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灼又考了第一, 而且晚饭吃得很快很乖, 最后仰着脖子举着饭碗把饭粒扒了个干干净净, 是饭桌上最先吃完饭的人。
她邀功地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搁, 期待地看着大家。
阿姨最给面子, 反应也最快:“灼灼真乖,这么快就把饭吃完了, 吃得多就能长高长大, 最近高了很多。”
“真的高了不少。”宴随也毫不吝啬地夸奖了傅明灼, “灼宝宝马上要超过姐姐了。”
夸张了,宴随一米六八,傅明灼才一米五出头。
但傅明灼很受用, 阿姨和姐姐都夸过她了, 只剩哥哥还没有,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傅行此。
傅行此有种苦尽甘来的欣慰。傅明灼上高中以来,不但牢牢稳住了成绩,吃饭问题更是有了质的改善, 除了一点挑食的小毛病, 基本不需要别人操心了,个子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猛蹿。
他做不到像阿姨和宴随一样, 说那些肉麻的话哄傅明灼开心,面上不显山露水, 随意问道:“这次考第一,你想要什么奖励?”
傅明灼早就想好了,讨好地凑近他:“哥哥, 我想养一条狗,而且我想养阿拉斯加。”
名字她都想好了,叫盖中盖,跟王中王绝配。王中王终究不是她的狗,每次背她都得挑倪名决在的时候,而且它还不情不愿。
她想养一条很听她话的狗狗。
“不行,想都别想。”傅行此一口拒绝了她。
傅明灼嘟起嘴,无声抗议。
“你同学家那条狗还不够你玩的吗?”傅行此坚决不松口,赶她,“你想玩现在就可以去玩。”
傅明灼嘀嘀咕咕地走了。她确实有好几天没见王中王了,去看看也好。
她开着她的法拉利,在半道遇上了牵着王中王的倪名决。
王中王看到她就原地自闭了,不逃了,不躲了,生无可恋地任由她趴到背上来,眺望远方的目光中,出现了一抹本不该出现在一只狗眼中的深沉与超脱。
看破红尘。
“中王,你要吃胖点,不然你很快就背不动我了,我姐姐和我阿姨都说我长高了很多。”她趴在王中王耳边碎碎念,“我到时候可是要长到一米七二的哦……”
倪名决坐在傅明灼的车里听她絮絮叨叨,视线不经意地围绕着一人一狗打转。最近傅明灼确实长得很快,身高已经彻底和安可乐持平了,有些角度看甚至是她更高了。
重点是,她居然打算骑王中王骑到她一米七二,欺狗太甚,也不怕把王中王压垮。不知道骑狗到底有什么好玩的,骑了这么多次了,还是回回都要三催四请才能把她从王中王身下弄下来。
她是开心了,他很无聊,闲来无事,就踩动了法拉利的油门。
傅明灼马上扭头,凶巴巴地制止他:“你别开我的车,一会又没电了。”
“……”她说的是人话吗?倪名决实在有些迷惑:“你还骑着我的狗,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你信不信我让王中王现在就趴下?”
傅明灼没有被唬住,义正言辞地反驳他:“中王又不是你的狗,中王应该是陆沅哥哥的。他是爸爸,你是舅舅。他更亲。”
倪名决耐心给她捋顺他和王中王关系:“我跟我妹妹一起养的王中王,我妹妹自称是王中王的妈妈,我只能是舅舅,我要是爸爸那我跟我妹妹成什么了?乱//伦啊?陆沅的爸爸只是个随便叫叫的虚职,王中王是我的狗,懂了吗?”
傅明灼:“……”虽然被倪名决教训她很不服气,但是他说的确实有点道理。
终于让这缠人的小孩闭嘴了,倪名决再踩油门的时候,傅明灼不制止他了,由着他开,只威胁说:“要是给我开没电了,你就负责推着车和我回去。”
她不会再走路了。
倪名决第二次转到傅明灼身边,傅明灼开口了:“倪名决,家长会的时候我看到你给你妈妈写的信了。”
倪名决在给林幼华的信上写道:“母女一场,您总得感受一下给昭昭开家长会的感觉。”
傅明灼不是故意偷看,她只是刚好在林幼华旁边,就顺便看了。
倪名决踩下了刹车,先前略带一丝笑意的面庞淡了下来,隐去表情。
“你妈妈很难过。”傅明灼为林幼华打抱不平。
“……”倪名决眼神闪烁一下,有暴戾的情绪蠢蠢欲动。
“我要是有妈妈,我一定会对她天下第一好,绝对不让她难过。”傅明灼说得特别认真,“我妈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她的坟墓就在你妹妹下面,上次我们在山上碰到,我跟我哥哥姐姐就是去看的我妈妈。”
傅明灼的母亲是如何去世的,倪名决早就猜到了,傅明灼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是对的,说起她母亲的时候,她稚嫩的脸上有一丝无法掩盖的落寞,令他心中那股被冒犯、临近爆发的情绪陡然间偃旗息鼓。
说到难过的话题,气氛低迷下来,傅明灼也没心思玩狗了,表示要回家。
“嗯。”倪名决偏头示意她上车,“送你回去吧。”
傅明灼不是很想让位驾驶座:“可我也想开。”
“你每天有那么多时间玩车,非要在我想开的时候跟我抢着玩?”倪名决就想不明白了。
“这本来就是我的车,又不是你的,我想什么时候开就什么时候开,你管不着。”傅明灼嘟嘟囔囔着,但还是乖乖坐到了副驾驶。
王中王也想上车,但车实在太小了,实在没空留给王中王,倪名决左手挂到车外去,手腕上挂着牵引绳,单手开车,让王中王跟着车走。
傅明灼被王中王的囧样逗乐了,暂时遗忘了母亲离世的不愉快话题,反身跪在座位上看着王中王,咯咯直笑:“倪名决,你再开快点。”
十一月中旬,天已经冷下来了,秋末冬初的夜晚,月明星稀,寒风瑟瑟。
开着电动玩具版法拉利,载着一个傅明灼,这画面让倪名决想到了四个字:香车美人。
当然,是mini版的香车美人,车也mini,人也mini。
回过神来,他被自己荒唐的念头逗乐了。
傅明灼马上问他了:“你笑什么?”
倪名决不说话。
傅明灼没刨根问底,继续关注王中王去了。
车开到傅明灼家门口,傅明灼开始赶人:“好了,该我开了。”她没打算下车,准备直接从副驾驶位跨到驾驶位上去。
倪名决却没动,眼睛看着前方:“我妹妹,是自杀的。”
傅明灼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倪名决的声音很轻,散在夜风里,断断续续:“她不怎么聪明……不是笨,只是没到我妈的标准,我妈性格很强势,控制欲很强管她很严,还很要面子,从小到大家长会都挑我的开,我妹妹的要么让我爸爸开,要么没人去,我妹妹初三那年特别特别刻苦,要是中考正常发挥的话,大概勉强能够到明辉和嘉蓝的分数线吧,我妈也很高兴,那段时间她们两个的关系难得很和谐,但昭昭没正常发挥,理科是她的弱项,今年的理科太难,数学一考完她心态就崩了,后面的科目全考砸了,我妈说了很多过分的话。”
过分的话只是一个很笼统的说辞,其中那些刺有多锋利,他不想回忆。
——同一个爹妈生的同样的基因,同一个家里长大的吃一样的米,我甚至管你更多,我都不用操心你哥哥,他考全市第一,你呢?林昭你不嫌丢脸吗?
——我怀疑你是不是在医院的时候报错了,要不明天跟我去做个基因检测,我跟你爸爸读书的时候都是尖子生,没有道理生出你这么笨的女儿。
——天知道我的亲生女儿在谁家里受苦。
自从上学开始,林朝暴露自己在学习上的短板,她一直战战兢兢活在兄长的光环之下、母亲的苛责之中,好不容易因为学习成绩的进步终于感受到母亲的尊重和温情,却又因为中考失利,重回噩梦。
当晚,林昭吃了一瓶安眠药,第二天发现的时候,早就回天乏术。
倪名决再也不想当林幼华的骄傲。
既然她只想要一个天之骄子的孩子,那他就堕落给她看。
本次期中考,他的成绩大概就是林昭的水平。
周一一大早,傅明灼踩着铃声踏进班里。
周末锦城降了温,傅明灼身子骨弱,阿姨怕她伤风感冒,给她全副棉装,围巾,帽子,口罩,手套,厚厚地把她包了起来。
她在座位上行动不便地解了半天。
直到把解下来的围巾帽子塞进抽屉,她抬起头来,眼前的空处映入眼帘。
缺了个人,怎么看怎么不习惯。
本来经历了一个周末,周一来上课心情就是很沉重,看到这一幕傅明灼更奄巴巴了,简直是万念俱灰,她下意识回头看向后门角落倪名决的座位,他还没来,座位空荡荡的。
以后倪名决就回最后一排了呢。
等她长到172了,坐到最后一排去了,该和林朝做同桌呢还是和倪名决做同桌呢。
难以抉择。
不如一边一个好了。
但是距离她长到172还有好久,昨天哥哥给她量身高了,她才1米53。
她长叹了一口气,回过头,过程中,她的视线与教室门口的一道人影相撞。
正是倪名决,他破天荒来参加早自习了。
他止步在门框下,无视降温只穿着单薄的校服,单手提着书包,书包长长的袋子垂落在地。稀薄刘海下,眼睛黑漆漆的,带着探究,不知道站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 jj看不到评论了,但是后台看得到的!我需要你们,请不要停止对我的热情。
觉得寂寞想和别的读者的话可以来我wb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