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衙门里,许征正在和人商讨案情,突然门房过来禀报,说道:“许大人,外面有一书生自称是您的弟子,想要进来拜见,不知您意下如何?”
“弟子?老夫哪还有什么其他的弟子?不见!”许征这辈子就收了楚辞一人,现如今他正在国子监中任职,哪能到这来?
“啊?哦,那小的这就让那位楚公子走。”门房本来觉得楚辞通身的气派不像个骗子,没想到这会就被揭穿了。
“等等,你说他姓什么?”许征听见他说话,猛地回头问道。
“他说他姓楚。”门房战战兢兢地说道。
“楚?快,把人请进来。”许征吩咐道。
待门房走后,许征又继续和人商讨案情,只不过他的注意力不像刚才那样集中了,时不时地就要扭过头往外看一眼。
知州衙门不是寻常人可以进的,加上天色已晚,所以楚辞就只带了张虎一个人过来。此刻张虎在外面守着马车,所以楚辞就独自跟在门房后面往里走。
大魏朝的衙门都一个样子,只不过里面的摆设布局不一样,楚辞曾去过六部,他发现这阳信府的知州衙门和六部衙门比起来也差不了太多,甚至因为人少地广的原因,这知州衙门看起来还要更大一些。
楚辞一边走一边看,当他们走到一座院子外时,就隐约能听到里面有人正高声怒骂某人了。门房抖了抖,生怕殃及池鱼,便说道:“楚公子,小人外面还有事,就不送您进去了,您自个走两步吧?”说完,就从来路急匆匆地往回走,仿佛后面有人追赶。
楚辞十分无语,看来他家先生在衙门里很有威信呐,那人只是听见骂声便吓走了,想当初他还被用扫把赶过呢,还不是坚持下来了?
楚辞抬脚往里走去,原本还在骂人的许征看见了他的身影,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挥手让这些人下去。
楚辞站到一边,等这些人走了之后,他走进屋子,问候道:“先生在上,弟子楚辞有礼了。”
“起来吧。”许征将他扶起,“你此番回来,是因为什么?莫不是有皇命在身?”
“先生猜的不错,弟子被派往南闽省漳州府提学司任职,这才能够回来拜见您。”楚辞说道。
“怎么你好端端的会被派到南闽省去?你在国子监不是才当了半年的司业吗?得罪人了?”许征听他说了之后,眉头一皱,觉得有些蹊跷。
楚辞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回答:“可不是吗?”他把自己与大皇子的纠葛和盘托出,许征听了后,突然笑了起来。
“我就说你还嫩点,竟然连一个草包皇子都斗不过。”许征性格直爽,加上这里又只有他与楚辞两人,所以他骂起大皇子来丝毫不留情面。
“先生,您说得倒轻巧,您也不看看他后面站着谁?而且我总觉得这事不太寻常,幕后之人的目的也很不简单。”楚辞有些哀怨,这什么先生啊,看他倒霉居然还能笑出来。
“这有什么不寻常的,不过是大位之争罢了,史书上见得还少吗?像嘉佑朝那般景象才叫怪。”许征不屑地说道,想要争权夺利自然得使阴谋诡计了,这点手段又能算得了什么。
“不过,你离开了也好,免得被卷进去白白遭罪。你说你任漳州府提学,能连升两级,说明圣上还是看重你的。”像他们这种官场老油条,自然是明白内里的潜规则的。
一般来说,京官下放地方,平级调动相当于前途无亮,升一级是为明升暗降,升两级的则说明此人简在帝心,但凡能在任上立一点点功劳的,回京之后都能再往上走。
楚辞点点头,他能看出圣上的心思,想必只要南闽省民风有所好转,便离他回京之日不远了。
“不愧是老夫教出来的,短短一年功夫,就和老夫隶属同级了。”许征有些感慨,他乃直隶府知州,位同普通知府,享的是五品待遇,而皇上钦点的一府提学,享得也是五品知府待遇。
“先生过誉了。您乃是一府知州,正儿八经的父母官,手下管辖之人数以万计。我就是挂了一个名头,手底下才几个人。对了,刚刚弟子未进院子时,听见里面有争吵声,也不知先生在生什么气?”楚辞将话题转移开。
“唉,你一提这事我就心烦!”许征脸色瞬间就变了,“这些人平日溜须拍马是一个比一个强,真正要用到他们了,是这也不妥那也不妥!你进城时应该看到了吧?阳信府发生大案,而且就发生在这府城之中,影响甚大。所以巡抚大人下令,命知州衙门主管此事,县衙协同办案。可是几天下来,这些人连案情都还说不明白,气煞我也!”
许征说完,袖子底下的手动的飞快,楚辞瞄了一眼,便知道他在用魔方平复心情。
“先生莫要生气,底下人想必也已经尽力了。在来之前,我也听师母说了一些,此案甚是错综复杂,好在他们报案及时,先生您又当机立断,吩咐严守城门,那贼人出不去,抓住也是迟早的事。”楚辞上前顺毛,以免许征气坏身子。
“唉,那人穷凶极恶,我是怕他逃脱之后再作恶。而且这封锁城门也非易事,一些人知道内情后,便闹着要离开这里,听说前几日已经联合起来去找巡抚大人施压了,这才有了半个月结案的命令。半个月后,无论案子是否告破,都要让他们出城了。届时,恐怕再难找到凶手。”许征长叹了一口气,大家各有各的难处,可是破案又岂是易事呢?君不见衙门里的案宗里多的是没有告破的陈年旧案。
楚辞想,怪不得呢。那些人给巡抚大人施压,巡抚大人便将压力转移到下面人身上。其实他家先生也可以糊弄一下,毕竟半个月破疑案对于古代的刑侦手段来说确实有些勉强了。可许征为人又岂会这般行事呢?
“先生,有什么事是弟子能帮上忙的您尽管吩咐。”
许征想了一会,摇了摇头说道:“你有心了,只是此案太过离奇,便是专门此案的都无半点头绪,你初入官场,又能做什么呢?”
楚辞想说自己看过狄仁杰和宋慈全集,同时也是名侦探柯南的影迷,不敢说能够破案,但线索还是能提供一点的吧?可是这话说不出口,楚辞想了想,说道:“先生,弟子画人像挺有一手的,你们贴在外头的缉捕公文上那人画的太模糊了,要想凭它捉拿凶手,恐怕是痴人说梦。”
许征白了他一眼,说道:“这已经是衙门最好的画师了,他说出来的就这模样。”
“先生,反正你们现在什么头绪也无,不妨让我试一试。”
许征想了想,说道:“也罢,那你就试一试吧。只不过,那侥幸逃脱的仆人因为看见了凶手行凶的过程,一直痛哭流涕不止,回话也是断断续续的,你待会问他时,可得小声一点。”
楚辞点点头。
许征便带着楚辞往那证人所在之处走。因为他是本案唯一的幸存者,所以就在官府严密的保护下被关起来了。
许征让衙差将门打开,然后带着楚辞往里走。果然,一走进去,他们就听见了哀切的痛哭声。
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汉子,身上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衣服坐在凳子上,以手遮脸不断痛哭,看起来颇有几分悲痛欲绝的模样。
“草民……参见大人。”见许征过来,宋三努力抑制住哭声,跪在地上给许征行礼。
“起来吧,你也不要太伤心了。钟家老爷若是知道你如此忠心,想必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当务之急是要把杀害钟家上下十五口的凶手找出来,这位是新到的画师,你再回忆一下那凶手的模样,说与这位画师听一听。”
那宋三一听,立刻望向楚辞,脸色惊疑不定,叫人摸不清头脑。
“怎么了?”许征问道。
宋三赶紧摇头,然后试探着说道:“没…没怎么,我就是觉得这画师太年轻了。大人,当日草民就将那贼人的样貌说出来了,那位贾画师画的和贼人一模一样,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啊?”
“不是,就是城中画像被损毁了大半,需要重新画,你再说一遍就行了。”
“哦,这样啊。”
在许征和宋三说话期间,楚辞一直在观察这个宋三,他发现,这个宋三刚刚好像松了口气的样子,是担心自己被人质疑吗?
“有劳你再回想一遍了。”楚辞将纸铺好,拿着笔等着他说话。
“呃,那贼人高六尺五寸,身体强壮有力,眼若铜铃,鼻似悬胆,嘴唇很厚,一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很凶的样子……”宋三将那人的样子脱口而出,想必是这些天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楚辞仔细听他说话,然后根据他的描述提笔将那人画了出来,他将画好的人拿给这宋三看,并且问他:“这画像上的,可与那凶手一模一样?”
宋三扫了这张纸一眼,发现是铜铃大眼和络腮胡,便肯定地说道:“这人就是那天的凶手!”
“你确定?不妨再仔细看看,以免出错。”楚辞将画纸又往他跟前递了递。
宋三只好又看了几眼,而后坚定点头:“此人就是凶手!”
楚辞嘴角微微扬起,说道:“那好,我们这就让人去刻印此人画像,你好生休息吧。”
许征跟着楚辞走出门,待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楚辞突然开口说道:“先生,这个宋三有问题。”
“嗯?”许征一时没有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先生,这个宋三一定隐瞒了什么,弟子可否看一看这个宋三的口供?”楚辞表情很严肃。
“阿辞,你为何如此确定这个宋三有问题,他刚刚分明只说了几句话。”许征觉得有些莫名。
“先生,衙门里可还有那凶手的画像?”楚辞问道。
许征点头:“有是有,不过,你手上不也有一份吗?”他觉得楚辞画的和贾画师画的差不多。
“先生,你让人把那画像拿来一看便知。”楚辞有意卖关子,许征看他如此笃定,便让人去将之前刻印的画像拿过来。
楚辞将两幅画像摆在一起,说道:“您看。”
许征低头一看,脸上的神情立刻就由疑惑不解变为了惊讶。
这两幅画像单独看上去好像是一个人,摆在一起时却能很明显地看出他们的不同之处,可以说,这完全就是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