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车在街道上飞驰, 橙黄色的灯柱后退, 折射出来的光连成一道残影。中原中也上半身低俯,躲避来自四面八方的袭击, 他是强大的异能力者没错,可惜随港口黑手党地位水涨船高, 他们敌对方的数量也大增, 截杀手段层出不穷, 他被衬衫包裹的背部尽是创伤, 其中有一道正附在心脏上, 刀口向内侧切一厘米, 饶是再强大的异能力者都得命丧黄泉。
今天的追击格外凶猛,除他之外的小队成员全没了, 中原中也对此不可能毫无感觉,他的情感比寻常人类还要丰富,但眼下情况却没时间给他停歇,想着[得快点回去保护太宰那个混蛋], 车加大马力,奋力向前。
“轰隆——”火光在他眼前蓦地炸响,几乎成了小型的蘑菇云, 车轮被气浪掀翻, 他在心中骂那群人什么时候弄到了强效炸弹,同时一个咯噔,预感自己不一定能完整地赶回去。
第一朵蘑菇云只是开始,早就埋伏于此的炸弹, 高低空的投射,街道顷刻间化为汪洋火海,中原中也意识到出问题了,他中计了,但他早已受重伤,如果没有增援的话,真会折于此。
[可恶……]
[难道到此为止了吗?]他想,[我还没有杀了太宰那个混蛋。]
他脑中一闪而过太宰的脸,几年前开始就那样了,丧气、黑暗、虚假的笑、眼角下画着的青黑,有的时候他觉得那混蛋已经死了,或者是奔着死而活,中原中也自认不算很有诗意,却总是用凌乱而抽象的语言形容自己的首领。
[如果我都不站在他身后,还有谁?]
闭上眼睛前,他如此想。
“哎?真麻烦,果然漆黑的小矮人无法独自做成功任何事。”有人忽然说,“一想到这个世界竟然是蛞蝓x2,我就觉得全身上下都黏答答的,你是不是把溶液喷我身上了。”
“去死。”另一人声音低沉,言简意赅道,“该这么说的是我,一想到又多出了条青花鱼,就恶心得想吐。”他冷笑说,“这世界是要毁灭了吗?”
……
[我在俄罗斯连轴转三十一天后回到横滨,这次工作旅途实在很不愉快,青花鱼在我耳边吵吵嚷嚷,令我每天都处于崩溃边缘。]
[真要说的话,打我与他在同一处工作开始,每天过得都是相同日子,就我个来说倒希望他跑到侦探社,一去不复返,再也不用回来烦我。]
“辛苦了,辛苦了。”中原中也穿黑西装,走入悠长的甬道,道路尽头坐着一名看不出岁数的年轻人。
[我初见他是很多年前,当时就长这样。]
太宰治说:“明明中也君才回来,还没有休息,就马不停蹄帮我去救人,于我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
“不,您不用这么说。”明明是与[太宰]完全相同的脸,他却无法当成一个人对待,颠覆世界的太宰治是他的长辈,在他小时候曾经关照过自己,光是这点恩情就足够让中原中也以礼相待了。
“说起来。”好不容易才重新见到太阳的男人问,“修治君去哪里了?”
“他……”
[该怎么说,那混蛋闹别扭了?不想看到你?私自溜入横滨打探情报?不对,果然还别扭吧,他也就这点像个人类。]
中原中也想了半天,还是没说话,太宰就笑笑,不追问了。
“另一个世界的与谢野医生也是明事理的优秀女性,能够理解中原先生忽然死亡后造成的动荡,在异能特务科出面邀请她治疗后,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要是不出意外地话,再过一会儿中原先生就要醒了,你要去看看他吗?”
[看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听起来真怪。]
可他又不能不好奇,于是中原中也对太宰治点点头,又离开了。
……
[我还……没有死吗?]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中原]的听觉十分灵敏,心电图此起彼伏的嘀嗒响不用说,就算是挂营养液时液体滴落的声音都能捕捉到。
他睁眼,看见了雪白的天花板,门口与谢也晶子说:“外伤很好解决,经过治疗后已经焕然一新,问题是长期疲劳带来的其他病症,我给他上了营养液,想要完全恢复,只能靠修养。”
“麻烦您了,与谢野医生。”
[拿腔拿调的语气,是官僚吗……]
[中原]又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与谢野晶子离开了,官僚的脚步声却没有渐远,他可能是在门口徘徊,打什么主意,[中原中也]决定等他走了以后,自己就立刻逃脱,他牵挂横滨的局势,也担心[太宰]的情况。
他本不算是有耐心的人,但在市局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现在,不得不小心行事。
过了一会儿,他又听见了新的脚步声,那人一定穿了皮鞋,走起路来咚咚咚咚咚咚的,[中原]深感诡异,他觉得这声音听着太熟悉了,却与脑中的人对不上号。
等声音响起时,他手指间抽搐一下。
“我可以进去吧。”更加熟悉的声音,[中原]了解到了问题之所在,不就是他自己的声音吗?
“当然可以。”官僚回答。
他们在门口对话,没几秒的功夫人就进来了,[中原]有先发制人的机会,经过思考他下选择按兵不动。
[到底怎么回事?]他第一个想法是异能力,有人伪装成他,有人克隆成他,既然这样的话,必须要再等等,等套出他们的计划才行。
“喂,你这家伙!”哪里想到冒牌货并不以常理行动,对方气势汹汹地进入病房,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责问,“你肯定是醒着的,别开玩笑了,难道另一个世界的我就是失了血性的软蛋吗?”中原中也说,“等待、示弱、伪装,你什么时候也跟那条青花鱼一样,学了这些手段!”
[哈?!]
[中原]心中的火焰被点燃了,他从床头暴起,哪里管连同手背上血管的营养液,站在床上,咬牙切齿,手边可以用作攻击的物体全漂浮在空中,它们表面附着异能力,随时都可以进攻。而身穿黑西装的中原中也看到他的模样,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还有点样子。”随即也动用异能力,两人呈对立之势。
门外的坂口安吾未离开,他在仅一墙之隔的地方听他们制造出惊天动地的响声,除了赞叹中原中也异能力的强横之外,也只能感叹对方冲动的个性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拼了个势均力敌,站在床上穿病服的那个问西装革履的“自己”,他们真的一模一样,从外表来看。
如果说有什么区别,就只有内在上,在被黑西装包裹的躯壳里,[中原]的伤疤更多,他的性格更加成熟、善于隐忍、谋而后动。
这不是说中原中也没有脑子,只是他的心态尚且年轻,保有一腔热血,在过于复杂的计谋上比不过太宰,而他令人厌恶的搭档会坑害他不假,却也有处理大事的本领,但他开了污浊后,永远有人帮助他停下来。
这是两个中原中也间根深蒂固的区别。
“你问我,我也没有搞清楚。”穿西装的说,“大概能够猜到一点儿,你连同你在的那个横滨,直接穿越到我们世界来了,代替了我们的横滨。”他切了一口,“我当时正好在俄罗斯,否则也不会在这。”他质问,“喂,你们的世界是怎么回事啊,港口黑手党势力大得不正常,首领难道不知道这样会破坏平衡吗,还是说现在上位的根本就不是森先生,而是疯狂的前代?但他怎么有本事把势力拓展得这么大?”
“你快点说,我们还得想办法将你们的横滨送回去,这是世界问题已经足够多了,不要随便给别人再增添麻烦啊混蛋!”
“森先生?先代?”他请见对方说,“你们啊,还真生活在一个相当不错的,守秩序的世界里啊。”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中原中也]面上流露出一丝落寂之色,那神色转瞬即逝,从他面上消失了。
[哈?]
“我在的世界,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既不是森先生,也不是疯狂的先代,准确说来森先生才是先代吧。”他朝对面的人抬起下巴,“既然你也是中原中也,就不可能不知道那个人,港口黑手党现在的首领,名叫太宰治。”
“哈???”
才从俄罗斯赶回东京,没有被告知任何事情的中原中也,惊呆了。
……
“嘀嗒——”
雨滴从房梁边缘坠落,外面的雨太大了,本该是一滴滴的水粒连成了串,身材修长的成年人打了把黑伞,走在横滨的街头巷尾,泥泞的道路中间放了各式各样的容器,有铁皮桶有塑料盆,还有些说不出名字的残破的钵。
生活在此地的孩子用它们接水,贫民窟的孩子住在铁皮片儿,那些屋子里少有自来水管道,有自来水管道的屋子都是尖货,只有小头领才能住,那住在铁皮屋里的孩子怎么办,他们只有在雨天时储备足够的水,用于生活。
“真是糟糕呀。”□□伞的男人越过一只只铁皮桶,暗处都是打量他的眼睛,是铁皮桶的主人,贫民窟的孩子拥有野兽似的眼神。他从未在贫民窟里生活过,却因为同僚与“弟子”对这些孩子的秉性略有了解,但就算是在人下人中依旧分三六九等,于是中原中也不仅掌握英语还掌握部分俄语,而芥川龙之介说话时咬文嚼字,文诌诌的,像是从大正时代走来的古人。
他们跟真在贫民窟底层生活的孩子,又不一样了。
“就算是我,在看见这些乱象时也不免对孩子们抱有同情之心,他重置的世界确实要更完美些。”他背对着雨幕,更身后聚集来的人,他们,敌对势力的残党并不清楚为什么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太宰治,会在无人保护的情况下出现在这里,他们怀疑有埋伏,可更多的人都愿意铤而走险。
不说是报酬之类的问题,你知道太宰治的人头在黑市值多少钱吗?70亿,70亿美元,拿到这笔钱后生活已经不仅仅能用高枕无忧来形容,你可以买下一座海岛,建立自己的王国。
“我认为。”男人忽然说,“就算是在横滨,在都是孩子的地方开火也是非常不绅士的举动,当然了,人是没有办法跟野□□流的,而且这座城市远远没有建立起它应有的秩序,所以——”
他猛地回头,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亡命之徒的首领,毫不犹豫地开枪,装了消声器的枪支并没有发出什么“划破天际的呼啸”,在做出反应之前,几个人倒下去了,倒在了贫民窟的雨幕中,随后太宰并没有恋战,他撒腿狂奔,跑向远离人口聚集地之所。
“!”
“快追!”
追击战悄无声息地开展在雨幕之下,太宰治没有来过这里的贫民窟,却对地形很熟,他花了一段时间把附近逛遍了,顺带着规划好了逃生路线,于是拿着枪支扛着炮的成年人们被他吊着跑,他逃离时候还算小心,没有为此地艰难求生的孩子们添上更多麻烦。
光是这一行为就让暗地里观察他的人好感倍增。
他没有往港口黑手党的势力范围跑,这点让追击人感到奇怪,他们不知道的是,太宰暂时比他们更加厌恶被黑手党人发现的事。
终于他跑到了拐点,跑到了道路尽头,面对高墙他举起双手,黑色的蝙蝠伞倒吊着落在地上,掀起泥点与水花。
他似乎是放弃了,这让其他人倍感愉快,他们狰狞笑着举起枪。
“还不出来吗,织田作?”太宰却忽然说。
“砰、砰砰”,子弹高速向前,蒸发了半空中的雨,人全倒地了。
从暗巷里走出来的男人一脸困扰:“我可不叫那个名字啊。”
织田作之助,而不是织田作。
“啊,是嘛。”太宰轻飘飘地说,“当然了,这可是只有我才会叫的名字啊。”
……
[书里可没有说过这种事啊。]
男人非常少见地处于困惑状态,老实说,他并不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光这一点在得到书之后就从未发生过。
他是个未雨绸缪的男人,对敌人也没有多余的同情心理,因此在了解到未来,知晓美国组合与俄罗斯老鼠的行动后,他率先采取形容,封死了几人,让他们即便是活着也要东躲西藏,无法给自己增添额外的困扰。
然而,兔子被惹急了都会反扑,更不要说是猛兽,横滨某天忽然发生了难以预计的天灾,9级地震碰上未做好防御的当地,即便是黑手党都有大量物资折损,曾受到他打压的各方联合起来,趁港口黑手党密不透风的防御撕出一条漏缝,发动进攻。
他其实不大怕这种,毕竟养了一条很好的“狗”,[中原中也]会保护好他,但这一次,不仅仅是天灾,被翻阅过无数次的书不知怎么的,好像被唤醒了似的,藏在书缝里的世界被扰乱了。
它们暴走了。
总而言之,横滨与其他世界合并并不是[太宰]的意思,就算他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也担心织田作的,更何况现在他处于被追杀状态,完全不清楚新世界的情况。
如果新世界出了任何问题,让尚且存活的织田作死亡,那他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
话是这么说……
枪炮口对准他,脚下则是地雷阵,[太宰]认为自己需要一名帮手才能脱离眼下的困境,他是人类,而且是非武斗异能的人类,也就是说如果他国在横滨落下一枚洲际导弹,而港口黑手党的防护屏障没有及时启动,那么就算是他也会被杀死的,现在大概就是类似的情况。
一般来说,他绝对能够用其雄辩家的口才“说服”所有人,不过……
[太宰]没听见任何声音,就连被□□强行压制住的震颤都没听见,只看见人倒下去了,不是一个两个,是所有。
[射击、□□?]他在脑海中飞速地想,[如果是□□的话,必须要在足够近的距离射击,而且枪法要足够精准,瞄准在场人没有被衣物包裹的位置,潜入能力、射击能力,也就是说,只有是全世界最顶尖的,同时将枪作为武器的杀手才能够做到。]
同时满足这几个条件的杀手并不多,再加上一系列的前缀,比方说“在横滨”“不大愿意杀人”对方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噗通——”
别怀疑,是[太宰]极具增速的心跳声。
“噗通——”
他动不了了,麻木了,四肢百骸灌满了铅,只要眼睛是睁开的,看走出来的人,那人背光,上半身隐没在暗巷中,于是[太宰]最先看见的,是他高挑而匀称的身材。
“噗通、噗通。”
很难形容他的感觉,[太宰]词穷了,无法呼吸了,他想到了过去的计划,让自己死亡的计划,为什么能为了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坐到如此地步?
有时候,他认为是书中的织田作,赋予了自己生存的意义。
从织田作死亡的那一天起,“太宰治”终于不是空荡荡的躯壳,是有灵魂的人,而他灵魂的基石中,有一半织田作的愿望。
他们就是这样的关系。
“啊,赶上了。”他一步一步走进,走进阳光里,几个小时前横滨在下雨,雨停之后乌云蔽日,一阵风吹过,冲散了厚重的云,四周的地势并不适合光突入,于是只有一束光,一束光从高处往下,被两排高而沉闷的墙夹住了。
一线天光落在织田作的身上。
“织、织田作……”他开口了吗,如果开口了,为什么声音那么虚弱?[太宰治]怀疑自己的话有没有传递出去,有没有被织田作听见。
“啊。”他听见了。
[他也叫我织田作,果然是太宰的通病吗?]
“我是来帮你的,太宰。”他说,“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
他的声音太温柔了,像是暖暖的阳光,连灵魂上的坚冰,都能融化。
[太宰]伸手捂住自己的脸,那一刻,他泪流满面。
[太好了。]
他想。
[真的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来来,让我大力推荐一下新文,可能下周就开啦!
目前的预收比较少,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收藏看看嘛,我会认真写的!
昨天换了个更有逼格的文案
《密室逃脱》
我向上走,看不见尽头。
“凡想要保全生命的,必丧掉生命;凡丧掉生命的,必救活生命。”
“你在读什么?”
“这世界的真理。”
#无限世界逃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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