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清源的话，让众人感慨不已。

的确，古医传承如今九成九是世家传承，还有百分之一的极少数是散医传承，而欧阳清源显然没有碰到过能看上他的散医。

世家传承中规矩那么多，就像是张十九，他堂堂一代宗师，可他终归没有开宗立派。即便有心，他也不能收欧阳清源为徒，这关系到张家医术的严谨传承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在谢周青的房间里，谢灵运提到白苏要传授她白氏五行针时，张十九会很郑重地让白苏多多考虑。

白苏这种行为，其实有打破旧例的嫌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在做一件破坏古医圈子规矩的行为。

谢家因为从中获利，谢家自然不会说什么，张十九因为欣赏白苏这种勇气也不会说什么。

但是，一旦传出去，白苏依然会成为众矢之的，至少白家是绝对不可能跟他善罢甘休的。

“欧阳会长，也是苦了像你这样的医者……”谢奇略感慨颔首：“不过老祖宗定下的一些规矩，没人敢破啊。”

张十九也点头道：“是啊，其实白苏收运丫头为徒，这个都是会有争论和麻烦的。不过白苏和谢奇略都算是一族之长，有决断权，倒没什么。加上白苏在为老哥儿治疗，日后这可能还会成为一段佳话，还好一些。但是要收你为徒，无疑又要破坏古医界的规矩，毕竟你的身份已经有如此地位，一旦成为事实，必将引起整个医疗界哗然的。”

欧阳清源苦笑道：“十九爷说得是，是我太冒昧了。”

就在欧阳清源黯然神伤地垂首时，白苏却是扬言道：“欧阳会长，我收你为徒！”

“什么？”众皆惊呼。

欧阳清源惊愕看向白苏：“啊？”

张十九皱眉看向白苏：“白苏小友，此事可得三思啊。这样一来，你可能会承受极大的压力。”

谢奇略也慎重道：“是啊，白苏。你收运儿为徒，有多方面的原因，又有十九爷见证，我想除了姚家和白家外，也应该没有别人会上纲上线。但是你要收欧阳会长为徒的话，可能会激怒行业里一些保守派。”

“我明白！”白苏点头道：“可有些陈规，如果谁都不去触碰，那么这种现状永远都不会改变。”

张十九眉头轻扬：“你想改变这种现状？”

“是的。”白苏点头道：“我一直认为，门户之见，就是禁锢中医传承发展的最大枷锁。”

“可是你这样做，很拉仇恨的。”谢奇略皱眉道。

“拉仇恨？那我要是说我希望彻底打破古医和中医之间的屏障，让中医从教育的根本上就能做到最大传承，你们会不会觉得我疯了？”

其实在中医协会的年会上抨击现在中医教育体系时，白苏就有个想法，那就是搞一个学校，用最适合的教育体系，传承最全面的中医药知识。

谢奇略嘴角抽了下，他现在开始有些担忧谢家跟白苏沾上关系会不会惹来大麻烦了。

张十九深深看着白苏：“我只能说你还太年轻……”

白苏突然反问向张十九：“十九爷，不知道你年轻的时候有想过为华夏的中医大环境做些什么不？”

张十九淡笑了下：“当然有想过，不过切实去做又会有些力不从心……我年轻时候的大环境，比现在更糟糕。”

谢奇略说道：“白苏，十九爷在中医界，绝对有丰功伟绩。我记得那一年，华京当时是抵制中医最严重的地方，但是因为当时出现了一场疫病，是十九爷带着张家及华北领域的一些名医帮助解决，并且救下来了当时几位首长的亲人，才让政府开始重新制定给中医定位。”

白苏惊叹间朝张十九躬身道：“前辈高义，小子感佩。”

张十九摇了摇头：“其实都是为了生存，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绩。在那个时候，国家正在除四旧，山医命相卜一度被彻底打成了迷信。如果不是整个中医界齐心合力，能够做出一些证明自己的事情，恐怕这个时候中医已经灭亡了。”

谢奇略点头道：“看看现在，命、相、卜都被归为迷信，只有中医一直传承了下来，而且虽然有许多污点，却也在努力在自洁，自强！”

白苏点头道：“那我在想，当初的你们是否也打破过一些更加陈旧的规矩呢？”

张十九眼眸中闪过一些追忆，点头道：“当然……不少规矩都打破了呢，就像如今古医世家也会派代表加入中医协会这种组织中，整个行业多了几分欣荣，而谢家如今的医术会传给女孩，也是一种打破陈规嘛。”

白苏点头道：“是啊，那个时候如果没有你们那一代人的自强不息，没有你们一点点打破陈规，让整个中医领域积攒了相对更大的力量，现在的中医内忧可能更大。那么现在，到了一个新的时代，一个外患和内忧同样残酷的时代，中医界不应该推陈出新么？”

白苏的反问，瞬间问倒了张十九和谢奇略。

是的，他们是一个时代的领路人，他们做了很多有意义的事，但曾经他们做的一些有意义的事，也是在跟过去叫板。

白苏继续陈述他的观点：“几位前辈，你们可以想想。如果这数千年来，华夏这些世家抛弃门户之见，能够互相交流，广收门徒的话，那现在的中医将会是何等的盛况？”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毫无疑问，不但不会失去一些优秀古法的传承，还会碰撞出更多适合时代的中医技法。而且只要有这种兼容包并，传承万代的开放理念，那么现代中医药必然早完成了和科技的融合，那华夏大地还有西医药存在的意义么？即便有，那必然也是中医为主，西医为辅啊。”

“我不能强求所有人都来迎合我的理念，但是至少，在我知道我做什么事是对华夏中医发展有正面作用时，我一定会去做。”白苏正容道：“不管有多么大的困难，不管有些人会怎么理解我，也不管最终会不会撞得满头包，我一定会勇往直前。”

“在年会上我也说了，只有去做了才不会后悔。如果中医终将沦为历史，可至少，我陪葬也心安理得。”白苏深吸了口气：“我怕如果一直考虑下去，可能到我老了，就更没有勇气去做这种事了。”

被白苏熠熠的目光灼到，张十九突然轻叹了一口气：“是啊……我老了……”

谢奇略和谢长放他们惊异地看过去，然后不由再看向白苏，心头是掀起惊涛骇浪。

恐怕也只有白苏，才敢用这种话去刺张十九吧？关键的是，张十九竟然承认他自己老了？

“抱歉……”白苏歉然看着这个瞬间有了些老态的老人：“小子我太年轻气盛，说的话有点不过脑子，还请见谅。”

张十九轻摇了摇手：“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有些事，可能是应该再琢磨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