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旭到时, 何进还没到。他心里更加不喜, 约人者居然不提前到, 真是失礼!
他站在剪水亭内,看着亭前飞流的水瀑。因崖壁中间有一块凸起的石块, 水流到这里分为两股, 故唤作“剪水亭”。
“齐旭!你到底想干什么?”何进来时, 见他果然已经等在那里了, 便怒喝一声,反正这里也没人。
“我想干什么?我倒想问问你要干什么!你是不是想出卖我, 不然我昨日邀约,你为何不去?”齐旭见他直呼其名, 也不再掩饰自己。
“哼, 说到昨日邀约, 你怎么不给我解释一下,为何你要选在山长讲学的地方和我见面?幸亏我早有提防, 不然的话岂不是中了你的圈套!”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齐旭有点懵, 什么山长讲学的地方,文昌阁那种鬼地方, 晚上谁会过去!
“呵,你还想掩饰?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还想糊弄我?我不知道你昨天约我出去想说什么, 但我今日来了,你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齐旭逼着自己咽下心头那口气,眼下还是先把何进安抚好, 以后再做打算。
“你冷静一点,我知道你心中必定介怀我前两天的举动,但我也是无奈之举。那个楚辞有多狡猾你是知道的,当时若让徐建说出我来,咱们都要完蛋!”
“都要完蛋?”何进惨然一笑,“恐怕完蛋的只有我们吧?你心里不是早就想好,要拿我们这些人做替罪羊的吗?”
“我若是想让你做替罪羊,现在又为何要和你说这些!你不要被那个楚辞影响了,徐建的这件事过去之后,咱们这段时间先不要轻举妄动,等以后找到机会,再将那楚辞除了……”齐旭尽力安抚何进,只要这个风头上小心谨慎一些,这关就算过了。
“你知不知道胡茂才被放出来了?”何进突然开口。
“什么?这不可能,我一直让人盯着他。”齐旭一听,脱口而出。
待他看见何进的眼神时,才知道上了当:“你诓我?”
“我诓了你什么?”何进的猜测得以证实,心中反而平静了。“难道不是你一直在利用我为你铲除异己吗?我就说,凭我一个普通学子的能力,就算有点钱,又如何能这么顺利地找到胡茂才,并且说服他配合我。原来你一直都在后面看着,甚至操控着整个局面吧?亏我一直觉得自己做的隐蔽,丝毫不敢对你透露半分,怕你骂我手段阴狠,从此不再与我来往。”
“你在说些什么?我根本听不懂。”齐旭露出一个恶意的笑。
“你当然听不懂了。因为你只需要露出一个不喜的眼神,我便会为你去欺负那个楚辞。你只要躺在床上说两声,我便义不容辞地去陷害他舞弊。你只需要坐享其成就好了,仍然可以清清白白的出现在大家面前,到时候来一句我毫不知情,你怎能如此就可以了。”何进双目泛红,几乎声嘶力竭。
齐旭冷冷一笑:“你就没有所图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用那种龌蹉的眼神看我,要不是你还有点用处,我早就废了你的双眼,把你赶出县学了。”
露出本性的他,就像一条肆意喷洒毒液,色彩斑斓的毒蛇一般,高昂着骄傲的头,吐着冰冷的信子。
“如果你以这种表情出现在他们面前,你觉得你身边还会有那么多人围绕着吗?”何进失望极了,心中暗恋多年的清冷雪莲,一朝变成了山林里躲在阴暗角落的毒蘑菇,他根本就不认识他。
“都是一些蠢货,围着又怎样,不围着又怎样?你以为我想待在这里吗?要不是上次我途经山长门口时,听他说起这次府学山长要接纳月考第一名进府学读书,我又何必这么急着动手!你们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齐旭撕破脸之后,畅快地显露自己的本性,装了这么多年,他们以为自己不累吗?天天陪着这些废物虚与委蛇,他早就不耐烦了!
“好,既然你是这样想的,那么到时候一旦有人查到我身上,你也别想跑!”
“呵呵呵呵,你以为你还有机会走吗?”齐旭轻笑几声,“也是你蠢,非要来什么剪水亭,这里人迹罕至,你要是失足落下水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人发现?哦,对了,到时候他们会在你房里发现一本罪证,即使你死了,说不定也会被革除秀才功名,以一白丁的身份下葬。满不满意?从你一意孤行要出卖我开始,我就在想这些了。”
何进颤抖不已,看着从剪水亭外的假山后面走出来的朱杰。
“朱兄……你冷静一些……杀人可是大罪!你为何要替他做这些事!难道你不怕身败名裂吗?”
朱杰没有开口,他没得选择,在他用石头砸死那个欺负他娘的混球,被带到齐府之后,他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何进一步一步往后退,看着身材高大的朱杰慢慢朝他逼近,他忍不住惊慌失措,大喊大叫起来。
齐旭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一幕。齐家老太爷,一共有八个儿子,十八个孙子,为何只有他齐旭能得重用?还不是因为,只有他继承了那份狠意吗?
“住手!”
在何进被扼住喉咙,即将遭人按进水谭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带着蓬勃的怒意与不可置信。
从小瀑布的后山,缓缓绕出了一大堆的人,从孔山长到各位夫子,都用那种探究和嫌弃的眼神看着齐旭,还有一种误吞了苍蝇般的恶心。
齐旭呆住了,朱杰与何进也呆住了。何进趁着朱杰恍神的一瞬间,挣脱开他的手,逃到孔山长前面,哭得撕心裂肺:“山长,他们要杀我,他们要杀我!”
齐旭似乎明白过来了:“原来你早有预谋,安排了人等在这里。没想到我机关算尽,竟然会输在你手里!是了,昨天你不来我就应该提防了,今日居然还会来赴约!”
何进叫道:“你胡说些什么,明明是你以我家人威胁,约我过来,想要害我性命!”
这话令齐旭大为震惊,电光火石之间,这几日发生的事全部串连在一起。原来,他和何进就好像是木偶戏中的木偶人一般,被一只无形大手操控着,上演了一场如此拙劣的戏码。
孔山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们只是突然过来赏玩牡丹,初听你们说话时,还想着非礼勿听,避远一些。却没想到,你们越说越不像话!我从来不知道,县学竟会有你们这般蛇蝎心肠的人存在!”
“你可能不知,去府学入读的名额本已定下是你了。楚辞和陈子方二人都拒绝了。却没想到,你会为了这个名额做些伤天害理之事。”
“谁要他们拒绝的东西?从小到大,凡是我想要的都会自己尽力争取!”
“哼,若你是通过勤奋刻苦地学习来争取,那旁人不会有一句话。但你却是通过歪门邪道的手段来陷害旁人,这就让人十分不耻了。”秦夫子说道,他听到他们二人以手段在乡试场上诬陷楚辞时,心肝脾胃肾都差点气出个好歹来。
“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不收你为弟子吗?就因为你的争强好胜已经刻在了脸上。我早就委婉地提醒过你家老太爷,你不适合治诗经。他却以士大夫都推崇诗经为由,一意孤行,倒是让你学成了个四不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齐旭崩溃大叫,“从小到大有我选择的余地吗?我若不争强好胜,早就死在齐家后院了!”
“这些并不是你害人的借口。他们与你相争,那你们斗来斗去也无所谓,可是楚辞和其他无辜的学子又做错了什么,要任由自己成为你们的踏脚石呢?多的话不必再说了,等着提学大人发落吧。”
早有教员从隐蔽处绕到前面,叫来县学的护卫,将三人一起拿下,即刻送往甘州府,由提学大人亲自发落。他们身上有秀才功名,没有提学放话革除,杨县令是不能拘捕他们的。
“信然兄,你……”孔山长神色复杂地看着秦夫子。
“山长,怎么了?”秦岭青笑着问道。
“无甚……”
……
距离三人被押进甘州府已经三天了。这一天,突然有急件从甘州府快马加鞭传来袁山县衙。
杨县令展开一看,立刻安排人开始写布告。
不一会儿,几张印着县衙大印的榜文被贴在几个城墙出口。
“上面写了什么呀?你和我们读一读?”
“县学学子,常河镇人齐旭伙同同乡朱杰杀人未遂,又以阴谋诡计陷害同窗,犯下累累重案,于即日起革除秀才功名,刺配流放三千里。县学学子何进,丰田镇人士,于乡试上构陷他人舞弊,证据确凿,即日起革除秀才功名,发回原县继续审理。县学学子徐建,常河镇人士,枉读圣贤之书,自甘堕落,即日起革除秀才功名,十年内不得再次入场。”
读完之后,百姓们一片哗然。县学可是县里最好的书院,若他们那里的学子都如此行事,他们袁山县还有救吗?
此时,也有几个其他书院的开始贬低县学,暗中抬高自家书院。
有人听了不服,便道:“三月底县学曾有一学子或'贤良方正'匾,各位难道已经忘了?要知道本朝建朝以来,我们袁山县可从来没有人能得此殊荣,现在被县学学子得了,难不成这不能表明县学的地位?若是以寥寥几个学子的行为来以偏概全,岂不是有失公允?”
这个有力的反击使得其他人顿时消声。
与此同时,支在城内的一处征兵摊子上,守摊的两个汉子正用热切的眼神盯着过往壮汉不放,被看者无不菊花一紧,匆匆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送上,县学里的害虫扫干净了,可以安心读书等待乡试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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