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后殷云裘还是失约了, 等到他处理完公司事务,回到家后已经晚上十点以后, 孩子已经睡了, 毕竟他早出晚归已经是常态了。
那一个小小的孩子,一个人蜷缩着睡在大床上,床上没有任何玩偶,连床单也是素色的,更衬得一张床空旷得过分。
两年多来, 他踏入这个房间的次数屈指可数,也是直到此刻, 殷云裘才惊愕的发现, 小儿子房间里的摆饰居然少得可怜。街上那个男孩口中提及的“积木”、“篮球”、“变形金刚”、“蜘蛛侠”、“梦想小镇地铁组合”等这些孩童喜爱的玩具,他都没有在房间里看到任何影子,他不相信这个年纪的小男孩会不喜欢这些玩具, 而孩子的母亲不知道是粗心大意还是如何, 竟然没想到给年幼的孩子购置一些玩具。
他倒是在孩子的小书桌上看到了几本书,貌似是从他的书房里拿过来的,问题是宝宝才三岁,他看得懂吗?
殷云裘低垂着眼睛, 替孩子掖了掖被子, 动作充满了怜惜。因为他发现了,这个孩子之所以足够勇敢,敢于小小年纪就去征服那个湛蓝色的游泳池,是因为在成长过程中, 他不仅缺失了父爱,还缺失了母爱,他只能学着自己寻找乐趣。
他无视了卧室门前表情殷切的安美君,径直来到了书房,果不其然,在书架前发现了一个小凳子。
他以前曾见到过,却从来没放在心上。
会需要一个小凳子踩着去拿书的人,在别墅里除了明麓那孩子还能有谁?哪怕这个书架从高到低放满了书,唯独没有儿童文学,但也许对那孩子而言,这些书依然像一颗颗漂亮又引人采撷的糖果吧,所以才会踩着一个凳子,伸出自己的小手,用充满好奇的眼光,把自己看顺眼的书借走。
毕竟,这是他除了征服泳池之外的第二个“玩具”。
当天晚上,殷云裘宿在了书房,第二天早上就匆忙地回到了公司,模样近乎狼狈和逃避。他发现,自己暂时无法直视自家孩子那双太过漂亮纯真的眼睛。他想谴责孩子的母亲不够认真负责,但他自己何尝不也是一个不够合格的父亲,心里爱着孩子,却忽视了孩子的成长,自以为深沉的爱根本没有付出任何实际行动,光把孩子丢给了母亲一个人照顾。
殷云裘兀自在那里反反复复的愧疚,殷明麓却没打算放过他,他拿出了一个专为儿童和中老年这种特殊人群设计的哔哔机。这是殷氏的新产品,有点像手机,但造型迷你,也没有一些花里胡哨的娱乐功能,可以用来打电话和发短信,只要按一下,就可以让使用者联系上自己的第一、第二联系人。
激起一个人的愧疚心,要一鼓作气。
他果断地按了视频通话,给殷云裘打电话,没有错过对方脸上微微一愣又充满心疼歉疚的表情,他嫩嫩地道:“爸爸,你昨天没有陪我游泳,今天下班后能带我出去玩吗?”
殷云裘心口一紧,脑海里仿佛自动浮现了孩子搬着一个小凳子,在门口四处张望,等了他一天没等到人的画面,最后那张精致的小脸仿佛习以为常,自己噗通一声又跳进泳池里,小腿蹬着,来回游了几圈,似乎无所谓大人的守候。
他艰涩地道:“好。”他在心里补充道,对不起,爸爸不会再失约了。
“那我去问问妈妈,我可不可以出去玩。”没有挂断电话,小家伙兴冲冲地跑上楼,前往了母亲的房间。
殷云裘也耐心地等着,他送给小儿子的哔哔机是超级英雄钢铁侠造型的,这一儿童款销量极好,根据市场反馈,几乎每个小男孩都爱不释手,看来他的小儿子也是,把‘钢铁侠’挂在脖子上,小肉手也捏着,似乎根本舍不得放开。
导致安装在钢铁侠胸口的摄像头有些晃,他根本看不到孩子的小脸,就这样来到了安美君的房间。
安美君此刻正在楼上跟自己的好姐妹煲电话粥,互相聊着今天是周日,早上却有一节户外写生课,她们要不要集体翘课去美容院,言语间还抱怨了一番专业里那个古板严肃的老教授,说他老古董,一点也不懂得通融和放水,只要学生一翘课就扣很多分。
安美君在系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仅因为她很漂亮,是艺术系的系花,还因为她每天都坐豪车来上课,身上穿着名牌衣服,挎的包包也是各种高级定制款,更别说那些昂贵的香水首饰了,行事也各种张扬高调,惹得系里的不少姑娘们都在羡慕她,说她还没毕业就嫁了个有钱老公。
而安美君本质上也是个爱慕虚荣的校园女生,她很享受身边人的羡慕和追捧,不过哪怕一切的荣光都来源于殷明麓,她也毫不感激。
恰恰相反,她认为正是因为她换了孩子,此举便宜了殷明麓,导致她真正的亲身女儿反而跟着一对无名无姓的国企职工夫妻,在外边吃“糠咽菜”,而殷明麓却在殷家不愁吃穿、享尽人间富贵。
于是心理一度不平衡,对原主一个孩子也经常没什么好脸色。
她也不想想,如果不是原主,她连殷家的门都未必踏得进来,换做是个女儿,早就被殷家人花一笔钱打发走了,轮得到她母凭子贵一步登天?
殷明麓还遗憾自己来晚了,安美君和自家兄弟的“每日通话”今天居然提前结束了。
明明他前十分钟前还听到安美君和自家兄弟在聊天。
安美君道:“明沁这几日怎么样?”
安美君的弟弟安俊懒懒地道:“还是老样子。”一个孩子在父母看得紧的情况下,能有什么事?不过他知道自家姐姐是不会满意这种回答,于是他马上道:“不过咱外甥女很聪明,她前些天表现出想要学钢琴的意思,那对夫妻二话不说就给她报了钢琴班,看来是想满足她的心愿。”
要知道,钢琴这玩意儿可不是普通人能学得起的,那对夫妻还真是宠女儿到骨子里去了,对掌上明珠可以说是很舍得下血本了,几乎有求必应。
“我女儿年纪那么小,手也那么小,怎么弹得了乐器,那对夫妻真是黑心肝,居然让她这么小就学钢琴?”安美君冷哼道,对弟弟所说的并不以为然,更何况,如果她女儿要是在殷家,别说是学钢琴了,学什么没有钱?
饶是这人是自己亲姐姐,安俊也懵逼了,他想说,喂这是你宝贝女儿自己要学的啊!怪人家夫妻干嘛啊!人家不过是在满足小女儿的心愿,你这也太无理取闹了!
不过因为姐姐嫁了有钱人后开始颐指气使,目前还掌握着他的经济大权,所以安俊也不敢把心里的吐槽表达出来,而是语带暗示地道:“姐,我最近买了辆小车,手头又紧了,你不如麻烦一下姐夫?”
安美君果然注意力就转移了,她漫不经心又无形炫耀道:“这种小事不用麻烦云裘,我自己能做主。”她深谙哪怕是兄弟,想要驴儿干活,就得先让驴儿吃饱的道理,于是对自家兄弟毫不吝啬,出手格外大方。
给安俊转了一笔钱后,安俊果然眉开眼笑的,保证自己会继续盯着小外甥女一举一动。
跟兄弟挂完电话后,安美君可忙了,马上就跟好姐妹们打多线电话,电话粥一煲起来没完没了。
等到殷明麓的小身子迈进房间里的时候,安美君看起来似乎已经决定翘课去逛街和美容院了,于是打开了诸多殷明麓也看不懂的瓶瓶罐罐,开始往自己身上和脖子涂涂抹抹,还用特殊的卷发棒将自己的头发弄得卷曲蓬松,往手指上套上了精致的指甲套,在镜子前比划地佩戴上各种昂贵的首饰。
殷明麓看了看自己身上透气的小衣服,估计自己全身加起来还没有安美君这个假妈身上的一只耳环贵,所以到底是谁带谁来到了豪门家庭里,享受了金尊玉贵的生活,这点委实得打一个问号了。
他现在年纪小,很多事情不好发挥,但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包括安美君的家人在内,人人都觉得,一个小崽子而已花点心思都能养得熟,大家都不自觉的看轻他,同理,他做了坏事也不会有人怀疑他。
抓着‘钢铁侠’的殷明麓,暗戳戳地心想:黑莲花,看我怎么戳穿你的真面目!
他走到安美君面前,仰着一张小脸儿,白如莲藕的小臂抱上安美君的膝盖,缠着她道:“妈妈,你可以带我出去玩吗?”他当然是故意的,不然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安美君怎么可能带他这个小拖油瓶出去逛街,让她的魅力大打折扣,而且她对外一直隐瞒孩子的年龄,就是为了不想让人知道她是未婚先孕。
安美君此时正在给自己涂口红,小家伙一巴着她,她口红直接涂歪了几分,看着镜子前的自己,安美君气得柳眉一竖,“啪”的一声打掉他的小手,没好气地道:“妈妈没空,你自己玩去!”
透过“钢铁侠”目睹这一切的殷云裘,清晰地听到了孩子的小嫩手被打的声音,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没等他出声,接下来的场景直接令他俊美的脸上覆满寒霜。
因为小家伙被打后,怯怯地收回了手,继续问道:“那我可以和爸爸一起出去吗?”殷云裘一向是安美君的逆鳞,她千方百计想隔离原主和殷云裘的相处,就是怕两人处出了父子感情,未来不好给接回女儿这个计划铺路。
果不其然,闻言安美君直接停了动作,那张常年在殷云裘面前不沾脂粉、很是纯情的脸转了过来。因为娇艳的妆容,那五官明艳得很,完全没有往日在人前温婉柔和的模样,她漆黑的眼睛低头盯着那似乎无意问了一句话的孩童,眼眸中闪过幽冷的光芒,她冷脸道:“明麓,你忘记昨天妈妈跟你说过什么了吗?”
她的气势很是强盛,小家伙似乎害怕地往后退了退,镜头也跟着后撤了几步,殷云裘也被这安美君人前人后截然不同的样子,看得一愣。
安美君顺手抄起了桌上的化妆工具,一个尖利又细长的铁刷子,抓过小家伙的手心,狠狠打了几下,嘴上道:“妈妈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你爸爸工作很忙,没事不要去打扰他,如果再被妈妈知道了,妈妈可是要打你的!”
镜头开始摇晃起来,但镜头中女人那阴狠毒辣的眼神,却没有逃过殷云裘的眼睛,他想到了昨天孩子环住他的手,那么幼小,那么柔嫩,捏一捏似乎连骨头都没有。他把那只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比划,居然只有自己三分之一大,这么小的孩子,他自己都舍不得打一下,安美君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脾气如此暴躁?一下一下的仿佛打的不是自己亲手骨肉?把孩子交给这种人抚养这种决定真的正确吗?
那打在孩子手心上的摩擦声听了令人头皮发麻,殷云裘刚想厉声制止,孩子就突然哭了,爆发出巨大的声响,完全把他的声音盖过去了,殷云裘也瞬间心领神会,一颗心跟着颤抖,他总算明白了孩子昨天为何会突然抱着他哭,哭得如此心酸委屈,哭得跟天要塌下来似的,原来是因为亲生母亲经常在家里打他?
而他这个迟钝的父亲,天天醉心工作,完全没有发现孩子的欲言又止。想到这里,殷云裘面色铁青,刷地一声从办公室里站了起来,抓起放置在椅边的西装外套,匆匆往家里赶。如果说昨天晚上孩子那空旷的房间是对他不合格的第一重打击,那此刻安美君这个亲生母亲对孩子的态度就是对他无能的第二重打击。
助理见老板行色匆匆,只得连忙跟上,在进电梯的时候,遇上了身材肥胖的部门经理,对方见到殷云裘,眼神一亮,连忙小跑着前来拍马屁。
可是话没多说几句,殷云裘脸色却都跟泼了墨一般漆黑,而助理小陈在旁边一直给他使眼色,暗地里比划了一下“老板急着回家”的手势。
部门经理心里这才一惊,暗骂自己没有眼色,居然没从上司那冷淡的脸庞上看出其归心似箭的心情,于是出了电梯后赶紧麻溜地挪动自己胖胖的身躯,给老板让道。
等出了电梯,殷云裘纷乱的头脑才冷静下来,他先给管家打了个电话,冷冷地道:“夫人呢?”
管家战战兢兢回道:“额,夫人刚才出去了。”其实还把小少爷打哭了,哭声挺凄惨的,他听了都觉得可怜。夫人出了气,似乎急着出门,又不耐烦哄孩子,就把孩子顺手丢给他了。
他哄了下少爷好几下,小少爷抽抽噎噎的,就是颤抖着小肩膀,哭个不停,然后先生就来电话了。更巧的是,每次先生打电话查岗的时候,夫人老是出门。次数多了,先生对于这样不安分的女主人,也许会心生不满。
就在管家心想着要不要给刚刚出门的安美君通风报信时,殷云裘却突然道:“你把孩子给我哄好了,我马上回来,顺便把夫人大学的课程表和导师号码,都发我一份。”到时候他想亲自对质一下,一个女人既然给她走后门读了书,她不去上课,也不选择工作,有这样大把的时间,为什么不肯花在自己的亲生骨肉上?她到底在忙什么,连带孩子出去逛街的时间都没有?
要知道,她在殷家得到的一切荣光可都是仗着肚皮里的明麓得到的。
听到主人准确无误地说出了他在哄小少爷的事情,管家瞪大了眼睛,一时间胆战心惊,明白了先生肯定是知道了什么。看到房间里哭得不行的小少爷,隐隐猜测这家要变天了,马上歇了去给安美君打小报告的心思,恨不得赶紧将小少爷哄好,毕竟要解不解雇他,夫人做不了主,但只需要先生一句话。
可小少爷根本不理他,像小泥鳅一样,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明摆着不要他抱,还哒着小脚搬来一个小凳子,放在院门口坐着,径直抱着自己红通通的小肉手,眼巴巴地眺望着,似乎在等一个人来给他“伸张正义”,竟让管家觉得这孩子既聪明又可怜。
只好也搬来一个凳子,陪着小少爷一起等。
等了大概有五六分钟的样子,殷云裘那笔挺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大门口,一张脸又冷又沉,令人望而生畏,不敢轻易上去攀谈。
管家忍不住心惊肉跳地站了起来,更让他目瞪口呆的是,本来抽噎几下就停了哭声的小少爷,突然在爸爸回来后,嘴巴一瘪,开始大哭特哭,那眼泪说来就来,仿佛刚刚只是中场休息。
殷明麓冲过去直接抱住那西装裤下笔挺的大长腿,双手缠在爸爸身上,黏糊糊的一团,撕都撕扯不下来。
而殷云裘也顺势俯身,冷漠的表情开始融化,他将腿边那“瑟瑟发抖”的小孩抱入怀里,任由对方的眼泪打湿了自己的外套,感受那软软的小手巴着他的肩膀,小脸蛋儿也搁在他脖子边,小嗓子啼哭不止,身体却软绵绵的,仿佛他这个父亲是他全身心的依赖。
殷云裘声音软和得不像话,他道:“宝宝别哭了,爸爸带你去玩,你想要什么爸爸都给你买,好不好?”
从今天开始,他会努力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小家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闻言还是抽空嫩生生地回答了爸爸一句:“好~”
殷云裘把孩子往上抱了抱,感受到怀里那沉甸甸的力量,舍不得放下,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只泛红的小手,怜惜地亲吻了几下,眼眶微微湿润。
而此刻手挽着好姐妹进出各大奢侈店门的安美君,还不知道大祸即将临头,她在学校里的所作所为、包括信用卡的使用情况,都被殷云裘的助理调查、打印成册,只等着她今天晚上挥霍回来后,等着秋后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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