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兄, 你是不知道啊,这次回去我爹娘天天都在我耳边念叨成亲的事,还找了几个媒婆来劝我, 搞得我心烦意乱,偏偏还不能跟他们顶嘴,简直是心力交瘁啊。”
张文海一回来,就和楚辞不停地抱怨。他去年十二月初回袁山县岁试, 而后就在家过了年,直到元宵过后,才回到漳州府。
他这次回家可有面子了, 漳州府玉融丸的生意都是他在做,一年下来, 赚取的银两已经达到了张家商铺一年利润的半数之多。张家老爷乐的牙不见眼,若不是还抱着让他考科举改换门庭的期望,他都恨不得现在就把张家的生意悉数交给张文海,自己则退居二线,坐享天伦之乐。
“有如花美眷相伴岂不美哉?我记得文海你曾经还羡慕过晋阳有美貌丫头红袖添香, 怎么如今一提起亲事就犯愁?”楚辞打趣道, 幸好他娘和兄长只来信时提了一句, 倒也没太替他操心。
张文海叹了一口气,哀怨地说道:“楚兄你就别说我了,你自己又何尝不是谈亲色变?我往日那是不懂事, 现在我想通了,什么风花雪月, 和事业比起来简直一文不值。”
楚辞很不赞同,他拍了拍张文海的肩膀,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告诉他:“那是因为你还没碰见心悦之人, 当你碰见那个人的时候,你会发现整个世界都变得和往常不一样了。我们的目标必须是事业和爱情二者兼得啊。”
张文海小声吐槽道:“说得好像你经历过似的,还不是纸上谈兵。”
“你说什么?”楚辞狐疑地看着张文海,他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兵。
张文海连忙傻笑着摆手:“没什么,我是想说楚兄你说得太多了,等我今年先入乡试场中得个举人功名,待功成名就之时,再思情情爱爱之事。”
楚辞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看着张文海。张文海被他看得后背发麻,他有时总觉得,这楚兄不像他的同辈,倒像是他的长辈一样。
正想着,楚辞就招手让他过去,张文海走到书桌旁,看见上面有一张纸,纸上画了表格,上面还写着很多字。
“这是什么?”张文海拿起纸,看着上面的字念了起来,“卯时正起床,习五禽戏一刻钟。休息片刻后洗漱,再诵读前人佳作一篇,而后食用早饭。辰时初开始做四书、本经题各一道,五言八韵诗一首,韵脚不限,诏判表诰各一,及至午时一刻止……”
还未读完,张文海就惊喜地叫了起来:“楚兄,这是你给我制定的计划吗?我明日就按照你写的内容去做!楚兄待我恩重如山,请受文海一拜!”说完,便拱手弯腰准备行礼。
楚辞连忙拿手架住,微微使力让他起身:“若你还拿我当朋友,往后就别说这种话了。你背井离乡过来帮我,我只是投桃报李罢了,原不值当什么。”
楚辞清楚,玉融丸的生意能在漳州府打开市场,靠的都是张文海的付出。他当初只出了一个主意,张文海才是这生意成功背后最要感谢的人。若不是因为信任敬重他,张文海原不必这般尽心尽力,张家赚的钱,已经足够他挥霍几辈子了。有友如此,夫复何求?楚辞只是用自己最擅长的那方面来帮助他,略尽一点绵薄之力罢了。
张文海感动地无以复加,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能交到这一帮好朋友。
此后,他就按照楚辞给他制定的计划严格要求自己。刚开始时,他十分不适,因为这计划从他睁眼开始安排到他闭眼为止,除了短暂的休息时间外,其余的时间全都利用上了,并且因为题目安排的很紧,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思考,不容有丝毫松懈。
可是渐渐的,他觉得自己的思考能力好像提高了不少,除了高强度的学习安排之外,还有赖于楚辞每天批改完他的作业之后都会给他细心地讲解不足之处。察觉到自己的改变之后,张文海学习更加用心了。这种劲头不止让楚辞高兴,还深深地感染了常晓和傅明安,让他们的学习积极性也大幅提高了。
楚辞自然乐见其成,他除了关心这几人的学业之外,还一如既往,勤勤恳恳地工作。
今年大年初七解印之后,他就带了几位官员在全府走动,勘察地形。从督学巡查之日起,楚辞就一直都有个想法,他想兴建新式学堂,关闭一些村塾,以最少的资源做最多的事情。
经过十几日的考察,楚辞圈出了一些地方用来兴建新式学堂。这图是他自己画的,看起来有些像是四合院的样式。这样一间学堂大概有四间教室,一间夫子们的办公室,一间厨房和一间饭厅。饭厅分为内外两间,外间是学子们吃饭的地方,内间则用石头搭一些床铺,供路途遥远的学子中午休息。
这样的配置已经足够几个村子的孩童就读了,待它们建好之后,楚辞就要张榜公布合并之事了。楚辞去知府衙门亲自批了地,然后就开始招工动土了。
因为此事,他规划地点的周边村子的夫子们,都有些人心惶惶。在未得到提学司的公告之时,也不知哪里来的人到处散播消息,说楚辞之所以会在这些地方大兴土木,目的就是想将漳州府的村塾一起关闭,再安插自己的人手进入,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流言越传越远,就是楚辞没有安排施工的地方,那些夫子都惊慌失措了,总觉得下一刻楚辞就要来处置他们了。
因此事涉及到了自身切实利益,那些夫子们竟联合起来,煽动了一些当地村民,一起去阻止新式学堂的施工。
楚辞一天之内连续不断地接到工程被阻的消息,他立刻就知会了各地的分巡道,让他们通知涉及到合并一事的夫子们,无论闹没闹事的,都一起过来府城,由楚辞亲自向他们解释。
且不说各县的分巡道是如何连哄带骗劝说他们的,总之,在楚辞规定的日子里,涉及到合并村塾的几十名夫子就一起聚在了提学司衙门外要求楚辞给他们一个解释。
去年楚辞关闭那些村塾时,是以它学子太少,夫子不尽心为理由的,此时站在这里的夫子,都觉得自己不属于上述条件,所以楚辞还要关闭他们的村塾,属实无理。
多了这样一份底气,又倚仗着人多势众,这些夫子竟然拒不进入提学司,就要楚辞出来。
楚辞明白他们心中所想,不就是怕他们进了衙门之后会遭到他的打击报复。然而楚辞心中坦荡,他们要求出去解释,那便出去就是。
那些夫子见一群身着官服的大人们朝这边走来,立刻认出了最中间眉眼俊秀的那一位就是楚提学。他们有些不甘愿地行了个礼,待楚辞叫起之后,立刻质问道:“楚提学,吾等一直对您敬佩有加,为何你却要断吾等生计呢?”
楚辞问道:“敢问你们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说我要断你们的生计?”
“大家都这么说,而且我们也亲眼看见了您派去的人正在几村相邻的地界挖土,那些干活的人都说了,这是您吩咐修建的新式学堂。新式一出,咱们老式的自然就无容身之地了。可怜吾等一生都在为孩童启蒙谋划生计,临到老时却连自己的饭碗都保不住了。”说话的老夫子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们这一生不上不下,但好歹也靠着读过的几本书为自己谋了个生计,要是这生计保不住了,他们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干点什么。
“老先生何出此言?楚某何时说过要将你们从学堂驱逐出去?”楚辞对这些当了一辈子夫子的老人还是很有好感的,先不管他们是因为哪种目的成为夫子的,就说他们能够数十年如一日的为村里的孩子播撒文化的种子,启迪他们幼小的心灵,教授他们做人的道理,就值得他尊重。
楚辞说道:“本官本打算在新式学堂建好之后再召集各位宣布这合并一事的,但是现在你们已经来了,那我就先解释给你们听。这新式学堂确实是楚某让人修建的,合并村塾一事也是势在必行的。可合并的含义分明是除了学子,夫子们也一同并入其中,并非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会将你们驱逐出去。楚某这样做的目的,既是为了让大家更加的轻松,也为了你们的学子能够学到更多的东西。”
这些夫子们有些不理解,全都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楚辞。
“各位夫子所在的村学之中多则二十三人,少则十几人。这些人你们要从早坐到晚守在旁边监督他们读书练字,长期下来,各位的肩颈应该都出现了一些问题吧?若是继续下去,恐对身体造成极大负担。进入新式学堂后,你们坐班的时间都会减少,多出来的时间可以走走看看,缓解身体疲劳。”
“再者,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孩童们是最易被影响的,他们若只跟着一位夫子学习,其思想必然受到限制,时间一久,难免眼界变窄,犹如井底之蛙,再听不进旁的想法。进入新式学堂之后,他们可以博采众长,接受到不同的思想,有助于他们更快的成长。”
“最重要的是,各位的束脩不会因为新式学堂的成立而降低分毫,可见成立新式学堂有百利而无一害。本官实在想不通,各位不同意的理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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