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罕王罗布藏衮布在京城府邸, 最近很是热闹, 因为太皇太后丧事而赴京的蒙古亲贵们都还停留京城, 要抵制朝廷设立新衙门, 他们自然要聚集在亲王府, 日常互相商量。
之前达尔罕王去见监国的端郡王,大家还满怀希望, 亲王回来之后对着额娘端敏公主描述自己是如何在端郡王跟前据理力争, 又不失风度, 端郡王被自己说的哑口无言云云。
“端王年少不晓事,皇上也是觉得登基数年,根基稳固,可以为所欲为了。”端敏公主冷笑:“可这样的大事, 哪是他一个年轻人能处置得当。看着吧,保不齐端郡王这一次要灰头土脸了。”
端敏公主自然很高兴,可等她离开之后, 罗布藏衮布就轻轻叹气,面带郁郁之色。他能这么安抚母亲, 却不能自欺,罗布藏衮布心知肚明,端郡王与自己都明白双方的意图, 恐怕是谈不拢的。
可在面对其余蒙古各部诸王贝勒的时候, 罗布藏衮布也不能说自己徒劳无功,必然要将自己的努力夸大十分。人在其位,就不得不谋其政、其名, 他自然不能免俗。
出乎罗布藏衮布的预料,宫中一时居然也没了动静,似乎那个衙门的推进就此停滞了。罗布藏衮布不敢置信,难道端郡王思考再三,真的把他吓住了?
又或者端郡王禀告今上,皇上有碍物议,打消了这个主意……不管是哪种可能,自己总算能松口气了。
“九叔这一年辛苦,汗阿玛圣明烛照,都记着呢。”
文华殿中,弘晗语气带笑,面色平和的对胤禟说道:“如今筹办对蒙度支衙门,还需要九叔辛苦。侄儿还需多赖九叔帮衬,九叔可不要将侄儿弃之不顾啊。”
“这都是皇上恩遇!”胤禟这会也一本正经,先是朝着畅春园抱拳谢恩,而后才道:“大侄子你这话说的就外道了,咱们叔侄是什么情分,皇上如此厚待我,这件事你放心。你九叔心里有数,必然不会叫你吃了亏!”
胤禟自我定位很清楚,就是冲锋陷阵,给大侄子挡明枪暗箭的。之前老十还对他说,这个活儿他要是办好了,足够他受用后半辈子的,所谓福荫子孙呐!
“有九叔这句话,侄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那就多赖九叔了。”
弘晗最后宣布了皇帝的圣旨:“奉旨,九贝子胤禟着即晋封郡王。命郡王胤禟为外藩度支衙门副总管,统筹一切度支衙门新建事务,钦此。”
就这样,在朝野上下以为新衙门不太能成立的时候,监国的端郡王发布圣旨,外藩度支衙门就此成立。蒙古诸藩王贝勒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达尔罕王不是说,他与端郡王说好了么!”
在京蒙藩们大为诧异,他们可是听达尔罕王这么说之后,又见朝廷的确没动静了,这才放心的。可还不到半个月,怎么就旧事重提了呢?
多尔济贝勒在旁边听这些人吵嚷,心中冷笑,皇上这个人他多少还是了解一点的,皇上想干什么还没有干不成的时候。怎么会因为达尔罕王这样的毛头小子就有所顾忌,至于所谓联络准噶尔就更可笑了,喀尔喀就能把他们先给吃了!
这些蠢蛋怎么就不想想,到时候朝廷在后,喀尔喀在前,啧啧。
“要不,咱们找大额驸,我是说纯禧长公主的额驸,去问问?”其中有人提议道:“旁的额驸不论,班第额驸可是咱们科尔沁的男人。眼下这个局面,总该出来说句话罢!”
“这么多年,他什么时候为咱们科尔沁说过话?要让我说,一事不烦二主,还是去寻达尔罕王,他额娘可是端敏大长公主,虽然太皇太后没了,可身份在那,多少也还能说上话呀。”
一群人各执一词,吵嚷许久也谈不拢,多尔济冷眼旁观,达尔罕王这一次必定也名声受损,一个无能庸碌的印象怕是要叫人记下了。想想真是叫人暗自称快啊,多尔济心道,该!
就在蒙藩打算严肃认真的聚集起来,联名上奏天子的时候,这个度支衙门反而先下手了。
副总管胤禟新官上任三把火,发布了外藩度支衙门的第一道公告:即日起,所有与蒙古诸王贝勒、鄂罗斯并海外商人有经济往来的商铺、商人,都必须有外藩度支衙门的公文许可,否则一概视为非法。
过去朝廷在几次禁海、开放的时候,对于海外贸易等也有一定的安排,但是法规一直在变动,并没有明确的针对于此的法令。而且通常的习惯,还是从东南特别是广东,甚至澳门登陆,然后才一路向北。
但这一次,明眼人却发现,最初他们以为的“针对蒙古草原”的衙门,居然连外洋贸易和对鄂罗斯贸易都给加上了。看来皇上并不止意在蒙古……
而且在外藩度支衙门的第一道命令之后,紧接着的第二道命令,是皇上下旨,在关外、江南、东南三地择选优良之所,建立海港,并且,成立外藩海关衙门。
紧接着,苏州织造,也就是皇帝的奶兄弟苏鲁,奉旨调任盛京海关衙门。江南、东南等地海关也开始运转起来,就此,外洋贸易不必在居于东南广东一地,可以正大光明的直接抵达北方。
蒙古人被这一连串的命令砸的发昏,为什么他们觉得,在这个新建立的外藩度支衙门中,他们蒙古居然是屈居末位呢?
这么一想,反而完全失去了“我们没被盯着”的轻松感,反而觉得,他们被低看了似的……
人就是这么奇怪,不过胤禔是无心顾忌这些的,实际上蒙古诸王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在既成事实之后,他们也只好认了。尤其在朝廷表明其实最关注的并不是蒙古之后,他们居然诡异的开始主动表示,朝廷可以多关注我们一点的。
“这次让弘晗负责,树立的威信就是他自己的,朕也安心些。”胤禔揉揉额头,“可能人真的不能不服老。二十来岁的时候,朕以为自己能包打天下,如今……也要想着儿孙了。”
“千秋万代,原就是人君所虑之事,皇上春秋正盛,不过现在想想,倒也不早了。”自怡园中,成德慢慢说道。
这次是胤禔陪着太后来自怡园,母子俩微服前来,探望病了的明珠。胤禔戏称这是陪着额娘回娘家。
揆叙、揆方带着各自的媳妇都在里头伺候着,胤禔却退出来让额娘与舅舅说些体己话,他自顾自的在外头和成德喝茶,顺便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让弘晗多办差事,尤其是这种中枢安置上的差事,叫他多学学。”胤禔道:“日后我不管是南巡还是北巡,正好让他监国。”
效法先帝么,成德微微点头,却忽而笑道:“只是日后端郡王怕是少有随驾出巡的机会了。父子天伦之乐,这本是人皆有之,可到底是国事为重。先帝当年,也是如此啊。”
胤禔原本只当他闲话,等到奉皇太后回园子的时候,他才咂摸出方才成德并不是无意“闲话”。当年先帝历练的皇子,让他多次监国的那个,可不是胤禔。
是胤礽啊!
大表哥暗指的就是先帝虽然多次历练胤礽,那么看重太子,结果还是闹的父子相疑,下场让人叹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是在委婉的劝谏自己小心。
提醒我别太得意忘形么,胤禔摇头失笑。他的心情还算不错,但皇太后就非常沮丧了,明珠老迈,这回怕是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娘家哥哥命不久矣,皇太后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发现皇太后郁郁寡欢的是皇后,她们婆媳如今每日都会见一面,胤禔有时候可能跑出去,几天才会凑到太后跟前。等到皇后和他说的时候,还没等胤禔采取什么措施,噩耗传来,明珠舅舅去世了。
人到中年就是这样,身边人会一个个相继离去,虽然还会有新生命,可失去的人也就是失去了。
明珠舅舅的丧礼也是极尽哀荣,从谥号到治丧大臣,胤禔都挑了最好的人选。最后又让弘昸去送了陀罗经被,又让翰林院撰写悼文,为尊者讳,将熙朝党争之事隐去,只说明珠当年修书、辅佐先帝的功绩。最后还亲自上门祭奠。
然而,明府这厢的丧礼还没办完,另一边,皇后的额娘,伊尔根觉罗夫人,也去世了。
骤然间两位至亲长辈先后亡故,就算胤禔足够唯物,也难免觉得有些不自在。更别说太后和皇后,简直是要以泪洗面,胤禔左右支应,让老妈和老婆心情舒畅一些。
弘晗监国,苏日格和弘昱留在盛京无暇抽身,乌日娜还要照拂留在宫中读书的堂弟堂妹们。留在皇帝身边得用,能在外朝传话的,就只有弘昸了。
丧事不断的这一年,三阿哥弘昸频繁在皇上身边出入,还经常办些传话的差事。如此一来,他在外头的知名度,居然要和长兄弘晗齐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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