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钟声响过之后,外院的所有夫子又聚集在了司业厅侧边的会议室里。楚辞往每人桌上发了一张纸,上面就写着一句话。
“今日把大家召集过来,为的还是季考一事。上次楚某列出了几句话让大家着重讲解。今天,楚某把范围又缩小了一些,烦请各位这几天就只讲这一句话吧。”
“一句话?”底下的夫子们交头接耳,脸上神情不定。
“对,就一句话。”楚辞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众位夫子看了,心里不知怎么的,也安定了些许。
“楚某这里还有一本从藏书阁中借来的书,里面有几篇前人文章,也请各位分批次借走,拿到班上去和学子们一起赏读。”楚辞扬了扬手上的一本书。分析例文什么的也很重要,学习别人如何破题起笔,学习别人如何引经据典。礼记中曾说,善学者,师逸而功倍。有了好的方法,学习起来才能更加简单。
……
“司业,这就是楚司……他让大家讲解的句子。”赵学正在顾司业的逼视下,将楚司业三个字咽了回去。
“拿过来。”顾成斜睨了赵章一眼,看他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心里爽快了许多。
那个楚司业,真是有失官体。平日里一点官威都没有,就连路边洒扫,厨房切墩的都可以和他聊上几句。对待手下这些人也是一样,任何事居然都要拿出来和他们商量,这成何体统?
这个赵章,来他手底下不过数十日,立刻就服服帖帖了,哪里像是刚刚背主之人,就算他脑后生有反骨,他顾成也要给他撬下来才行。
“真就这一句?”顾成盯着赵章,不放过他的一丝细微表情。
赵章不明所以,点头说道:“真就这一句,下官的至交好友还在那外院之中,今日我只随便一问,他便把这事与我说了。”
顾成见他说得笃定,不由更加疑惑。难不成这楚辞真的从温太傅那里探来了口风,所以才如此肯定,季考会出这一题?
不不不,顾成摇了摇头。温太傅为人朝野上下无人不知,他老人家以正直无私闻名于世,岂会私底下透题给旁人,而且他二人平日也无交集,在这个节骨眼上,温太傅也不可能接见旁人。
顾成刚想把纸揉成一团,扔到一边,却又想,旁人不可能,那他孙儿呢?温然那个学生他原本是想留在内院的。但他太过猖狂无礼,尖酸刻薄,实在是难以管教。会不会是这个温然将题从温太傅书房之中偷来交给了那楚辞?
赵章见他神色不定,心中十分忐忑。他当初真是想差了,还以为内院一应待遇要比外院更好,进了内院就能如蛟龙潜水,自在逍遥。却不想在这里,每日受人斥骂,真是半点尊严也没有了,唉!
“我问你,你去外院找你那好友之时,可有人看见了?”顾成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对劲。
赵章一时走神,待发觉顾司业怒瞪着他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司业,下官去内院之时,他们都见着了,那楚司业还和下官打了招呼,又说了几句话。”
“哦?快说,他说了什么!”顾成十分激动,那小儿真有这般好心?
“他问下官饭否,在内院习不习惯,若无事可多来外院走走,咱们内外二院本就是一家。”赵章不敢隐瞒,楚司业和他说话时好多人在旁边,只消随便一问便可得知。
顾成仔细琢磨了一下这几句话后,觉得楚辞真是用心险恶。若说刚刚他还有疑问,这下便全没有了。什么叫内外二院本是一家,估计这张纸就是他弄来的障眼法,为的就是让误以为题目就是这个,而松懈了其他的内容。不然的话,他能眼看着这个秘密被人得知?
呵呵,楚辞那个黄毛小儿,和他比起来还差点!顾成自得一笑,觉得自己勘破了楚辞的诡计。不就是想拉着内院一起沉沦吗?休想!
……
六月三十日,国子监内外院的学子齐聚弘文馆中,按座次依次坐好。楚辞还是第一次见到内院所有的学子,这里面有几个人高鼻薄唇,眼窝内陷,应该就是附属小国前来求学的了。
楚辞正绕有兴趣地打量那些人,顾司业突然走到他身边,喊了一句“楚司业”。
“顾司业,你今日看上去心情不错啊。”楚辞见他笑盈盈的,一看就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为这季考一事,内院足足忙了一个月了,现如今马上就能松快松快了,还不值得高兴吗?哦,我忘了,楚司业你们也就忙了七天时间,自然是没有这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了。对了,不知楚司业你们有没有准备好?上一季外院得了差,刘司业就外调出去了,也不知楚司业还能在这儿待上多久啊。”
“呵呵,想必还得待上一阵吧,毕竟升官也没那么快。”楚辞笑着说道,把他刚刚的嘲讽的话都当成恭维来听了。
“哼,自欺欺人!”顾司业见他恬不知耻地说着升官,不由怒哼一声走开了。
弘文馆位置很大,即使坐了三百多人也丝毫不觉拥挤。他们在这里等了一会之后,提学衙门就来人了。
为首的那个吕大人看上去很是孤傲,对着国子监的众人热情洋溢的脸却连个笑容也没有。他的手上高举着一个竹筒,在众人面前缓缓移过,嘴里说着:“烦请各位做个见证,这竹筒完好无损,里面的蜡封也未成开启过。”
楚辞一看,原来这时候就懂得避嫌了。
看完了之后,吕大人走至上首,掏出一个折子,念了一段话,总结大意就是“诚信考试,作弊可耻”。做完了这些之后,他就宣布可以发放考卷了。
楚辞和顾成协助其他人一起发放考卷,全部发完之后,那个吕大人当场拆开蜡封,拉出了考卷,递给楚辞和顾成看。
顾成慎重接过,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看清之后,立刻大惊失色,手一抖,考卷就掉到了地上。
“大胆,竟敢不敬考卷,至其污秽!”吕大人见状,便大声斥责。
“诶,吕大人,顾大人此举非是故意为之,而是因为他偶感风寒,手足无力,还请大人见谅。”楚辞见顾司业没有解释,便上前帮他分辩一二。
吕大人见顾司业面白如纸,似乎真的身体不适,才没有继续发怒,只是说了一句“下不为例”便罢了。
楚辞捡起了考卷,打开一看,唇角微微上扬,看来他果然猜的不错。他将考卷还给吕大人,吕大人又让读卷官开始念题。
此题一出,外院的学子们忍不住喜笑颜开,这题他们会做呀!内院的学子们看完之后,虽不至于惊慌失措,但也是眉头紧皱,一时只觉无从下手。
短短两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等考卷被收上去,提学道的人走了之后,那顾司业突然暴起,揪住楚辞的衣服叫道:“你说!你快说!你是怎么拿到题目的?”
楚辞被他吓了一跳,挣脱了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顾司业是昨晚的酒还没醒吗?说的什么胡话?”
“你自己心里明白!你竟敢弄虚作假,行那舞弊之事,本官要去揭发你的罪行!”顾司业叫道。
“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顾司业可敢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楚辞十分严肃地问道。
顾司业一时哑口无言。
“还望顾司业日后说话行事能谨慎一些,不然总有一天,会祸从口出!”楚辞说完,大步朝外走去。
“你还敢狡辩!我看过你给外院学子们讲的那句话,分明就是这次季考之题!”顾司业站在原地,大声叫道。
场中的学子初时看见两位司业吵架都十分激动,这会儿听顾司业这么一说,顿时议论纷纷。
“怪不得我之前看那几人下笔如有神助,明明都是一群纨绔子弟,原来真有人在背后暗中帮忙!只恨我等不是外院学子,没一个这么厉害的司业。”一个内院学子冷嘲热讽道。
“你他娘的说什么呢?老子做的快是老子聪明,你嘴里要是吐不出象牙就早点闭嘴!”外院的学子立刻回嘴骂道。
“你们这些酒囊饭袋,凭什么能做出这题,还不是你们司业在背后做了那等见不得人的事情!”另一个学子骂道,他之前就觉得这些人脸上的喜色很是碍眼,往年季考之时,外院之中无一不是愁眉苦脸的,这次竟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还不是因为早已知晓考题!
“你们才是酒囊饭袋!一群书呆子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敢骂我们司业!打他们!”外院的学子被他一激,又听他们侮辱楚司业人品,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挥舞着书本就冲上前去。
内院的学子们自然不甘示弱,举着书袋还起手来。
顿时,整个弘文馆里就成了一片斗殴的海洋。一脸凶狠打的不可开交的,手足无措站在一旁劝架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火上浇油的,众生百态应有尽有。
楚辞和顾司业愣了愣,立刻赶去阻止,这回事可闹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