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里愣了一瞬,仿佛是被木棍当头敲下,语气发懵地回应着:“什么女装……等等,我肯定是需要男装啊!拜托,请一定要给我男装!”
因为太过震惊,他甚至用上了非常正式的说法,头顶的猫耳跟着炸开毛,像是两捧毛茸茸的黑色蒲绒花,让人非常想伸手揉一揉。
橘发少年不是性格恶劣的人,但这会儿看着面前人急急忙忙强调着的样子,竟奇妙地体会到一点逗猫的乐趣,正好将心底猜测失误之后的愧疚情绪压了下去。
他站直身体,尽量拿出靠谱前辈的状态,微微瞥开视线道:“明天开始训练你的体术之前,我会找专门负责量体定制的人过来,帮你搞定衣服的问题。总之,你想要什么样的款式都可以。”
“那就麻烦前辈了。”
被吓出一身冷汗的猫科动物终于放下心来,乖乖地道了谢。
由于时间已经不早,中原中也跟他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之后,便告别离去,留下他跟着自己的新室友进了房间,四下打量起不知要住多久的新环境。
大约是居住者相当有生活情调的缘故,屋内的装修虽然风格简约,家具和摆设也采用干净的素色,但处处透露着低调优雅,彰显出不凡的品味,与广津柳浪自身所拥有的气质极为相符。
若树里的见识再多一些,就应该能看得出,身旁的男人无论从品味到待人接物的习惯,都是不折不扣的绅士风。
而一位正统的绅士,必须守礼、沉稳、体贴,与他人交流时,除非对方主动告知或者倒苦水,自己才可以用倾听者的身份参与一二,剩下的时间里,都要保持着最为适度的交往距离,尽量避免探听他人的隐私。
这就是为什么,当面对身着洋裙却性别成谜的小室友时,广津柳浪可以做到面不改色,仿佛根本没有好奇心一样。
在简单的交换过彼此的姓名后,他偏过头,望着洗漱区的方向,示意道:“里面有基本的生活用品,包括毛巾和浴巾,都是全新的,你可以放心使用。”
“好、好的,非常感谢。”
猫科动物局促地抖了抖耳朵,因为一直生活得太过随意,遇见如此性格的同居人,难免有些拘谨,就赶忙一溜烟小跑进了卫生间“避难”。
不知是习惯于早睡,还是体谅着新成员初来乍到的不安,室内的光很快地暗了下去,唯独留下一盏小台灯,以温柔的光照亮了分给他的床铺位置。
男人躺在了自己的单人床上,特意背过身,为缺乏安全感的猫科类提供了更多的隐蔽性。
隔了五分钟,卫生间的门内探出了两只兽耳,如同搜集信号的雷达一般,左右探听着四周的响动。
似乎是确定了广津柳浪已经睡下,树里提着裙摆,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铺,终于有机会展开手里皱皱巴巴的小纸条,阅读着上面的内容。
因为这东西实在被他攥了太久,上面的字迹略显模糊,本就不太好辨认,再加上他的文化水平着实不高,左看右看,也只能勉强认出是一连串的交友号码。
像怕他不知道自己是谁,纸条的落款处栩栩如生的画着一朵玫瑰,花萼下方还拴着一颗漂亮的金色铃铛。
——啊、原来是那个乱说话的臭小子。
他了然的点点头,考虑到观察期过去就可以出门,等有机会正好去教育一下对方,便没有把联系方式扔掉,而是压在了枕头下方,然后顺手关闭屋内仅剩的光源。
一瞬间,黑暗席卷过他周身的每一寸,仿若猛然上涨的潮水,汹涌的吞噬着他的全部感官。
那感觉就像将整个人扔进深海,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施加压力,让他沉入至最深处,充分感受着窒息与胸腔撕裂般的痛楚。
夜间的室内变成了最可怕的囚牢。
哪怕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逃出了曾经的地狱,再不会被关进营养罐中,承受着痛不欲生的改造折磨,强迫自己一遍遍去数仪器上闪烁的灯光来分散注意力。
可残留于精神世界的创伤,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愈合。
他的指尖不自觉地痉挛起来,仿佛要推开近在咫尺的窗户,直接一跃而下,去寻找本该属于他的自由。
但是——
他用另一只手握住试图犯错的右手,死死地将它压在台灯的开关上,“啪嗒”一声重新点亮光源。
——他首先得活下去,才能拥有更多的选择权。
碧绿的猫瞳里倒映着光,仿佛静静燃烧着两团火焰。
……
当晚,广津柳浪睡得极不踏实,不知为何,竟梦见自己被一只红着眼睛的小猫盯了整夜。
虽然没什么可怕的,但委实太过诡异,让他始终觉得背脊冷飕飕的冒着风。
次日清醒的时候,他仍觉得有些头痛,便一边按压着额角,一边撑起身子,同时忍不住向另一侧望去。结果,正好撞进一双无精打采的猫瞳里。
对方的眼神十分涣散,明显是发呆了许久,对外界的感知力度无限下降,几乎趋近于零。所以,与他视线相交的片刻里,完全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仿佛一个做工精美的玩偶,漂亮却了无生机。
顺带一提,凭借他敏锐的观察力,可以看得出对面的床铺并没有睡过的痕迹,被子也是原封不动的形状,而树里身上的浅蓝色洋裙没有脱下,依旧保持着来时的模样。
——……总感觉,昨晚可能不是梦。
“嗡嗡嗡——”
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了男人的种种猜测。
他快速翻开手机盖,查阅着刚刚收到的邮件,眉眼间敛着的一点倦色立刻褪去,变为一贯的干练模样。
“树里,首领要见你。”
广津柳浪边说边站起身,拿起摆放于桌面的单片镜,熟练的佩戴好,然后作风老派的拿起怀表看了一眼时间,继续告知道:“——你有十五分钟的准备时间,还算充足,千万不要迟到。”
“哦、好……”
彻夜未眠的猫科动物浑浑噩噩地应着,梦游似的抬起脚,准备离开房间。
可还没等走出两步,他的领子就被人轻轻的捏住,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男人略显无奈的声音。
“起码,要好好整理一下仪表再出发吧?介意我帮你擦脸和梳理头发吗?”
“唔、好啊……”
树里迷迷糊糊地一歪头,头顶的两只猫耳也跟着向右侧倾斜,令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棉花糖一样的绵软气息,仿佛轻轻一戳,便要露出内里的可爱糖心。
大约没谁能对这样一个孩子下重手,况且,广津柳浪比大部分的糙汉子们更懂得分寸,哪怕没有为别人做过类似的事情,也能用恰到好处的力道打理着手中的小团子。
这一刻,他的心境前所未有的放松,撸猫撸得无比快乐。
似乎是眨眼之间,猫科动物就一改颓态,重新变得皮顺毛亮,简直是焕然一新的发着光。
他被擦脸之后清醒了不少,虽然不想继续穿着丢人的女装,但也没有其它的选择,便赶忙向同居人道了谢,趁着走廊还没几个黑西装经过,小跑着赶往森鸥外的办公室。
通往最顶层的路拥有层层的守备力量,没有首领允许的情况下,擅闯者会直接迎来变身马蜂窝的悲惨命运,连具全尸都无法留下。
而树里坐着电梯到了最顶层,猛地见着一群拿枪的黑西装守卫,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忽然发现自己没什么能证明是森鸥外特意传唤自己过来的证据。
——毕竟,他没有任何通讯工具,还是从室友的嘴里听到命令的呢。
仿佛对他的困境有所感应似的,首领室的大门被人从里侧拉开。随后,某个熟悉的影子便踱步而出,对他扬起一个近似愉快的微笑。
“呀,你来得真慢啊,都没什么时间聊天了呢。”
“你怎么也在……”
黑发男孩警觉地竖起耳朵,本能地用视线扫描着拉满仇恨值的家伙,却发现对方的颊边贴了一块新的医用胶布,手臂也骨折一样吊于颈下,完全是一副凄惨的重伤患者模样。
他没忍住好奇心,改口问道:“你怎么伤成这样?难道晚上又去出任务了吗?”
“你明明知道原因的嘛,难道是故意戳我的痛处?”太宰治语气哀怨,慢悠悠地与他侧身而过,还不忘留一句混淆视听的台词。
“为了请你吃饭,我可是付出了好大的代价呢……真是只没良心的小猫呀。”
“喂、你叫谁小——!”
“别耽误太久,首领可是没什么耐性的哦。”
渐行渐远地黑发少年举起没受伤的左手,轻巧的摆了两下,再一次将对方的怒火摁回肚中,完成了每日逗猫的成就。
——啊、接下来可还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呢,千万要忍住脾气呀,满身刺的小猫。
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接什么凄惨的现状,猫科动物悻悻地敲响了面前的大门,得到一声“请进”后,立马推门走了进去,与不远处的森鸥外打了个照面。
“哎呀,这可真是——”
港口黑手党现任首领略显苦恼的蹙起眉,扭头望向一旁吃着甜食的金发幼女,用打着商量的口吻道:“呐、爱丽丝,我的精神可以先出轨五分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