么恶毒女子?”
伯瑞不顾郑太太的眉眼官司,忙一五一十将郑先生先头包办婚姻那位太太的恶事一五一十说将出来。
刚说完,就听萧六小姐轻笑一声,“果真如此么?我老家也是那儿的,倒是听说——”目光扫过郑太太有些尴尬有些羞怒的面孔,继续道,“里头大有内情。”
若非父亲萧正已经与郑先生达成了交易,她必然要撕下郑太太的脸皮的。
本已经说好,彼此不提这件事,不能抹黑对方,却不想郑太太偷偷抹黑萧七——萧七或许已经死了,郑太太这般提,哪里是说萧七,分明是偷偷骂他们萧家!
郑太太暗暗松了口气,“想必是有些内情的,我也只是听了一嘴。”说完连忙转移了话题,问起萧六小姐新发的小说。
她很怕萧六小姐一个不忿,把郑贤老底都说出来,也说郑家二老办的糊涂事。
张瑞看着两个女子的眉眼官司,笑笑,没说话,问萧六小姐,“萧六小姐原来也投稿写小说么?”
伯瑞接口道,“那可不?虽然比不上逍遥客,但写得也极难得了,前阵子连发两篇,写的是家贫或被骗要卖入风尘地的奇女子如何自救,自救不成宁愿自杀亦不愿落入风尘!”
萧六小姐不知道逍遥客是女子,更不知是萧遥,因此听到伯瑞说自己不如逍遥客,并未多想。
张瑞有些诧异,“我看着时代,没几个女子敢写这些,萧六小姐竟敢写么?”
萧六小姐笑了笑,“都说男女要平等,在这方面,我们女子自不能像从前那般要避讳的。这东西,看写的心思如何,若为情节服务,反抗压迫,写了又何惧之?”
旁边不知何时为了几个男子,闻言纷纷点头,“是极是极!”说完用满是倾慕的目光看向萧六小姐。
伯瑞点头道,“正是这么个道理。”暗中低声对张瑞道,“如何?才华虽不及逍遥客,但也是罕见的奇女子罢?若加上这般才华,可比逍遥客出色许多罢?”
张瑞摇头,并未多说,心中暗中自豪,这世间,哪个女子比得上逍遥客呢?
众人又谈了一阵,谈完萧六小姐的才华,又提起郑太太写的诗文,又是一顿夸赞。
到最后,谈起前阵子在文坛上冒出来的黑马逍遥客,有人不免道,“逍遥客只一篇小说,多时不见有新作,不知是不是江郎才尽矣。”
张瑞马上反驳,“凭逍遥客那般才华,便是只有一篇,也抵得上旁人许多篇。”
一个男子要讨好萧六小姐,又见萧六小姐对张瑞比对自己软和,当下问,“那你认为,逍遥客的那篇小说,可是抵得过萧六小姐好几篇?”
伯瑞是知道张瑞对逍遥客心中倾慕的,虽见他和萧六小姐聊天,也不敢肯定已然倾向萧六小姐,怕他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忙要打断。
可惜张瑞已经淡淡地开口了,“倒不是抵得过好几篇,而是力压所有。”
萧六小姐也怪那男子这般问了挑拨,心中却也有些期待,听到张瑞前半句,喜意从眼前蔓延开,渐渐弥漫上那张俏脸,却又被下一句话打击得俏脸几欲龟裂,笑容瞬间消失。
伯瑞并郑太太单是这般站着,就感觉到气氛中的尴尬了。
挑拨的男子听到张瑞如此不给萧六小姐机会,又是愤怒又是高兴,道,“你这不是胡说么,你知道萧六小姐写过哪些文章么?单轮文笔,就比逍遥客高!”
张瑞笑道,“纤巧柔软的文笔?”
萧六小姐涨红了脸,看向就要反驳那名追求者,“够了,请不必再说。在文坛上,逍遥客诸多赞扬,我的确远远不如的,你何必提出来羞辱于我?”说完又看向张瑞,眼泪将落未落,异常幽怨,
“我自问心胸磊落,也勇于承认自己不如人,可张先生如此说,竟不曾考虑,我亦是女子么?便是我今日为男子,听了这话,也要羞得不能见人的。”
说完不等张瑞再说,捂脸转身急急地走了。
伯瑞看到萧六小姐走了,有些心疼,不认同地看向张瑞,“你这话太伤人了。”
“我只是就事论事。”张瑞道。他过去和萧遥争论学术上的问题时,也是就事论事的。萧遥若被他指出了错处,从来不生气,反而勇于改正,更愿意与他交谈,说这般能看到自己的不足并加以改正。
这萧六小姐到底还是纤弱的闺阁千金,当不起奇女子这称呼。
伯瑞见他竟然还如此说,当下忍不住道,“既如此,我若说萧六小姐比逍遥客貌美,你也愿意承认了?”
张瑞马上反驳,“自然不认的,萧遥客可是倾国……总之不管比什么,逍遥客从来不输。”
萧六小姐那几个追求者听到这里,不免问,“逍遥客竟是女子么?”
伯瑞点头。
那几个追求者得了这信息,如获至宝,寻思着赶紧去告诉萧六小姐。
郑太太见萧六小姐走了,忙笑着招呼大家玩得开心,半点不敢提逍遥客,免得又被张瑞拿来做逍遥客的垫脚石。
萧遥和萧芳互相发了几封电报,得知自己那篇《反哺》拿到了248的稿费,也知道萧芳和四凤几个因被萧正登报宣告死亡,心情仍旧很低迷,虽因不愿意她牵挂,故不曾多谈,她也能从电报中看出来。
这天,看完电报,她陷入了沉思。
原以为,带她们离开旧地,脱离萧正,帮助她们过上富足的生活,她们就能慢慢忘掉萧正,做出改变,成为自强不息的女子。现在看来,这是她的一厢情愿。
萧芳和四凤几个需要改变的,不仅仅是困苦的生活,或者说,改变困苦的生活只是让她们在物质上好过些,精神还是饱受束缚的。她应该改变她们的,是她们的精神世界,或者说世界观!
这个世界上,像四凤、大姨太和三姨太这样的女子还有很多,像萧芳这样受过教育仍旧挣脱不出旧式思想束缚的,也还有很多。
她需要做的,是把她们从旧思想中拉出来,让她们真正睁开眼睛,看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从思想上进行主动的改变!
想到这里,萧遥放下翻译的文章,开始进行新小说的构思。
她这次准备写一篇内宅争霸文,只是争霸到最后,胜利者出人意料之外。
想干就干,萧遥粗略写个大纲之后,去找出身富贵家庭的男女同学,打听富贵之家的衣食住行是什么样的,一边打听一边做笔记,准备工作做了足足半个月,才拿起笔准备写文。
只是写了个开头,她忽然停下笔。
她针对的主要目标群是不识字的妇女,因为识字却思想愚昧的,毕竟只是少数,这些识字的女性,有更多传统文学可以读可以启发。
如今文坛上反映女性、唤醒愚昧文众的文章不少,可是都是识字的男女在看,他们各种剖析各种赞扬,却忘了能读报的这批人思想大部分都是没有问题的,文章只是反映了时代特征和启迪一小部分人,根本不会被那批思想愚昧的女子看到。
这些不识字的女子看不到,那写了,根本就达不到教化那些女子的目的,或许能在文坛上留下美名,被后世夸唤醒民众,启发民智,但不是她目前最想做的。
所以,她要写的,是下里巴人!
不能写得太正统,辞藻无需华丽,文法不必典雅,也不必直白地剖析自我、反抗制度。
此外很多女子不识字,对国家大事也不感兴趣,所以这篇小说除了偏向流行、低俗,语言尽量口语化,还得是女子们感兴趣的题材。
萧遥认真回忆了一下四凤和大姨太三姨太平时说的话,发现她们的终极思想都是希望她和大姐能再嫁个好男人,而她们平时外出跟人八卦回来,谈的也是哪家女子嫁得好,哪家女子嫁得差些。
这就有点难办了,萧遥托着腮纠结。
不过她很快做了决定,那就写类似才子佳人女子嫁个好夫婿,或者写后宅女子争宠最终获得胜利的小说。她是有目的的,想做的就是唤醒那一部分女人的思想,因此下了决定之后,毫无心理负担。
大不了,她另开一个号,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好了。
做好决定之后,萧遥把心中的纠结都放到一边,认真地写了起来。
她先写后院争霸那篇文,提前写人设,正妻并七位小妾。
正妻出身极好,出自大户人家,祖父是前清高官,带着大批嫁妆加进来,一进门就将内宅的权利拿在手中,生有两子一女。大姨娘为大丫鬟开脸晋身,生了儿子被抬了做姨娘,共生一子一女。二姨娘是外出游玩时遇见的小家碧玉,因出身干净,进门也是姨娘,生有两个女子,很快失宠了。三姨娘四姨娘出身和二姨娘差不多,五姨娘是个风流婉转的戏子,很懂男人的心理,所以十分受宠,六姨娘是上司的庶女,也很有地位,七姨娘可不得了,每一处都长在这家老爷的审美上,是老爷的真爱和掌心宠。
故事的主角是原配嫡妻畅梦小姐,她天真善良,断文识字,师从某画家,画得一手好画,待人接物管家理事都很有手腕。
一开始,是畅梦与老爷大婚。两人在新婚之夜一见钟情,有共同话题,又正值新婚燕尔,很是恩爱。大姨娘彼时还是个通房丫头,被畅梦夫人压得几乎没地方站。
二姨娘进门之后,大姨娘对二姨娘很是照顾,被老爷看在眼内,终于又承宠,并且一举有孕。
畅梦夫人这辈子但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很不乐意丈夫叫人分享,因此使了手段,分化了大姨娘和二姨娘。她认为自己没有做错,若不是大姨娘和二姨娘介入,她与老爷定能一辈子恩爱的。
却不知,老爷在她的手段下厌倦了两位姨娘之后,出门办事带回了三姨娘,很是宠爱了一段时间。
畅梦夫人受到了打击,她觉得自己真挚深沉的感情被玷污了,只是她并不知道,导致这一切的,不是任何一位姨娘,而是被她深深爱着的老爷。
很快,四姨娘进门,那日畅梦夫人正好病了,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孤灯冷影,听着前院热闹的吹吹打打,流了一夜的眼泪,曾经的天真和深沉的爱情,随着这一夜的眼泪慢慢流尽了。
不过她还是认为,这是几个姨娘的错,是这些狐媚子勾得老爷变了心的,所以心中极为厌恶这些姨娘,每日都不叫她们请安。
她以为,不叫那些女人到跟前来,这一辈子虽然失望些,也算有了喘息的机会,睁眼闭眼,心中对爱情不再有奢求,好好养大三个孩子,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从堂子里出来的五姨娘进门,使出万般手段很是魅惑了老爷一段时间,她也不放在眼内,只一门心思教育三个子女。
可是心机深沉,又是老爷上司庶女的六姨娘进门了,一开始还好,她与五姨娘斗,斗赢了五姨娘,只平时嚣张些,叫人还能忍,但到后来,这位六姨娘生下儿子,心思就大了,买通大少爷的丫鬟,害大少爷染了风寒,却又谎称不严重,不曾去请大夫看病。
要不是畅梦夫人爱子,见大儿子称病不来请安,放心不下,上午吃完早饭处理完手上的事便去看大儿子,大儿子怕是要送了命。
饶是她去了,当即就请了大夫,不拘中医西医都请了来,大儿子还是大病一场,缠绵病榻两个月才终于好转。
亲眼看到大儿子差点丧命,又查出是六姨娘买通丫鬟做的,为的是让她的孩子上位,畅梦夫人大受刺激,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在这后宅里,不争是不行的,你不争,旁人会争,并让你和你的孩子死无葬身之地。
所谓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这话没有错。主动出击去争,把那些恶毒的女人斗下去,才能保证自己和孩子的安全。
畅梦夫人大彻大悟,拿出自己的聪明和智慧,拿出自己的说话水平,翻手之间,就通过老爷的手废了大姨娘,让大姨娘搬进了庵堂里吃斋念佛。
接着是单纯得有些发傻,又不识字的二姨娘,这位农家来的懦弱又没本事的小家碧玉,直接被震怒的老爷赶出家门。三姨娘四姨娘,都曾是天真单纯的女子,入府之后乖乖听话,只求平安顺遂养大孩子,可一个死了,一个如同畅梦夫人一般蜕变,学会了宅斗的手段,依附六姨娘,在后宅中有了地位。
手段了得的五姨娘被畅梦夫人和六姨娘针对,想投靠任何一方都不行,被万般嫌弃出身,为了自保,跪求到畅梦夫人跟前,愿意陷害六姨娘进而离开家,只求大姨娘能给她的孩子一条活路。
畅梦夫人同意了,利用五姨娘狠狠地打击了六姨娘,又将五姨娘赶出了家门,在后宅中胜利了。
可是七姨娘进门了,这位是老爷的心尖宠,她骄纵却又控制在老爷忍耐的范围内,三天两头跟老爷闹别扭,却还是让老爷对她疯狂迷恋,为此不惜斥责让心肝受了委屈的畅梦夫人和六姨娘。
七姨娘生下孩子之后,也有了争斗的意识,她如同当初的六姨娘那样,觉得自己是老爷最喜欢的人,她的儿子该继承老爷的基业。可是老爷不能休妻的,所以只能让有嫡子身份的大少爷二少爷死掉,让老爷上司的外孙五少爷死掉,其余姨娘的孩子,不足为惧。
三派女人争了起来,手段残酷,在日逐一日的争斗中耗尽了青春年华,自己也变得面目全非,可是她们没有一个人觉得自己这样不对,因为她们知道,自己若不争,就输了,连带自己的孩子和后代一起输了。!
不止这一代女人在斗争,他们的孩子长大之后也开始斗争,为了地位和金钱,斗了个你死我活。
其中畅梦夫人有见识,不惯子,对孩子严厉要求,送他们读书,所以她的两个儿子是最有能耐的,很有可能取得胜利。
可是在即将胜利时,七姨娘利用老爷对自己的爱求老爷把家业给两人的孩子,老爷答应了。
畅梦夫人此时对老爷已然没有半点爱意,连亲情也在漫长的岁月中消耗掉了,因此知道这个消息半点不慌,和两个儿子里应外合,直接将老爷架空,叫老爷卧病在床,无法再插手旁的。
老爷一病倒,她就让人将徐娘半老的七姨娘提脚卖到风尘之地,至于曾害过大儿子的六姨娘,也不叫她好过,直接给她灌了哑药,关到后院。两人的孩子,则直接赶出去。
在这场漫长的后宅斗争中,畅梦夫人成为了最后的赢家,她被两个儿子当老佛爷似的供养,活到老爷及她的另一些女人去世10年后,才寿终正寝。
萧遥写到这里,见超过了10万字,不由得苦笑。
她原本打算写个中篇的,哪里知道由于人物众多,一个个又有其特殊的性格并活了过来,争相表达,竟让她刹不住笔,生生写成了长篇。
可这并未完结,因为还得写阎罗殿审判这一重头戏!
该如何表达想要表达的主题,她一直犹豫不定,因此放下笔,专门休息两天,才重新构思。
构思了一个星期,萧遥想出了一个,让人乐意接受又不至于被批判得太惨的结局。
只是,这个结局由于涉及迷信,只怕免不了被批判的,但求不被批得那么惨就是了。
打好腹稿之后,萧遥继续闭关埋头写作。
足足两个星期后,萧遥画上标点符号,终于把这部小说写完。
她又将阴间的审判部分细看一边,一边看一边笑,“我这也算以毒攻毒了,民众迷信,我正要从迷信的角度叫她们明白,如今该做的是什么。什么从一而终,根本就是屁话!”
说到这里,眉心一动,翻到前面去,在畅梦夫人治病、她的大儿子治病时,都叫大夫提及“以毒攻毒”这一药方,在最后老爷被气得病倒在床时,也让大夫开一剂“以毒攻毒”的良药。
加完了,又通读一遍,见没什么问题了,略一思忖,仍旧署上“逍遥客”这名字。
写完结局之后,她自觉这篇小说没有多大问题,署先前的名字亦不怕,若有骂声,她接着便是。
又过几天,萧遥将稿子整理打包好,打算让两个月后回国的留学生带回去。
只是她出去玩几日,忽然想起,若是小说形式,怕覆盖的范围不够大,当下学习写剧本,把那小说另外写成剧本。
因想到是面向广大农村的女子,萧遥在人物对话时,大量使用简单的口语并顺口溜,尤其是最后阎罗殿审判投胎的词,多用顺口溜和富有韵律和节奏感的字句!
如此这般,她又足足忙了两个月,才将剧本写好,再打包好,叫人送回去给张瑞。
写完这个之后,萧遥休息了一个多星期,开始写一个才子佳人类的故事。
张瑞收到萧遥托人寄来的稿子后,马上拜读。
读到前面的故事,心中满是悲凉和绝望,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从来不知道,在后院那方寸之地,上演的竟然是不亚于战地炮火纷飞的生死之战!
看完阎罗殿审判之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一个以毒攻毒!”
说完不免叹息,“这用意自然是好的,只怕要被人攻击宣扬封建迷信了。也罢,我到时定卖力为她呐喊!”
之后又看萧遥的剧本,见剧本上写着一张字条,竟是托他将这剧本无偿送给各地戏班子,请戏班子到各村各镇演绎的——“二千年之封建思想流|毒,无法以斯文大家的手段唤醒,只能以毒攻毒,勉力一试,请君助我!”
看到最后一句话,张瑞头皮发麻,血液沸腾,顿觉与她共同奋斗这一事业,即使死了也值得,于是连忙开始做计划。
做好计划后,他马上去《小说日报》编辑部谈价格,经过他的据理力争,拿到千字10块钱的高价。
谈完价格之后,张瑞又要求,报社叫人誊抄内容,手稿自己留着。
忙完这事,他便去奔走找戏班子了。
蒋玉莲有些担心地看向主编,“千字10块,是不是太高了?”
主编意气风发,“不高,不高,一点都不高。这还是因为逍遥客发的第二篇稿子,要是多几篇,名气打了,价格还能再涨。”
然而除了她,报社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纷纷劝他不要刊印太多。
写闺阁事的小说销量如何,她们这里有完整的数据,所以并不是十分看好。逍遥客虽然有精彩的前作,但也不可能靠一篇不流行的小说而爆红的。
主编笑道,“放心,这篇和上一篇一般,有个神转折!”说完就去忙了。
此时距离萧遥发发表《反哺》已经过去几个月了,热度已经退消得差不多了,甚至有许多人认为,她只是一个快速划过长空的流星,怕是只有一篇文了。
主编为了认真考虑过后,没有马上刊印小说,而是先打广告。
打了足足一个星期的广告,才终于刊登第一章的内容。
萧六小姐自打知道,被张瑞推崇的逍遥客是个女子,心里头就记住了逍遥客这个名字。
见报纸上有逍遥客的新作,马上买了来看,当看到直白的语言,文笔一般,连一句优美华丽的辞藻都没有,心中很是不屑。
当晚,就坐在窗前,写一篇《论白话文是否需要文笔修辞》,寄给报社。
她那几个追求者,仿佛找到了讨好女神的途径,马上写文抨击《内宅赢家》过于直白,缺少文法技巧,容易将文学推向死地。
然而,不管他们如何抨击,这一天《小说日报》的销量还是开创了新高。
许多读者被逍遥客的《反哺》震撼过,所以一看到逍遥客有新小说,二话不说就买了报纸回去细读。
读第一章,见主角畅梦夫人出身好,有才华,与老爷情投意合,都仿佛吃了蜜糖似的,从心底深处涌上甜意。
但也有一部分人觉得这应该个才子佳人的故事,不免有些失望,但念及《反哺》的神转折和宏大主题,到底没说什么,打算先观望观望。
次日第二章更新时,市面上有好几篇抨击《后宅赢家》没有文笔的文章,此外还有许多男子发文赞扬《后宅赢家》的主角畅梦夫人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子。
这一天的更新,是畅梦夫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愿望落空的悲苦,还有老爷纳小妾的幸福。
看到果然有转折,许多文人马上拿笔写书评,“果然是逍遥客的一贯作风,后头总要有转折的!”如此洋洋洒洒写了许多,想起有人抨击逍遥客的文笔,当下又反驳,
“既然有人提起逍遥客没有文笔,那么我就要提提,什么叫文笔了!文笔并非意味着辞藻华丽,写得简单,寥寥数语刻画人物性格,描写得异常生动,这也是文笔。所以逍遥客的文笔,是毋庸置疑的!比起那些堆砌辞藻的文章,她这篇胜出的不是一星半点。”
萧六小姐觉得,这文章疑似是讽刺自己,心中很是不忿,却不敢再写了。
她在闺阁文有些地位,但是对上经常在报纸上打嘴仗的大家,那是只有被虐的份儿!
转眼,畅梦夫人如何黑化,如何变化,如何害人,如何和几位姨太太相斗,都被写了出来。
长长的文章,勾画出了美丽精致、却又腐朽发臭的后宅生活。
在这里,好人变成了坏人,坏人变成了鬼,所有人都变得面目全非。
看报的许多男人看得不寒而栗,原来看似平静的后宅,居然也如此厮杀吗?
许多女子看得热泪盈眶,“终于有人知道,女子在后宅的悲苦了。”
那些原配夫人们,一个个都像是找到了知心人,为畅梦夫人而喝彩。
她们都不曾像畅梦夫人那般狠毒,可是在先生找姨太太时,也流尽了眼泪,流尽了心中的情意。所以她们能理解畅梦夫人,理解她的反击。
蒋玉莲见这日报一天接一天加量刊印,从一开始的目瞪口呆变成了淡然处之,虽然她还是没找到原因。
主编春风得意地分析,“这是一篇女子争霸记,有女子之间的家长里短和斗争,用词简单,最受女子欢迎,尤其受那些太太们欢迎。”
那些太太们,哪个不希望如同畅梦夫人那般,好好整治一顿抢自己丈夫的狐媚子的?
其实这是一篇升级流宅斗,斗得很爽,满足了许多憋屈女子的口味。
蒋玉莲听了不免惴惴不安,“后面阎罗殿审判中,会不会因为极大的反差,让如今的支持者反过来唾骂?”
从极喜欢变成极讨厌,怕很多读者心目中生起仇恨来。
主编也有些迟疑,“想必没有问题的。在阳间,畅梦夫人得到了想得到的一切,只是在阴间受些委屈而已。”说着说着已经说不下去了,因为越说越担心,连忙去想办法了。
阳间部分即将写完之际,一个文坛大佬评论:“此文通过小小一后宅,写尽众生相,写尽一夫多妻制的弊端,通过白描手法,营造一个华美精致又冷漠腐朽的世界,每个人在里面徒劳地挣扎,最终丧失了自己,湮灭在茫茫红尘中,成为一个个同类的符号。小说名为《后宅赢家》,只怕到头来,只有老爷是赢家!虽不知小说的最终走向如何,但就前半段而言,已经是一部出色的反应封建旧家庭女子被压迫又反过来压迫她人最后共沉沦的悲剧。”
这位文坛大佬一发话,许多人纷纷响应,对此文各种推崇。
萧六小姐看到许多人都推崇这篇小说,不由得冷笑,“不过是靠思想取巧而已,若论文笔,不过尔尔。”
郑太太看完报纸,扔到一边,忍不住感慨道,“这逍遥客,果然有几下子。”她想起她的母亲了,和畅梦夫人差不多,都是在争宠和斗争中变得面无全非的女人。
郑贤看完,不由得想起记忆深处那张美丽稚嫩的脸庞。
他放了她走,对她而言,应该是幸运的罢?
不然以她的定格和性子,怕是斗不过郑太太并阿罗的。
他这般想着,觉得自己是个温柔而善良的情圣,不免自我感动起来。
浑然忘了,他是直接休妻的。
忘却所有的山盟海誓,将那个无辜可怜的女子无情休弃。
次日,报社又发最新章。
郑太太急急叫人买回来,翻到该故事,如饥似渴地读了起来。
这一章写畅梦夫人联合两个出色的儿子,干掉了七姨娘和六姨娘,还让老爷卧床休息,看得通体舒畅。
若是她母亲有畅梦夫人的手腕,也能弄掉她父亲,她弟弟过得可就轻松多了。
再看到后面,以为大结局的郑太太一怔,居然还有阴间部分?
她连忙往下看。
她看到,畅梦夫人作为最后的赢家,走在黄泉路上时,神态悠然,仍旧带着老封君的矜持。
可是她很快遇上特意等在黄泉路上的老爷,被老爷揪着打,又被四姨娘六姨娘七姨娘追着打,好不狼狈,再无一丝老封君的矜贵。
几个打打闹闹,并几个没出息的姨� �,没一会儿就被带入阎罗殿受审,拿下辈子投胎的资格。
郑太太看完,目瞪口呆,“难不成畅梦夫人不仅要成为阳间的最后赢家,也要成为阴间的最后赢家吗?可是如果是赢家,就不该被老爷并几个姨娘追打才是!”
许多人和她一个想法,脾气直的马上撰文发表评论,认为这小说完全可以完结了,无需狗尾续貂。
为了能让人尽快看到自己的意见,他们专门找了几家民营的报社,登上了午间刊印的报纸。
许多人亦有同感,纷纷点头支持,认为《后宅赢家》写到阳间结束就够了,完全没必要写阴间!
可是次日,一口气放出的结局叫所有人目瞪口呆,直呼神转折,逍遥客真会玩!
只是吃惊过后,他们又觉得,这是情理之中,并为之这结局拍案叫绝!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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