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楚辞依旧吩咐张文海先读《论语》,然后将昨日的试卷放在桌上,自己在一旁对着纸写些什么。
张文海再不敢分心,对着书看得十分认真,每句都先读一遍再背一遍,争取闭上眼睛的时候,这行字能丝毫不差地浮现在脑海中。
读了约莫两刻钟的样子,楚辞就叫停了。
“这是今天的题,你拿去写吧,依然还是半个时辰完成。”楚辞将试卷递给他。
“是,楚兄。”张文海恭敬地接过试卷,并没有急着答题,而是将整张试卷从头到尾先看了一遍。待心中有数之后,他拿起笔将好几道题前面的序号圈了出来,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做答。
“楚兄,我好了。”张文海志得意满地停下笔,这次他全都是按楚辞昨天说的去做的,难题他不再花时间思考,速度比以前提高了一半。
“哦?这么快?”楚辞手里捧着《孟子》,正对照着注释查找自己翻译时的漏洞,听见张文海说话,他像是愣了一下。
“请楚兄批阅。”张文海亲自拿着试卷上前,站在楚辞身边等他的批复。
楚辞挑了挑眉毛,年轻人很有自信嘛!他拿起朱笔,“唰唰唰”地改了起来。
看着上面一个又一个红勾,张文海心里高兴极了。他看向桌上的《孟子》,心想,明日大概就可以默《孟子》了吧。
谁知道楚辞改完全卷之后,没有马上给他题分,而是用朱笔指着一处空缺问道:“这题怎么不做?”
“这道题不是出自《论语》,想必是楚兄拿来考校我昨日之所学,故而便空在这了。”
这道题是允恭克让,然后后面有两条横线,提示这道题需要默出后面两句。张文海一看,心知不是《论语》中的,立刻就将它圈了起来不做。
“不会做?”楚辞挑眉,“你将《尚书·虞书·尧典》背与我听听。”
这《尚书》也称《书经》,考秀才必备书目之一。张文海回忆了一下这篇文章,立刻信心十足开背了。
“ 昔在帝尧,聪明文思,光宅天下……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张文海的笑容消失,声音也小了下来,“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
他瞪着试卷上那处空白,忽然觉得分外扎眼。
“自己将剩下的空白题目一一填好,然后再过来。”楚辞说道。
“是……”张文海又蔫了。
他拿着试卷坐回去,然后细心思考,慢慢地就将刚才圈出的题写了出来。
“楚兄,我写好了。”
楚辞没看试卷,而是看向张文海的眼睛,“说说吧,体会到了什么。”
张文海一脸愧色,他说:“我……太过想当然,以为你会用昨天的方式考校我,所以想也没想,就将题目跳过了。后来,我更因为空出那么多的时间而心生得意,再没想过要去查看一番,实在不该。”
楚辞欣慰地笑了:“你能有所得,我心甚慰。切记治学需严谨,万不可耍小聪明。”
“楚兄说的是!”张文海心中叹服,楚辞层出不穷的手段让他对自己这次的县试充满了信心。
接下来的十余天,张文海就在贴经中度过,楚辞将那几本书里重要的句子全都出了一遍。写到最后几日,楚辞出的全是混杂的题目,张文海竟然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它们答出来了。
张老爷和张夫人发现儿子进步,心里十分感谢楚辞,不仅一日三餐小心伺候,还特地去蜜芳斋定了糕点,一日三次的往楚辞那里送。
楚辞捏着肚子上白白软软的小肥肉,突然有了点危机感。再这样下去,估计他就要与斯文俊秀,风度翩翩这两个词告别,转换为富态圆润,肥头大耳了。
于是这天早上刚破晓,楚辞就起来了。他穿的不多,在房间里热了热身方才出去,在外面的空地上打了一段五禽戏。
楚辞家所在的小区住着很多老大爷,其中有位老中医,五禽戏打的特别好,很多老大爷都跟着学。
楚辞觉得他爷爷和爸爸都是标准的战五渣体质,怕他们整天顾着研究久坐不好,便也不害臊地挤在那群老大爷中间,将这套五禽戏完整的学了下来。
可惜的是,他爷爷和爸爸太忙了,这套五禽戏,终究没有教全……
楚辞打的全身发汗,方才收手。他进房静坐了一会,然后将身上的衣服换了。
“楚兄,听说你今日在园子里练功,能教教我吗?”张文海现在看楚辞是自带了美颜滤镜的,无论他做什么都想跟着学一学。
尤其是听说楚辞躬身似虎,矫捷似鹿之后,张文海心里就更加认为楚辞其实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人了。
“你?”楚辞打量了张文海许久,发现他身体纤长,全身无一丝赘肉,就这样还想着减肥,可见男人的爱美之心也不少啊。
“等我从家中回来吧。明日是我母亲寿诞,虽非整寿,为人子女也应该在身边侍候一二,今日故来向张兄告假三日。”楚辞说道。
“谈何告假?楚兄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既是令堂诞辰,我也不好轻易上门叨扰,但等会楚兄你离开时记得把我送给令堂的贺礼带上,也算我的一点心意了。”张文海挺想去楚辞家里套套近乎,可是人家摆明了只想一家人庆祝,还是算了吧。
“多谢张兄对家慈一片心意,但是路途遥远,恐难负担,还是算了吧。”楚辞连忙推辞,这张文海要给礼物,肯定是不能只有一点点的,他一个文弱书生,怎么把东西带回去。
张文海则以为楚辞不好意思,便说:“在下岂会让楚兄负重前行,门口自有车马伺候,请楚兄放心吧。”
楚辞回忆起前些日子被马车支配的恐惧,忍不住面色发白,口冒酸水。
“要不还是算了吧……”
“哎呀,楚兄你就不要推辞了,以你我的关系,哪里需要这么见外呢?”
楚辞苦笑,这不是见不见外的问题好吗?
“张兄家中可有牛车?”既然推不掉,还是选个比较慢的,至少路上能少受点颠簸。
张文海一头雾水,他们家的田地不在镇上,哪里来的牛呢?待搞清楚辞心中顾虑之后,他忍不住朗声大笑,他还以为楚辞无所不能,谁知他居然会怕坐马车?
“楚兄不必着急,在下这就遣人去牛马市买一头牛回来。”
楚辞赶紧拦着,张文海虽无所谓,于他而言却是人情难偿还。
小橙子看二人争执,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少爷,楚公子,府中虽无牛,但是有一头骡子,不知可否?”
这是一头马骡,乃是公驴和母马所生,说来这件事还让张老爷生了一段时间的气,盖因那匹母马一直深受张老爷喜爱,他觉得自己爱骑被糟蹋了。平日里他偶尔去到后院,见到那头骡子时都要骂几声。
“行,就骡子吧,比马慢比牛快,就不劳烦张兄遣人去买牛了。”楚辞松了一口气。
张文海也满意,只要能送楚辞回去讨个好,是马是牛还是驴骡都无所谓。
楚辞上了骡车之后,才发现车厢里堆了好多东西,原来是张母听说之后,也送了一份东西。
罢了,他这几月好好辅导张文海便是,助他考上秀才,也算还了人情了。
楚辞见礼品中东西齐全,吃用就不必再买了。他让车夫转道去翰墨书肆,决定结点银钱来花用,为他娘添件首饰。
今日陆掌柜的在店里,他一见楚辞,立刻迎了上来,态度十分热忱。
楚辞想: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看来这陆掌柜的有事求他啊。
两人你来我往,打了几次机锋之后,陆掌柜终于不在拐弯抹角:“楚秀才,那印章我已让人刻好了,一式两份,只不过一个为方印,一个为圆印。方印给你,圆印用来印在书中插画上,你看怎么样?”
“善,就按陆掌柜说的办。”就为了说这个?
陆掌柜将印章给了楚辞,然后又说:“上次虎子跟我讲了,说楚秀才你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我当下便将那人给推了。只是……”
“陆掌柜有何难处,但说无妨。”
“只是那人手段高明,竟和县城书坊里的一个管事搭上了关系,邀我见了一面。他说,不能见人也没有关系,但希望你能帮他画一幅画。”陆掌柜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他知道文人风骨,那人的举动他也不喜。
楚辞面色微冷,县城书坊就相当于现代的印刷厂,管事就是印刷厂的经理,权力虽然不大,但是对陆掌柜这种开书肆的,却至关重要。这是逼他就范了?
但陆掌柜是无辜的,当时那般窘迫之境,若无陆掌柜帮忙,他们的日子想必是很不好过的。
陆掌柜看着楚辞面色由阴转晴,心中大定,知道这事成了。他心中下定决心,一定要为楚辞谈个好价钱。
“那人要求画幅什么画?”
“绣娘传里的绣娘,得画一幅等人高的。眼睛需要再圆一点,身子要再高一点,对了,脸上还需再添两个酒窝,其余的照旧便是。”
楚辞失笑,难不成这人是脑残粉,竟然会要求画这个?楚辞想起后世霓虹国的宅男,收集女神手办什么的,和这人也无甚差别了。
“行,五日之后我将东西送来。”
陆掌柜很高兴,他将楚辞这个月的三两二钱银子结给他,而后又将画画要用的一应东西准备齐全,送上骡车。
陆掌柜见到上面堆放了很多礼品,心下好奇,再三询问楚辞之后得到答案,原来竟是楚辞的母亲寿诞。一时之间他也没什么好送的,便用红纸封了五两银子,好说歹说让楚辞收下了。
楚辞无奈,他隐瞒的原因就是怕这个。
但是陆掌柜一副你不收咱们就翻脸的表情,实在让楚辞难以拒绝,只得再三谢过了。
他身上如今已有十多两银子了,想必能给他娘买一个好点的首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