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门外来了一伙衙内,俱都是些高官大族的子弟。这几日所有人都在筹划明日要举行的册封大典,国子监也放了假,他们没了约束,便商量着要出城狩猎。
士兵们看见他们时,脑袋都大了。这么一大伙人,要出城是没问题,可问题是他们傍晚还得回城。到时候一个不留神,让别人溜进去了可怎么好?
“怎么还不让开?小爷不是说要出去狩猎吗?”骑在马上的少年十分张狂,用鞭子指着下面的人,丝毫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接到消息的纪平心里暗恨,他一个国舅爷在此驻守,这些小兔崽子竟不把他的人放在眼里,真是目中无人!
“咳咳,是何人在此喧哗啊?皇后娘娘懿旨,任何人许出不许进,你们大家可想好了,要是出去可就得等明日大典结束了再进来。”
他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说教,可以仰着头看别人到底失了几分气势。
为首的那个道:“纪大人,我怎么记得之所以许出不许进是为了防备别有用心的人进来闹事,怎么我们在纪大人眼中,和那些流民是一样的吗?”
“对啊,我们又不闹事,就是出去打个猎怎么了?”
“没错,你凭什么不让我们进来?”
少年们七嘴八舌地叫了起来,这一群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天不怕地不怕,就喜欢做一些挑战权威的事。就算被人告了,回家也不过挨一顿抽,就这还有一堆人护着,纪平这个没什么实权的国舅爷在他们眼中,还真没什么分量。
感受到下属投来的眼神,纪平恼羞成怒:“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什么时候出城不行,偏偏要今天?老子就把话放这儿了,要出城可以,进城就免谈了!”
为首的少年不怒反笑,朝着人群中一个面色阴沉的少年说道:“哈哈哈,四郎,听见没有,他喊你小兔崽子,还自称你老子呢!”
纪平抬眼一看,立刻暗叫不好,这位怎么也在这里?正想着,一柄飞刀就嗖的一声从他耳边飞过去,扎在他身后的拒马上,木质的栅栏瞬间被刺进三分,可以想象这一下若扎在他身上,恐怕是要破个大窟窿的。
“姜显小儿,你敢对本官下手?别仗着有个公主娘就如此放肆!我可也是正儿八经的国舅爷!”
他心里恼怒不已,这平昌公主虞绮,自从与镇南公合离后,便成了京城有名的泼妇。她还特别护犊子,听不得旁人说姜显一句坏话,动辄便拿出公主的威仪压人,若旁人不从,她便去皇宫哭自己孤儿寡母的受人欺负,求圣上为她做主。也不想想那镇南公可还活得好好的,算哪门子的孤儿寡母?
但十有八九,圣上都会斥责旁人,这更加助长了她的气焰,姜显也从一众王公贵族中的小可怜,一跃成为了京城有名的刺头,便是那些再嚣张跋扈的,也不敢欺负他,谁叫他有个厉害的公主娘,偏还一点体面都不顾,说哭就哭,说闹就闹。
“四郎可没伤到你,平昌公主和你这国舅爷可不一样,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你算什么?明日六皇子被册封为太子后,你怕是很快就连这点名都保不住了!”祝峰一张嘴,便将纪平气了个倒仰。
“就是,我劝你赶紧让我们出城去。别误了小爷们的大事!”朱明越在一旁帮腔。
其他少年又开始起哄,附近的百姓也越围越多,一个个看热闹似的神情就像针扎在他身上一样。纪平心里阴狠地想着,等他外甥当了皇帝,他非要让这些小兔崽子都跪在他跟前请罪不可!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怒意:“你们要出去可以,只是无论出还是进,都只能是你们,不可多带一人。”
祝峰又叫了起来:“我们可是出去打猎的,猎物那么大,不让人抬着能运进来吗?难不成你派人去帮我们搬?”
“……那就允许你们带上十几个侍卫,出入皆要检查。”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走,咱们出去!”
城门口拦着的拒马被移开,祝峰一声吆喝,七八个少年就跟着他一起一拉缰绳跑了出去。跟着他们的侍卫往外冲,不敢让他们自己行动。
“数清楚多少人了吗?”纪平强压怒气问道。
“数清楚了,除了那几位外,一共十五个侍卫。”
“等他们回来后也要数清楚!本官乏了,若无大事别来打扰!”他心里有些埋怨皇后,干什么不好偏偏让他来看守大门,幸好也就一天了,不然他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
那群少年冲到一处林子附近,便吩咐跟着他们的侍卫在外头等待。
侍卫们有些顾虑,却又不敢不听他们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下马走进去。
“温然,你不是说咱司业回来了吗?怎么还没瞧见人?”朱明越走了一会,有些不耐烦了。
“我说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孙江很暴躁,放着好好的觉不睡,大冷天的跑到这荒郊野岭来,不就为着温然的一句话吗?
“若觉得我骗你们,大可以现在就回去,一个个平时嘴里都念着楚司业,现在多走几步就不乐意了?”温然没好气地说道,他也是听祖父说了大概位置,哪知道楚司业具体在哪。
赵清劝道:“你们别吵了,待会让楚司业看见,还以为我们不长进呢!”
吴光道:“哪不长进了,老子都升到甲班了。”
“你这甲班算什么,人家温然下半年都要参加廷试了。”祝峰泼了一桶冷水过去,虽然他自己只是乙班。
几人你说我我说你,没一个嘴上饶人的。姜显被他们吵得受不了,一个人径直往前走,时不时观察一下附近的痕迹,还真让他发现了一点线索。
他一路顺着线索找过去,在林子中间的一处空地上,发现了许多猎物。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为,几乎都是一刀毙命,鲜少有杀得血肉模糊的。
其他人也追了过来,一看之下不得了:“乖乖,这些得打多久啊?就是咱们五虎将也做不到吧?”
孙江嗤笑一声,收到一记警告的眼神后不做声了。谁叫他现在是五虎将的编外人员,还没正式加入,地位低得可怜。
“难道这是咱楚司业杀的?乖乖,他在漳州府是吃了什么啊?”朱明越还没感慨完,身后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哎哟,敢背后编排师长,哪个先生教你们的?”这声音一如往常,带着笑意的调侃,让几个热血的少年人一时红了眼眶。
“楚司业!”他们转过身,看见几年没见,依旧风度翩翩的楚辞司业就站在他们身后,脸上带着打趣的笑容,就像他们以前干了坏事被抓包时一样。如此熟悉的画面,让他们感觉仿佛时光从未流逝。
楚辞瞪大眼睛,看着这群傻小子朝他冲过来,一个个人高马大的,看着就痛。他急忙往后一钻,躲在寇静后面,看着他们急忙刹住车,结结巴巴地叫了句“寇学正”。
当初寇静带过他们的体育课,收拾人的手段一套接一套,这几个都在他手下吃过苦头。
朱明越小声嘀咕一句:“我就说,咱司业小胳膊小腿的,哪能杀得了这些猎物?”
其他人鄙视地看着他,刚刚说的是这句吗?
亲亲热热地叙了一场旧,几人问起了楚辞回京的缘由。
说到这个,楚辞一改刚刚的柔和,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这也是我找你们的原因,此次我回京,是接了圣上的密旨。但如今圣上昏迷不醒,京城又不许进去,万般无奈之下,才想让你们帮个忙。不过我先说好,这件事非同小可,你们不得向外人透露半句,否则的话,可能会给我带来杀身之祸!于你们自己,也不知是福是祸。”
几人面面相觑,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态度也变得认真起来。
“所以你们好好想一想,愿意的,就留下来,不愿意的,权当今日只是普普通通见了我一面,相识一场,只要别把见过我的事往外说就可以了。”楚辞给了他们一个选择,此事若被查出,他们可能就会遭到来自二皇子一派的报复。
他把事情说的这么严重,几个少年心里都乱糟糟的,最终还是祝峰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楚司业,您不是要去做违法乱纪的事吧?”
楚辞哭笑不得:“我怎会如此?”
祝峰长出了一口气:“那不就得了,只要您做的不是违法乱纪的事,那还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是愿意的,你们要不愿意就趁早回去,别待会泄露了消息。”
他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让大家看得很不顺眼,纷纷开口骂道:“不就是你先开口说话,值当这般形状?谁不愿意了?”
“就是,这事听起来刺激极了,正该是我们五虎将来做!”
孙江连忙道:“虽然我还不是五虎将,可我也是愿意的。”
“你小子够可以,我宣布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五虎将的一员了!”朱明越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
楚辞感受到这些少年的一片赤诚,心里十分感动。他们也并非是不晓事的孩童了,愿意担着风险帮他的忙,怎么不让人动容?
他也不怕他们会泄密,温太傅既然默许温然找了他们过来,就说明这几家的大人都是可以信赖的。他们中大多都是中立的官员,即使有左右站位,也定没有插手过储位相争的事。
“大家愿意帮忙,楚辞感激不尽!”楚辞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再商议一下具体事宜。把你们当初演戏的功夫拿出来,定不能让他们看出破绽。”
少年们立刻热血沸腾起来,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参与到一件既紧张又刺激的大事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