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当中总有很多弱点, 先贤们总结过不少, 譬如畏威而不怀德、威武能屈、富贵可淫、贫贱常移, 虽然经常被用在“夷狄”“小人”“女人”身上,但其实这是人类的普遍弱点。
或者说,尤其是男人的弱点,谁让男人们参演了历史中的绝大部分剧情。力量越大、责任越大。
再比如,近则不逊、远则怨。
康熙若是不看重佟家,他们一定觉得自己很委屈,或者天下人都会觉得他们委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属于传统政治的一部分。但康熙看重他们,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佟佳氏子弟行为放纵……
毕竟, 在长久的来自皇帝的宽容,和旁人的艳羡中, 谁能保证永远秉持本心不变。
鄂伦岱此刻就觉得自己很冤枉,如今宫里好好的,他作为领侍卫内大臣带着侍卫习射也是应份之事, 这又哪里让康熙气不顺了!
十八阿哥生病压根不在鄂伦岱的脑子里,莫说康熙死过那么多幼年儿女, 就是成年的诸王公主,如今只要不是直亲王嘎嘣一下薨了, 死了谁都不算大事。
而康熙看着鄂伦岱那一脸委屈的茫然更郁闷了,朕对你们那么好啊,隆科多丢了人, 朕什么都没说,还给你们时间遮掩。结果,你们就这么、这么回报朕!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胤禔看着这俩老头面面相觑,如此想到。
方才自然不会是直亲王将鄂伦岱给收拾了,康熙叫自己的侍卫五哥带人将鄂伦岱按倒在地,抽了他十几鞭子。
鄂伦岱多少有些心情凄切,他委屈啊,而看在康熙眼里,老皇帝简直想骂人:你还敢委屈?
“把他给朕轰出宫去!”康熙也懒得多说什么,大手一挥就让侍卫架起鄂伦岱,从自己眼前消失。
过去他抬举佟家,就像抬举胤礽一样,要让所有人都明白,皇上确定的太子也好、皇上的母家也好,皇上要抬举谁,你们最好跟着一起。
康熙有些灰心,想想胤礽、想想佟家,朕是不是太失败了?
“汗阿玛,鄂伦岱平素为人如此,一向是粗疏不羁。”胤禔开口道:“您也说过,他是个混人,请您千万不要为他动气。”
康熙叹口气,终于说了句心里话:“朕抬举佟家,这么多年了,怎么他们……”
别说皇帝,就是父母对子女的感情,也是要求回报的。只是有人看中物质、有人看中情感,还有人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老皇帝这会是觉得自己对佟家的一片心意都喂了狗,有些丧气罢了。而一向会说话的胤禔选择多说一点:“汗阿玛,佟家子弟还有如舜安颜这种老实人,便是隆科多的儿子岳兴阿平素当差也谨慎……其他人,龙生九子各有奇异,何况旁人。”
“庆泰、庆复也还不错,好学上进。”康熙接着道。
胤禔心说,果然如此。到底是娘舅亲,康熙对佟家的感情不可能一朝斩断。不过,至少这会隆科多是没什么上位希望了,这就让他心里松了口气。
而康熙正在让侍卫传口谕,鄂伦岱的领侍卫内大臣,没了。空出来的缺儿,康熙打算再行安排。
佟家人会是什么心情且不说,只说康熙同胤禔说起的是,西南试点摊丁入亩、官绅服役的事情。当地有意见,一口一个妨碍民生。
“儿臣浅见,怕是妨碍官生才是真的。”哪是民不聊生,绝对是官不聊生,要不然官绅急什么?还真当他们满腹圣人言,急百姓所急,想百姓所想?
都能做到这两点,那觉悟都赶上海瑞了,也不至于反对官绅一体纳粮服役。给巡抚施压,向皇帝告状,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那点银子。
刀子割谁,谁流血。谁出银子,谁肉疼,这会也就顾不上圣人教诲,什么贫贱不能移、什么钱财身外物。泥腿子死不死谁管,官绅家有酒有肉就行了。
想想真是冤,皇帝还得在紧巴年景裱自己简朴,缩减开支。皇后、太子也得配合,做不到的就是妥妥的政治污点。譬如洛阳闹灾,自己却在洛阳宫中鼓乐大作的章怀太子李贤,被大臣上书劝谏。
而人家官绅世宦之家,除非全家被烹了,否则绝无此虑。胤禔心想,自己若是运气好,就该穿越到贞观开元的时候,做个五姓大族子弟,浪荡着混一辈子了事。
“你看这事要停一停吗?”康熙如此问道。
胤禔斩钉截铁道:“儿臣以为不可停。停下就是朝廷服软,只要百姓日子过得去,不管官绅怎么说,他们不会跟着凑热闹。如果有人胆敢悖逆朝廷,三尺刀锋在颈上,自然安生。”
□□毁灭是下策,但管用。胤禔也是不耐烦这帮人,否则也可以温水煮青蛙。
康熙心下安稳,嘴上却道:“你这性子也太暴烈了些。能让人体会圣意,还是要给他们机会,让他们遵从朝廷的旨意。能不拔刀,且不要拔刀,于名声有碍。”
直亲王嘴上听话,心中却不以为然,天子大权在握,实现自己的治国方针,还管什么名声。至于身后,死都死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瞻前顾后,只会临阵手软。不过康熙的意思,胤禔其实也清楚,这老爷子就是想万事办的完美,人人念着他的好,若是真到了要拔刀的关头,他也不会犹豫。
曹寅离京回南,临走前还拜托成德看顾他女儿一二,若是听说平王夫妇哪里不好,赶紧给他送个信。成德应下了,回头还对胤禔感慨“儿女真是操不完的心。”
说道儿女,趁着康熙操心十八阿哥的功夫,胤禔将弘晗留在家里两天。这日忙中偷闲,直亲王带着长女、长子一道出门逛街去了。
这俩孩子都算是经常出门,见过世面的,绝对不是那种,出了自家府门连东南西北都找不着的主儿。但是要说他们多么有阅历,那也是假话。
莫说他们俩,京中现在的勋贵子弟,如胤禔的小舅子牧克,没当差之前对银子和铜钱都是稀里糊涂的。贵人勿需碰铜臭,这种想法才是恶臭,活活把人给糊弄成了傻子。
所以,此刻父女三人吃了羊肉面,胤禔就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个孩子开始算银子和铜钱,给多少铜钱。世面上原来铜钱流通度比银子大多了,更别说银票。
“银票很少用。”直亲王给他们解释,“山西和江南大商号,得有信誉、延续多年,最好是有皇室采买关系的,才能放出些银票。临时用用罢了。”
“那百姓缴税,不是还得缴银子。”苏日格好奇的问道,“他们难道还得兑,兑了再交?”
弘晗道:“那多费劲,应该是缴铜钱,按照数目,官府直接算成银子多少罢。”
俩孩子的眼神都投向了胤禔,希望父亲可以给他们讲讲。直亲王的私人课堂开讲,内容就深了,关于火耗,关于官员俸禄,铜钱和银子的兑换为什么总有波动等等。
三人从内城一直溜达到了外城,如今内外城混居现象愈发明显,内城里的店铺也花样繁多。莫要说关外特产、江南特产,就是西洋货,也不止一两家了。
“这里各家铺子都有王公显贵的份子。”胤禔随手指指点点,给孩子们讲道:“宫里你们姑姑下嫁,或是你们叔叔开府,包括咱们府里也有,都是给庄子和当铺。不过那收益和这个比起来,可没法看。”
“当铺也会赚的少?”苏日格有些不信,她看过府里的账本,她家当铺收益不错啊。
胤禔笑道:“你舅公深谙货殖之道,你阿玛我呢,也一向懂这些。否则,不说别人,就说你大姑姑,她和你大姑父成婚之后,给她的当铺差点因为经营不善而转手。”
“其实学习货殖买卖,也是学习人情世故,去想你能给出什么,又能换回什么。”胤禔笑道:“想明白这些,也受益终身。”
他倒不是很担心孩子们钻钱眼里,对于这些孩子而言,权力要比金钱更有吸引力。但他还是要给予提醒:“你们也要明白,这世上总有人觉得钱财愈多愈好,为了钱能够将一切品行踩在脚下。要警惕这样的人。”
“阿玛,您说九叔算是那种人吗?”苏日格突然道,“九叔成日沉迷此道,他也算是那种为了钱什么都能踩的人?”
“他,他还不算。”胤禔笑笑,“他对你五叔,对你八叔,还是有几分诚意。”
胤禔带着两个孩子已经快到府外的街上了,却听见了急促的马蹄声,转头一看是兵部传令的兵,好像是八百里加急。一行人马不停蹄直奔着宫城去了,胤禔皱眉,这是出事了。
“你们先回府,告诉你们额娘,阿玛进宫去了。”胤禔叮嘱两个孩子回家,看着侍卫拥簇他们走了,自己才带人勒马掉头,也跟着进了宫城。
兵部不归他管,所以胤禔原本只想问问,看是哪里出了战事,户部得调银子。不想一问才知道,是藏地贵族间矛盾激化:第巴桑结嘉措想要毒死拉藏汗,顺便出兵,不成想拉藏汗早有防备,桑结嘉措反误自己性命。
紧接着,拉藏汗为了斩草除根,已经废了桑结嘉措拥立的六世达/赖,此刻已经将废黜的六世轰出藏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那个想法就是王安石那首《凤凰山》:愿为五陵轻薄儿,生在贞观开元时。 斗鸡走犬过一生,天地安危两不知。
本命年男主祝大家流年大吉大利,“鼠”你最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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