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琉璃带着叶沁茗回了千叶宫,留下顾溪砚和木槿站在营帐中。良锦亦是守在外面, 看着那个白衣染了点点红梅的女子安静站在那。
她无论何时都是笔挺如青竹, 坚韧似寒梅, 但是这一刻她却是生生佝偻了脊背, 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灵魂。那双墨色的眸子并没有因为失明而彻底暗淡光彩,但如今却是彻底寂灭无神了。
不只是木槿,织锦也觉得心疼,轻声小心道:“顾姑娘,回去吧。”
这一句话仿佛点醒了顾溪砚, 她嘴唇蠕动了下, 仰头闭了闭眼, 下一刻依旧挺直了脊背, 面上痛苦绝望又被她悉数压下, 唯有眉宇间的一丝灰暗难以祛除。
她迈出一步, 低声道:“回去。”回去看看她, 即使她真的恨她, 不能原谅她, 她也得知道她安好。
回了千叶宫, 顾溪砚想去看叶沁茗却被琉璃带来的人拦住, 木槿气不过想要动手却被顾溪砚拦住。
琉璃冷眼看着顾溪砚, 方才还绝望颓然的人此刻又只剩下了让她厌恶的冷静, 她凭什么还可以这么淡然?千年前她是濯清也就罢了,如今一个入了妖界的凡人,她又凭什么!
顾溪砚知道这个人对她敌意深重, 这其中几分是身为属下发出来的,她无心去深究,也不想去在意。她按捺着不停上涌的窒闷,开口道:“我不见她,只想知道她现下如何了?她方才妖力爆发,这对她妖丹伤害很大,我……”
“对她妖丹伤害很大?也不知道是拜谁所赐!你不用惺惺作态,我已经请了鸟族的巫鄞大人来替君上医治,无需你费心。”
顾溪砚虽不认识巫鄞,但早在妖族记录中听闻了她的大名。妖界中最受人尊重的医者,虽然修为不比四大妖王,可是医术便是仙界老君也逊色几分。只是早在巫鄞几千年前闭关不出,也不再替任何人治伤看病。
“巫鄞大人出关了?”
琉璃冷哼一声:“巫鄞大人欠我一个人情,此次君上受伤,我便冒犯请她出关。至于你,我想君上醒了应该也不想见你。”说罢她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顾溪砚,她此前可以不介意你是濯清的转世,只是她不记得她当初有多喜欢濯清,更不记得她应该多恨她。你若有自知之明,就离得远远的,否则……。”
木槿看她靠近顾溪砚就分外警惕,听到她说的话一时间愣了下,再看顾溪砚脸色发白,身体也有些僵硬,旋即立刻喷了回去。
“我现下确定了,你就是喜欢叶沁茗,却见不得她喜欢什么濯清,又喜欢我家小姐,所以你千方百计中伤我家小姐。你在妖界这么多年,叶沁茗都不喜欢你,她认识我家小姐才不过几年。你就别白费心思了,她即使恨我家小姐是濯清转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木槿是憋了一肚子气,看见这个长得妖里妖气的女人就来火,当下简直是字字诛心地在刺激琉璃。
琉璃心里最痛得地方被木槿撕开,藏了几千年的感情被她当着织锦他们的面扒开,脸上青白交加又耻辱又愤怒,当下直接抽剑和木槿打了起来。
顾溪砚咳嗽一声,却阻止不及,只能赶紧喝道:“阿槿,不要在这动手!”
可是木槿怒,琉璃却是恼羞成怒,怎么听顾溪砚的。顾溪砚又担心木槿,琉璃乃是鸟族天之骄子,数千年的修行哪里是木槿能抵挡的。
顾溪砚听着动静,担心木槿受伤,也怕她们惊扰了殿内给叶沁茗疗伤的巫鄞,顿时脚步一滑也插了进去。
顾溪砚不想动手只能挡住木槿,避让琉璃。
“琉璃姑娘,沁茗在疗伤,你暂且莫要动肝火,惊了里面。我代木槿给你赔罪。”
琉璃咬牙道:“你养的好狗,赔罪,你怎么赔?”
顾溪砚眉头一皱:“琉璃姑娘慎言。”
这一句更是点炸了琉璃,她出手越发狠了起来,尤其是发现顾溪砚根本没想和她动手,只是护着木槿避让她,而自己竟然还没碰到她一片衣角,更觉得奇耻大辱。
顾溪砚看她怒火中烧不依不饶,心知除非她消气,否则绝不会收手。因此在她错身一道灵力甩过来时便没避开,木槿猛然瞪大眼:“小姐!”
只是最终琉璃也没能伤到顾溪砚,最后关头一道妖力疾风般掠过来直接把琉璃的攻势打散,冷冷的嗓音从殿内传出来。
“谁许你们在千叶宫动手的!”
顾溪砚身体一僵,几乎是立刻转过身,琉璃也是硬生生停下手低声道:“君上。”
顾溪砚嘴唇嚅嗫了下,却没能说出一句话,她庆幸自己看不见所以无需担心此刻叶沁茗看自己的眼神,可是却又想自己能看见她看自己的眼神到底是怎样的,这种矛盾和痛苦让她甚至不敢面对叶沁茗。
叶沁茗怎么也忽略不了那个有些单薄的人,她脸色苍白的厉害,方才琉璃出手她竟然跟傻子似的站在那不动。想到这,叶沁茗又是生气又是痛苦,只能强逼自己挪开视线。
她再抬起眼神,看向琉璃时再也没有一丝温度,琉璃忍不住后退一步不敢正视她。
“琉璃,你似乎忘了谁是千叶宫的主人,谁允许你在千叶宫放肆!”
琉璃脸色一白,低下头连忙道:“君上,琉璃是一时心急。这个丫头口无遮拦,太没没规矩我才没忍住,下次绝不会再犯,请君上恕罪。”
叶沁茗不想再多说什么,琉璃送石镜的目的她心里很清楚,她现在很乱不知道如何面对顾溪砚,但是对琉璃,她们之间仅存的情分已经荡然无存了。
“今日起,没有我的准许,不要再出现在千叶宫,还有这个。”说罢叶沁茗直接将石镜甩了出去。
琉璃接住时那股劲道压得她踉跄了好几步,叶沁茗这般当着别人面不给她留一丝余地和情面,琉璃眼睛立刻便红了。
她忍着眼泪,声音却还是带了哭腔:“你之前是不记得了,难道记起来你还要维护她吗?君上,你是妖界之主,你怎么能为了她忍耐至此!”
“闭嘴,不要让我叫人丢你出去。你在想什么,你做了什么,我很清楚,我也希望你能清楚。”
琉璃眼泪刷的就下来了,嘴唇都在发抖,她看了眼顾溪砚,扭头直接瞬移离开了千叶宫。
一旁一身淡紫色衣袍的巫鄞原本一言不发,此刻却似笑非笑道:“君上还是这般无情。”说罢她抬眸看了眼顾溪砚,微微颔首语气颇为客气道:“濯清神君,一别经年,还能有幸见你。”
这一句濯清叫她们两人都有些低沉,顾溪砚摇了摇头拱手道:“在下顾溪砚。”
巫鄞自然知道她的潜台词,唇角微扬:“君上已无大碍,我便先回了。”
木槿和织锦虽然忧心忡忡,此刻也还是退了下去,让两人独处。
安静下来的大殿越发透着一股沉闷,面对而立的两人只觉得她们突然被拉开了距离,这沉默变分外让人觉得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张了口,同时道:“你怎么样?”
又是一阵沉默,顾溪砚摇了摇头:“我……我很好,你都……都想起来了?”
她吐字都变得艰难起来,嗓子眼仿佛被人堵住,如鲠在喉。
叶沁茗眸中挣扎了一下,却又涌出一股痛意,她别开脸道:“也并非全都记得了,但……也清楚了过往发生了什么。”记忆很快从她脑海划过,强行中断石镜显现的画面也中断了她记忆的恢复,但是她对濯清的喜欢,还有九重天外的痛与恨,却悉数记了起来。
她明明劝过自己,也清楚顾溪砚是无辜的,可是当她记起她们过往的爱恨纠葛时,她根本无法这么理智。她一看到顾溪砚就觉得痛苦,当初的痛意仿佛附蛭之蛆一般,随时缠绕,让她快要窒息过去。
顾溪砚喉咙艰难滑动了几下,但是她还未张口,叶沁茗已经压着心口退了几步。
顾溪砚听到她急促的呼吸,还有她忍耐到极限的声音,带着丝颤音。
“对不起。”
心口凉意一阵阵过去,席卷来得苦涩心痛让顾溪砚喘不过气,只能徒劳仰着头呼吸。
“顾溪砚,让我安静一下,我现下,真的不想看见你。”叶沁茗这几个字吐得艰难,却也毫不留情。现在的她实在无法面对那张脸,她极其痛苦地压住了腹部,这里的伤分明已经好了千年,可是在她想起来到现在,阴魂不散般的剧痛时不时就会涌上来。她知道这是癔症,但是一看到,一想到当时的场景,她就要崩溃了。
她多么想去问顾溪砚,为什么当年这么无情,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濯清为了她的大义祭了天,只留下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顾溪砚。
顾溪砚分外无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听着耳边叶沁茗有些踉跄的步伐。
叶沁茗近乎逃般回了内殿,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牵累顾溪砚。当初濯清对她动手,已经成了她的心魔,难怪她什么都不记得,也几次三番对顾溪砚动了杀意。
顾溪砚怔怔站在原地,想要伸出去的手只能死死抓紧衣角,“我不想看见你”这几个字刀刀捅进她心口,她已经让叶沁茗这么痛苦了么?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想你陪在我身边。”耳边两人温情脉脉时叶沁茗说的话还犹在耳边,短短几日已然物是人非。
“无论发生什么事,呵。”顾溪砚轻笑一声,却仿佛哭一般,呢喃道:“我早就知道,你记起时会是这般,是我太贪心了。”说罢,她艰难地转过身,然后猛然抬手捂住口唇,闷哼一声,指缝间几缕鲜红溢出,松开手,掌心尽是淋漓的鲜红。
顾溪砚没什么表情,只是摸出了手帕,将血迹擦干净,木槿在外面听了半天,这时才急急忙忙跑进来。
“小姐,你,你怎么了?”她扯着顾溪砚的手,看着她吐的满手血迹,脸都白了,随即又哭了出来:“到底怎么了,叶沁茗她为什么要这么对你?”顾溪砚的难受看在木槿眼里,让她也是百般难过。
顾溪砚惨然一笑,摇了摇头,看着千叶宫,她怔怔想,如今若叶沁茗真恨了她,怕是她已无容身之处,人,妖,仙这三界,她无处可去了!转身缓慢回了侧殿,每一步都显得无比沉重,她太累了。
木槿只能压着声音落泪,不敢离她半步跟在后面守着。
叶沁茗也好不到哪去,过往记忆支离破碎,唯独千年前最后一幕无比清晰。她真的,真的接受不了。她们相知相爱这么多年,她应该了解自己,怎么能偏信太一之言,为了防止自己祸害三界,除了自己这个障碍。
纵然她真的怕自己危害三界,也不必,不必选择这么不堪的方式。只要她想,她什么都可以,命都可以给她,可她接受不了她这么狠决。
案前是她逼织锦送来的千年醉,她闷头喝了半坛,她太乱了,只想大醉一场。
织锦在外面满脸担忧,千年醉酒劲极大,哪怕是叶沁茗这样的修为,喝了这么多也会醉糊涂的。
可是她又不敢劝,只能守着。但是叶沁茗发脾气逼着他们送酒,这大半日不是自言自语便是闷头喝酒,里面空的酒坛子都堆成小山了,任谁也不能把千年醉这么喝啊。
织锦急得焦头烂额,请了鬼车过来,最后鬼车却被打了出来。他沉着脸狠狠扫了眼织锦:“谁让你们送酒的?你看看君上都喝了多少了!”
“鬼车大人,我劝不住君上。”织锦也是无可奈何。
鬼车沉默了许久,最后皱眉道:“琉璃这次逾越了,君上若有什么万一,她万死难辞其咎!”说到这他叹了口气,难怪君上回来这么平和,原来是根本就不记得濯清神君了。
想到濯清,他看了眼偏殿方向:“顾姑娘怎么样?”
织锦摇了摇头,低声道:“也不大好,脸色苍白得很,回去歇了很久。”
鬼车沉默片刻,随后开口道:“让顾姑娘去劝劝君上吧。”
织锦一愣:“可是君上她不想见顾姑娘。”
鬼车摇了摇头:“我了解君上,她只是太痛苦了,无论她恨不恨濯清,但是对顾姑娘,她比谁都看得重,现下也只能试一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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