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溪砚继续小心清理着,她手指顺着茶树主干往上抚着,突然指尖一疼,她食指被茶树上一根十分尖锐的断刺扎破了,这只是一个小口子,所以顾溪砚只是手指一顿并没有多在意。
但是她看不见,没发现她收回手指时,细小的血液竟然犹如一条细线一样绕在了茶树上,这场景看起来诡异非常,但是顾溪砚却一无所知。当她手指在伤口处捻了下时,那条血线才断开,随后全部隐入茶树里面。
未曾发觉的顾溪砚掏出手帕简单擦了下手指,远处阿七已经带着人拿来了水桶。顾溪砚把裙摆提起来,又把衣袖挽起,拿着木瓢和小铲在茶树周边挖了小坑,把水细致浇在茶树根部。
做完后,顾溪砚又想了想:“让人注意下这株茶树,追肥时不要量太大。”
“是,小姐。”阿七知道小姐对这株茶树很重视,立刻应了。
往后几天顾溪砚基本都在去茶园,去了后大部分精力也都放在了那株茶树上。说来也奇怪,短短几天那茶树就变了个样,泛黄的叶子不但没落,反而转绿,整株茶树显得十分苍翠。
阿七看着惊奇,忍不住开口道:“小姐,这茶树现在长得可好了,叶子可绿了。”
顾溪砚低头轻笑了一下:“那就好。”
阿七说完又皱了下眉:“不过有件事可奇怪了,阿大他们按小姐说得给它追肥,结果沤好的肥第二天一来都被掀开了来,搞的一片狼藉。”
顾溪砚一愣:“可是有野狗之类闯了进来?”
“我让阿大他们检查了,并没有野狗的痕迹。而且,只有这株茶树这般,好像是不允许别人把肥沤在它脚下,难不成这茶树有灵,不喜欢臭臭的肥料?”阿七狐疑道,随后又把自己逗笑了。
顾溪砚也是淡淡一笑,只是轻声道:“大概是的,不喜欢就不沤了。”
阿七听自家小姐一本正经开玩笑捂着嘴笑得更开心了,顾溪砚头微微偏了下,她似乎听到了茶树沙沙响了下。
随后她摇了摇头,信步走到旁边的茶亭,三月的天气惠风和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气味,十分宜人。
看着顾溪砚端坐在凉亭里,阿七立刻吩咐下人去把东西拿过来,顾溪砚却开了口道:“今日随意就好,沏一壶茶,把我的琴带过来吧。”
往日顾溪砚在茶园忙完后,总喜欢在天气好时在这里煮茶,今天听闻她要琴,阿七还是有着窃喜的。
她家小姐虽然七岁后再也看不见了,可是除了精细的画作,其他弹琴,下棋,写字那是看的清清楚楚的人都比不了。在他们眼里,就像神仙一样,什么都会不说,脾气好,长得又慈眉善目,漂亮的很。
阿二很快把顾溪砚的琴拿了过来,顾溪砚坐在蒲团上直起腰身,伸手轻轻把盖上的绸布掀开,手指按在琴弦上,轻轻一抚。琴声清亮悠长,是一把好琴。
顾溪砚弹琴的姿态很放松,并不会太过拘泥于姿态优美,只是整个人显得越发静谧沉静。她如葱白般修长手指在琴弦上勾挑轻捻,一曲悠扬婉转琴音便倾泻而出。
阿七托着腮安静听着,脸上忍不住溢出几分陶醉,虽然她在琴艺上没什么天赋,可是自小跟着顾溪砚,耳濡目染下对琴的品味也是高了不少。她能听出今天小姐琴声里不再是只有轻缓平和,还带着一丝欢欣。
“小姐,您今天心情似乎不错,琴声听起来轻快了些。”
顾溪砚很少表现出过多的情绪,一贯都是温和淡雅的模样,加上眼睛看不见,更是透着一股超然物外的淡泊。她对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态度,甚至常常带着柔和笑意,可是这种柔和没有变化,也没有区别对待,就显得是另一种更加深刻的疏离。
但是从来不会有人因为她这种样子而感到不适,因为顾溪砚从言谈举止都在向身边人传达善意。如果要说,那大概是顾溪砚真的像仙人误落凡尘,总有种随时乘风而去的错觉。
所以今天她琴声里的那丝舒缓轻快,虽然很细微但也让阿七惊讶不以。
顾溪砚指尖稍微凝滞了片刻,又继续弹了下去,只是低头轻笑起来,开心吗?应该是,对于那株茶树,她有种得了宝贝的感觉,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总感觉她和这茶树有缘。
顾溪砚眼睛看不见,是以阿七就成了她的眼睛,她虽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对顾溪砚却是尽心尽力,从小一起陪着顾溪砚念书,就是为了识字。
但凡遇到顾溪砚喜欢的书,就由阿七在一边念给她听,久而久之阿七已经是顾家除了顾溪砚以外读书最多的人了。
虽然看起来冒失活泼,但是却是懂事明理的,这么多年无论顾溪砚想听什么她都会用心准备好。
这一日顾烨得了一本古籍晦涩难懂,记载了一些神魔故事,顾溪砚听得入迷,阿七却犯了春困。读完了天地初始时盘古大帝开天辟地,浊气清气分离,到天界形成后,那些诸神之间的纠葛时她就忍不住打了呵欠。
顾溪砚很体恤身边的人,轻声道:“阿七困了就去小憩一会儿,刚你念的那刚好我可以细细品味。”
阿七不好意思,不过被她催了几次,再撑着念了一篇就去休息了。顾溪砚一个坐在茶亭,想着刚刚听到的神怪志异。这本书用词遣句都很拗口,和现在的有些不同,也无怪阿七犯困,不过她听了一遍,却很容易就知晓讲了什么,似乎有些熟悉。
她兀自出神想着,却觉得眼皮有些沉,温暖的春风拂过,的确惹人困顿,不知什么时候她撑着脑袋陷入梦乡。
片刻后一股微风轻缓丛茶园中吹过,撩起了地上的枯叶,却在卷到亭子前归于沉寂。
“沙,沙”
那株顾溪砚钟爱的茶树枝叶轻轻晃动,发出细微响声,随后“沙沙”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脚步轻轻踩在泥土枯枝上的动静,一抹红色身影从茶树从中缓步走了出来,站在顾溪砚面前。
只是这红色却不是衣衫布料的颜色,而是整个人仿佛被一团红色煞气包裹,就连那透着清纯灵秀的面容都显得戾气萦绕,邪魅非常。
不知是不是她身上气息太过强烈可怖,睡梦中的顾溪砚不舒服地拧了下眉,红唇也抿紧了。
女人见状自鼻腔发出一声淡淡的冷哼,眼里隐隐有些杀意,最终又拧着眉往后退了几步。看到顾溪砚舒缓了神色睡得安静恬淡,她眼里红光也闪了闪。
叶沁茗心里有些不解,看着一身白衣的顾溪砚眉头紧皱起来。这个女人她明明不认识,说起来还算救了她一命,可是当时她清醒过来看到她,那一瞬间涌上来的怨恨和痛意让她差点当场要了她的命。
抬头看了看四周,这里已经是人间了,凡人不过是三界中最卑微可怜的蝼蚁,却活得比仙妖两界还滋润。只可惜这里灵力太稀薄,不然她也不至于破开结界后,伤势一直无法痊愈,最终只能寻了一个与她本源之气最接近的茶园,还被这些愚昧无知的凡人沤花肥。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看了眼顾溪砚,就是这个凡人让她的仆人给她沤肥,如果不是看在她是好意,刚刚又许了人不在追肥,她就把她做成花肥。
暗自腹诽完,叶沁茗收敛了身上的暴虐之气,靠近看着顾溪砚,暗自嘀咕:“这女人还挺好看的,凡间居然也有这姿色气度的,可惜竟然是个瞎子。”
嘀咕完她又冷了脸,自己居然夸一个凡人好看,简直荒唐。甩袖走出茶亭,叶沁茗回头看着顾溪砚:“可惜了,这么好的灵体居然生在人界。”
当日她匆匆躲过天界追杀,破开仙界落入人间,本就被囚禁千年的破损元神虚弱不堪,只能栽倒在这茶园化作本体。原以为就人间这处的灵力,没有几年她都回不过神,却无意被这个人的血生生唤醒,竟然可以化作人形。
后来她灵力恢复,五感更加清楚,她隐隐探到这个瞎子生而就是至纯灵体,估计是哪位神仙无聊历劫来了,只是灵气似乎被什么强行压制了,这几天才有些松动,她才能感知到。
她逃走的事天界估计已经知道了,太一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如果她不能恢复,到时候只能坐以待毙。既然那么一点血对她都有这么大功效,如果能够取了她的精魄血肉炼化,效果一定非凡。
叶沁茗舔了舔唇,能够被妖帝看中炼做灵丹,也是这小小凡人的福气。怪就只怪她和天界扯上关系,即使她无意救了自己,她也不会放过她。
“你们天界的神不都自诩仁善,普度众生么?虽然你还不是,那救人救到底应该很乐意了。”提到天界她眼里红光越发浓重,杀气四溢,即使此刻她是笑着的,但依旧骇人。
亭子悬挂下来的纱幔此刻也是无风自动,翻卷不休,而亭外的红衣煞神盯着安静入睡的白衣女子,这一场面说不出的渗人。可是在下面干活劳作的下人,似乎无人窥见这里发生的事,直到顾溪砚晃了下身体一切倏然消失。
醒过来的顾溪砚神色有些许凝重,她在睡梦中就觉得很不舒服,但不是久睡的惫懒,而是有些心慌发闷。她皱了下眉,偏头听了下,随后伸出手感觉了下,并无风。既然无风怎么这纱幔被扬得这般高,刚刚才缓缓落下?
她站起身,在亭子台阶前站了很久,今天风并不大,而这一阵是没有风的。
许久后并没有什么异样,她摇了摇头,果然眼睛看不见了就容易疑神疑鬼,也许刚刚就是刮了一阵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