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夫人见萧大娘子冷汗涔涔,不由得也有些担心,但转念想到,当初萧遥召见萧家和崔家时,一直多有忍让,这半年内,更是默认萧家和崔家坐大,连跟崔家是亲戚的卢家李家和郑家,也跟着得了许多好处,便道:
“她一个小娘子当皇帝,本就冒天下之大不韪了,登基了,最是害怕名声坏了,所以才对我们家和崔家这般忍让。她除非不怕被骂是昏君,不然,她就得纵容我们。”
萧大娘子觉得是这个道理,可是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萧大夫人不管她,拉着她飞快地往前院去。
萧大老爷和二老爷夫妇等已经在前院了,他们面对来拿人的京兆尹相当嚣张:“也不必催我等,到了御前,自会与尔等分辨。到时我倒要问问皇上,这些来拿人的怎地这般粗鲁无礼。”
来拿人的是庄磊的手下丁小将,他不知萧遥是什么打算,生怕萧遥过后后悔拿他们是问,因此只得陪着小心。
萧大老爷和萧二老爷等最近被捧得很高,骨头轻得差点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了,见萧大夫人和萧大娘子来了,仍是不肯起身出发,慢悠悠地吃完一盏酒,这才懒洋洋地站起来:“我们便随他们走一趟罢。”又打了个哈欠,抱怨道,“浪费时间。”
萧二老爷不耐烦地呵斥:“还不上前带路?没点眼力见的。”
丁小将的手下都对萧大老爷和二老爷怒目而视,可敢怒不敢言,丁小将心里亦憋屈得要命,但还是忍着气上前带路。
萧大老爷一行人一路上宛如春游一般,心情轻松,脸上不见半点焦急和悔意。
路旁有人认出他们,纷纷惊呼:“听说那是太上皇——皇上孝顺,什么都听他们的。”
“听闻他们十分贪财,在这半年时间里,一直大肆敛财,府上的金银财宝比宫中还要多。有言官参他们,可那是皇上的养父母呢,皇上孝顺,如何舍得治罪?”
萧大老爷一行人听着这种讨论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萧大老爷对萧大夫人道:“夫人啊,我们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便是养大了皇上啊。”
没有萧遥,他们只是普通小世家,一流二流世家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
可是有了萧遥,他们便是太上皇一家,京中所有人都会给他们面子,从前瞧不起他们的一流二流世家,见了他们,也得客气几分。
萧大夫人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派头。
唯一的不愉快,便是大郎的妻子苏氏了。
萧大老爷夫妇想到苏氏,愉快的心情马上受到了影响,眉头也皱了起来。
怀着这样的糟糕心情,萧家一行人被带进了大牢。
萧大老爷觉得不妥,马上皱着眉头问:“怎地,不是进宫请皇上审案么,怎地来了此处?”
丁小将忙道:“按规矩,是先收押,后审案的,请萧郎主多担待。”
萧大老爷见丁小将对他们如此客气,越发肯定萧遥不会动他们,马上态度蛮横地道:“我不管你什么规矩,我要见皇上。立刻,马上,带我去见皇上!,不然,莫怪我不客气!”
丁小将见他犯了事还如此嚣张,只因是萧遥的养父,心里又是憋屈又是愤怒,努力挤出笑容,开口道:“萧——”
一道粗犷的声音打断了他努力憋出口的话:“我倒是想知道,萧大老爷要如何对我等不客气啊。”
丁小将大喜,忙扭头看过去,行礼道:“尚书大人。”
庄磊冲丁小将点了点头,仍旧看向萧家一群人:“萧大老爷方才说要对我们不客气,敢问是如何不客气啊?”
萧大老爷见来人居然官拜尚书,不敢得罪,忙挤出笑容:“尚书大人说笑了,只是诳语罢了。这许子奴才不得力,抽一鞭动一下,我为了叫他们干活才说这些胡话,还请莫怪。”
庄磊冷哼一声:“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奴才,萧大老爷说话还是客气些的好,不然本官也不会客气。”
萧大老爷听得大恨,可是他知道,庄磊是跟萧遥打江山的人,不好得罪,所以只得满脸堆笑,连连说好话。
庄磊见他服软,知他是个欺软怕硬之辈,心中不屑,便冷冷地道:“不必多话,先进去罢。待审案时,自会传唤尔等。”说完命丁小将将他们带进去。
萧大娘子顿时大急,忙看向萧大老爷。
萧大老爷道:“尚书大人,我们不知犯了什么罪,怀疑是有人恶意构陷,故想到御前,请皇上彻查,还我等一个公道。”
庄磊冷冷地说道:“皇上有令,此事务必彻查。带走——”
萧大老爷等还想撒泼打滚,可他们先前得罪狠了丁小将和丁小将的手下,如今丁小将奉命行事,自然怎么粗暴怎么来,转眼间便将他们推搡进了最底下的打牢。
大牢中酸臭味无处不在,踩在稻草上,则窜出一只老鼠和几只蟑螂。
不说萧大娘子和萧大夫人这些女眷了,便是萧大老爷和萧二老爷这些儿郎,也都吓得白了脸,尖叫着蜷缩着一团。
旁边那些先进来的囚犯见状,随手抓了东西扔过来,高声吓道:“老鼠又来啦,啊啊啊啊——”
萧家虽然曾落魄过,可从未经历过这些,一群人听说老鼠又过来了,顿时都吓得放声尖叫起来。
囚犯们见状,都哈哈大笑起来,继续恶作剧。
一个时辰之后,其他囚犯觉得再吓也没什么趣味了,这才放过众人,打着哈欠睡了。
萧大娘子抱住萧大夫人:“阿娘,我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你快想法子带我出去啊。”又看向另一边的萧大老爷,“阿爹,你快想想法子啊,我受够这里了。”
“我们的消息传不出去,唯有等皇上召见了。”萧大老爷很是沮丧,再想到庄磊凶神恶煞的模样,咬牙道:“那庄尚书给我等着,等我见了皇上,必定参他一本。”
二老爷亦咬牙切齿:“必须得狠狠地参他一本,若能参得他丢了刑部尚书的职位,那便更好了。”
萧大娘子却没有两人这般乐观,她说道:“京中人人都知我们的身份,素来是不敢惹的。怎地这庄尚书却敢动我们?莫不是这是皇上授意的?从前她手上没有我们的把柄,这会子,是我们犯事,主动将把柄送到她手上的。”
苏小娘子听了冷笑一声:“真是恭喜了,你们倒也有脑子的人。可惜啊,一大家子天生不做人,只略赚了些阿堵物便小人得志,骨头轻贱得很。”
萧大郎君大怒,喝道:“你这婆娘给我闭嘴。”
苏小娘子头一抬,嗤笑一声:“我偏不。你们做出这等有辱门风的事,我怎么不能说?”她并非觉得这样不好,此时讥讽萧家人,是因为萧家人赚到钱没给她买世家妇该有的派头,包括衣服和首饰等。
萧大夫人听得脑袋发疼,忙叫道:“不必同她多说。”又问萧大老爷,“郎君,我们当真会没事么?会不会像姐儿说的那般,是皇上要对付我们?”
萧大老爷斩钉截铁地说道:“绝无可能!”说完见所有家人都看着自己,便解释道,“古往今来,不管哪朝天子,都格外注重名声,今上亦不例外。当初她不仅不动我们,还闻言安抚我们,便是明证。”
萧家其他人听了这分析,都觉得有道理,便长出一口气。
萧大娘子问:“阿爹,那我们何时才能出去?这大牢里一股酸臭味,又有老鼠蟑螂,我是一刻都待不了的。”
萧大老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但思及自己一大家子被带走,从闹市中经过,肯定已经传遍了,萧遥作为天子,应该很快听到动静,过问此事的——萧遥不可能不过问的,毕竟天下人都看着她呢,她不能不管父母。
当下便说道:“一旦此事传开,皇上一定会尽快来接我们出去的。”
萧大夫人问道:“若皇上此时正忙,来不及处理呢?”
“不可能。”萧大老爷道,“皇上才登基,又不打算对北边用兵,能忙什么事?”
萧家众人听了,便耐心等待着。
萧大老爷见众人如此信服他,不免自豪,渐渐地自己也信了自己,想起出门前还没用饭,此时饿得慌,便对那些狱卒喝道:“我们饿了,你们去弄些酒菜过来。记住了,捡新鲜的送来,我吃不惯不新鲜的。”
那些狱卒都翻白眼,懒得搭理。
萧大老爷见状,自觉丢了大脸,顿时大怒,远远指着狱卒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泥腿子敢如此轻慢于我等,是不要命了么?眼皮子浅的狗东西,活该一辈子做狱卒。快送吃的过来,你给我说话啊……你们可知我们是谁?”
那些狱卒再次翻白眼,当中一个道:“一群罪民而已,乱嚷嚷什么。”
萧大老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狱卒继续骂。
狱卒是特地问过庄磊的意思的,知道萧家人就是秋后的蚂蚱,所以压根不给萧大老爷面子。
听到萧大老爷辱骂他们,这些狱卒恼了,拿着刀柄、铁链和鞭子对着萧大老爷一群爷们便抽:“进来还敢如此多话,还敢辱骂我等,你们算是什么东西!”
“啊啊啊……”
萧家所有的人都没有被这样打过,骤然被打,痛得仿佛三魂七魄都要丢了,如同杀猪一样叫起来。
宫中的萧遥此时虽然没有对北边用兵,但的确很忙。
因为御史参完萧大老爷一家之后,又有其他御史出列参崔、卢、李、郑、杨、谢、王等世家罔顾律法,大肆买卖人口并暗中培养私兵。
萧遥登基之后,下达了一系列的法律法规,其中头一条便是女郎拥有同儿郎同等的权利,儿郎能做的,女郎亦能做。
第二条,便是禁止养私兵,一旦违反,以谋反罪论处。
第三条,则是严禁买卖人口,一旦违反,抄没家财和流放。
御史所参的几个世家,都涉及蓄养私兵,相当于谋反这样的大罪,处理起来,自然便复杂和忙碌许多。
崔家,崔四郎正同杜二娘子吵架,崔大夫人和崔妙于园中赏景说话,其他崔家人或是读书,或是刺绣或是作诗,各有各的去处,除了崔四郎夫妇,其他人的气氛是十分恬静恬淡的。
可是所有的恬淡和争吵,在下人带回来的萧家一大家子被带走的消息给吓得凝固了。
崔二老爷脸色大变:“不好!”
崔妙扶着崔大夫人急匆匆走向崔郎主的书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不是顾忌名声,绝不会动崔萧两家的么?这萧家被带走,是怎么回事?”
崔郎主摇摇头:“这我如何知道?只是听闻是犯了事。”
崔二老爷脸色阴沉地道:“我们也许都被骗了。”
崔郎主这些日子已经见识过崔二老爷的本事了,对他是有几分信任的,闻言忙问:“什么被骗了?”
崔二老爷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皇上当初忍让我们,不是顾忌名声,而是打算养大我们的胃口,让我们犯事,再雷霆出击,对我们崔家下手。”
崔郎主大声道:“她怎么敢?”说完不住地摇头,“她不会的,她不会这么做的,她敢这么做,天下人的唾沫都能淹死她。”
崔二老爷道:“可若我们都犯事了呢?”他焦急地在房中踱来踱去,“皇上命令禁止蓄养私兵,可我们养了不少。虽然是以招募佃客的名义招的,可实际怎么回事,我们都一清二楚。皇上贵为天子,难道会不知道么?”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皇上怎么会放过?
或者说,一切都是这女帝的提前设计好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