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教格格们读书的翰林们聊起,要不要让宗女们读读列女传。”
还是在集凤轩的回廊上,胤禔笑道:“这还是富尔敦过来说起的,我就想起了过去教咱们苏日格读书,我还看过那个呢。过去被载入列女传的都是如缇萦、卫无忌,或是历朝辅政称制的皇后太后,再瞧瞧前朝至今,都是什么玩意!”
什么守贞的、未嫁守寡的,什么被男人碰了衣袖要死要活的,胤禔看礼部送上来的“请旌表节妇”的奏折,看那例子看的想吐。这都是什么见了鬼的东西?
“世人总觉得女子是女子,男人是男人,但事实上呢?如今的人哪里还有汉唐慷慨激烈的品性胸怀,挤兑女人的生存空间,最后破坏的所有人的环境。”
胤禔在这个问题上不欲说的太多,最后道,“指望自下而上的去改变这样的环境,三百年也未必成功,朕不能坐着等。所以,还不如自上而下,能改多少是多少。”
“而且,将来我打算沿着辽西走廊,逐步将关外开放,减轻内地的人口压力。将来,我是说将来,过十年,或者二十年,是派一个男人带着什么都不懂的全家人过去好,还是派都懂得自己为什么要去做事的男男女女好?”
“将来还要改革农具,关外还可以用大量牲畜种田。还有,还有些想法不知道能发展到哪一步。”胤禔笑道:“关外需要一批明白自己为什么去那的人。男人、女人,都是人。”
自明末清初战乱,看上去死伤惨重,可顺治年间和康熙初年的人口清查,当时人口就破了一万万。依照原本的历史,玉米和番薯的种植在乾隆末期才算大面积推广,但在那之前,人口已经暴涨了。
他们的手段是不停的鼓励垦荒,下大力气去推广农具和经验得出的有效种植手段,康熙当初在畅春园试验田,就是这种办法,胤禔自己也做过。
但纵然如此,等到清朝中晚期的时候,如汪士铎这种关注人口问题的学者,面对人口的大幅增长,所能提出的最主要的解决方式也只有:利用战争,消灭“过剩人口”。
当人口超过土地承载的时候,战争是必然的的,但要保证这种战争有意义,能带来确凿的利益。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如果西北暂时没有大规模战事,胤禔也会在十年之后开始一系列的征伐。
“但是,关外的确很难让人适应。”道琴早就将伺候的人打发走,这里只有他们夫妻俩,她亲手收拾了画卷,对胤禔说道:“皇上如果这么做,必定会有人偷奸耍滑,有人会阳奉阴违,先帝在世之时,也想过整顿旗务,那会你就说了,谁不愿意过好日子呢?”
关外苦寒,这也是事实,胤禔点点头:“所以才要慢慢来,从辽西开始,随着垦荒的土地越多,自然就会有人往关外腹地去了。当年我跟随先皇去祭祀长白山,最远到了黑龙江,那里也不是不能生活。”
“嗯,皇上的意思是,陆续让人接受女人也一样能做许多事情,关外乱七八糟的规矩原本就少,越多的女子明白如果她们为朝廷效力,能够得到回报,那她们自然就会依照皇上的旨意去办事。”道琴明白了,都说枕头风厉害,其实无非是说两个人结合成亲密利益共同体,有些事情必须要商量着来。
这自然是极大的力量,不可小觑。皇后突然想明白一件事:“之前说要给苏日格择婿,不会选蒙古台吉,是不是就因为这个。将来,皇上打算让苏日格带着夫婿,去盛京,或者更远的地方么”
\"你觉得呢?\"胤禔反问,“就想着将来她的前程,还有关外交给谁统筹合适。”
孩子都是道琴亲生的,作为母亲,她从母亲和皇后两方面,理性又感性的去思考,这么安排也是最合适的。否则,弘晗不可能常驻关外,若是交给弘昱或者其他儿子,皇后心中非常不安。
没有哪个母亲愿意看见自己的孩子骨肉阋墙,闹的不可开交,而苏日格……苏日格是个聪明的孩子,父母暂且只能给她这么多,就看她能不能抓住,这个道理她会明白。
道琴从来没有过那种想法,但胤禔今天和她谈的问题,与她想到了自己的女儿,皇后有那么一瞬间想到,苏日格因为是女儿,所以天然的丧失皇位继承权,却又因此而获得信任,可能得到极大的名誉和荣耀—除了弘晗之外,或许她的弟妹永远无法企及。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不公?
但那只是一个念头,它一闪而过,道琴也没有深究,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胤禔说的问题吸引住了。关于修书,关于苏日格的安排,关于明年出孝之后,皇后需要做的一些事情。
“这事朕必须和你说,”胤禔也不在回廊上绕圈了,而是坐回道琴的对面,认真道:“明年出孝之后,你给咱们弘晗挑媳妇的时候,也得给弘晰、弘晋哥俩选俩个合适的姑娘。”
“这个合适……”道琴脸上挂着奇妙的微笑,“得多合适?得寿,我是说弘昪,那孩子的福晋是先帝选的。弘晰、弘晋哥俩的媳妇,是能超过大嫂的出身,还是不能。”
夫妻俩说话就一点好处,没必要藏着掖着,完全可以摊开聊。
胤禔也不是心血来潮想起苏日格的安排,和侄儿们的婚事。他每隔半月,都会将自己的心腹爱臣,或者南书房学士,看好的翰林学士等等叫到园子里来说说话。
自打胤禔继位,纳兰家整体都在保持低调,明珠、容若两代家长,在帮助胤禔渡过康熙骤然离世那段时间之后,就一概躲了起来,躲在自怡园写诗作文,日子倒也惬意。而成德、揆叙,经常会见到胤禔。
还有明珠,他虽然辞官多年,但如今纳兰氏成了外戚,在奉纳兰氏为皇太后之后,过了康熙热孝,胤禔就下旨追封皇太后父祖、并恩封明珠为一等承恩公。
作为公爵,明珠老大人除了可以在京郊,近距离探望妹妹,自然也会经常见见外甥。如今的明珠已经很少给胤禔什么建议了,但前些日子,舅甥俩闲聊的时候,明珠提了出一件事。
起因是胤禔说起了对胤礽诸子的安排,起先明珠舅舅还捧着热茶,满脸笑容的听着,但最后却渐渐严肃起来。“皇上,说的是效法广略贝勒褚英之例?”
“对啊,既有前例,朕那么做亦无不可。胤礽的孩子,朕也可以用嘛。”
明珠却摇摇头:“皇上,这么比,与而今形势已经不太合适了。”
“这话怎么说的。”胤禔一时竟然愣住了,“朕不苛待他们,舅舅以为,有什么不妥吗?”
“皇上,本朝的前例,父犯罪,不会妨碍其子的任用。所以,广略贝勒的长子,能够封为安平贝勒,三子便是庄谨亲王尼堪。如今弘昪阿哥、弘晰阿哥,能封为亲王吗?”
“纵然可以……”明珠老了,也的确是为了胤禔打算,他道:“一个是先帝长孙,还有个同母弟,皇上,这恐怕会有后患。为了皇室骨肉亲眷和睦,还请皇上慎重啊。”
时代已经变了,以褚英为例当然可以,但后面会引发的震动,让胤禔回想起起记忆中模糊的印象:似乎雍正封了废太子为亲王,又令其子袭爵,最后这个爵位还是被乾隆给削了。
明珠舅舅说的有道理,不管“理亲王谋反”是真是假,在政治环境已经变化的情况下,给弘昪兄弟封爵的事情都该更慎重。
胤禔也是思考再三,最后才做了决定,和道琴打招呼,让她注意为弘晰、弘晋择妻。所以,面对妻子的问题,胤禔马上就给出了回答:“弘晰的媳妇,有公夫人品格就行了。弘晋嘛,起码姑娘配得上贝勒。”
“……这好吗?”道琴有些担心,她担忧的是丈夫的名声,“弟弟的爵位反在其兄之上,还有弘昪呢?弘晋若是贝勒,难道他,皇上真的要封他王爵?”
“不,我只会用弘晋,他的爵位不会高过弘昪,但如果日后他立下大功,谁知道呢。”
就在这个夏日,胤禔将未来很多年的大致策略都定了下来,哪怕出现了噶礼案,也没有影响皇帝的判断和对未来的规划。而在夏日过去之后,胤禔就开始为会试定题目了。
他连着拟了十几个题目,等到会试当天,自己独自在清溪书屋抽签决定,然后亲手将试题封好,交给了御前大臣班第,御前侍卫富森等人,让他们前往会试考场,将试题交给阿拉木和揆叙。
现在元起年间的第一次科举考试已经进入了尾声,但重头戏还没有来……殿试,才是科举的终点。而殿试的题目,也往往被视为皇帝对朝局的暗示,和他的政治宣言。
现在摆在胤禔面前的问题就是,他有那么多问题亟待解决,但哪些才是可以在元起年初次科举、海内瞩目的情况下,摆在人前讨论的首要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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