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狐全身洁白无瑕,毛如正月清雪,无一丝杂色。她步履轻盈,身姿灵动,一双黑眸犹如夜珠一般清透明亮,仿佛从皎月中跳出来的一抹纯净明光。
她实在太过明丽,以任何一种审美来看,都是一种过于美丽的生灵,简直让人怀疑是否是虚幻,子岚懵了一瞬,目光便不自觉地移到她身后的九尾上。
九尾?
她怎么会有九尾?
九尾狐不是早在千年前就在世间绝迹了吗,怎么还会有九尾白狐?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道室里那幅色泽黯淡、浮了叉的星宿神兽图,而画中那栖在水上、本应千年绝迹的神兽九尾白狐正活生生地在他眼前。
子岚不禁怀疑他其实已经在破境中陨落魂散,所以才会在朦胧中看到传说中消亡的九尾狐。他才刚满十七岁,刚刚还在破境,他若是这般突然就死了,该如何对得起父母……
子岚望着眼前的小九尾狐一阵恍惚,想要仔细判断她是不是真的,但他本已筋疲力尽,又受重伤,还来不及看清,眼前就模糊起来,彻底无力支持地晕了过去。
雪梨这个时候也跑到了他身边,但依然谨慎地保持了一小段恰当的距离,戒备地绷着尾巴,直到见雪狼少主似乎真的晕了过去,才一步步走到他身边,用爪子试探地轻轻拨了拨他。
子岚当然没有动。
雪梨惊奇地望着面前的庞然大物。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狼,若是一般的狼与他摆在一起,就像是土坡与巍巍大山,他身上的毛发是少见的象牙似的白色,眼睛闭起了看不清形状,可是有着修长蓬密的尾巴,爪牙锋利,耳朵也是尖尖白白的,看起来很软。
雪梨背过身去,翘起自己的尾巴搁在这匹巨狼身上比了一比,发现他的白毛颜色好像比自己要深一点,披毛纯白,但是很厚的双层,底层毛夹了一些灰色,但反而更显自然典雅。
这个真的是狼吗?
他受伤很重。
雪梨绕着他走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他身上细细密密的伤口相当得多,这匹狼也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的地方掉下来的,浑身上下有无数擦伤,还有众多咬伤抓伤,其中最严重的莫过于后背上那个惨烈的伤口,皮肉外翻,血肉模糊,足足有三道大裂口分散裂开,看形状竟像是什么巨大动物的爪痕,但具体是什么动物,雪梨又好像没有见过,难以分辨。
她望着巨大的雪狼看了一会儿,想了想,转身便往来的方向跑去。
白鹿还有其他小动物们都在不远的地方等她,忧心忡忡地朝这边看,好像随时都能冲过去,但没有雪梨的消息,又不敢冒然靠近。
见雪梨回来,他们忙簇拥上来,问:“雪梨,你没事吧?”
“刚刚掉下来的,是什么东西?”
雪梨说道:“我没事。刚刚掉下来的好像是一只很大的狼嗷,他不是仙境里的,以前没在森林里见过。他受伤很重,暂时应该动不了了,但他必须得治治伤,不然会死的。”
大家听完这话,便知道雪梨应该是打算给那只大狼疗伤了。雪梨从以前在仙境中就经常会给其他动物治疗伤口,救过不少意外受伤的动物。
但小兔子们却有些担心,互相看了看,问:“可是很大一只狼,到底是多大呀?既然他不是仙境里的狼,会不会等伤好以后,不吃果子?”
雪梨知道小兔子们在担心什么,但她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各种可能性,思索片刻,便道:“不会的嗷!到了这个仙境中,应该就是我的狼了!即使短时间内没有变化,马上也可以改过来,再说我感觉到他身上有仙气了,应该是正经的狼!而且退一万步,他伤重成这样,即便我帮他治好了,他一时半刻也动不了,我们可以先喂他吃果子看看,他吃了自然可以放心,若是不吃,我们可以再考虑将他关起来!”
雪梨说得井井有条,大家听完都安心了许多,不再担忧狼的危险性。
雪梨果断地安排道:“小鹿,你能不能回屋子帮我拿一下药箱?小兔子们,你们能不能到溪边帮我打一些水?我会在附近找一些草药,尽快过去做预先治疗。”
分工合作无疑是最快的,动物们都点头应下,然后快速地行动了起来。
雪梨嘱咐好其他人以后,自己也马上找起草药,她对森林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没用多久就将她想的药找齐了,然后回到雪狼所在的地方。
雪狼依然闭着眼沉睡着,呼吸微弱。
雪梨跑到他身后,定了定,便化成人身。
她乌发垂腰,肤白若云,一身素袍清雅端然。
雪梨在他身后坐下,再度查看他的伤势,望着有新有陈的赤血淋漓,她不禁垂眸。
就在这个时候,白鹿叼着药箱回来了,将药箱放到雪梨身边。
雪梨回过神来,连忙打开药箱开始动作。
药箱中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类刀具,长短不一的银针按长度列了两排,无数常用草药列底,还有成套的捣药用具,虽说是医仙大夫的物品,但乍一看与杀人凶器似也没什么差别。
雪梨挽起素袖,在一众刀器里挑了挑,最终选了一把趁手的小刀,她医刀一入手,马上便熟练地起手驱除狼身上已经无用的死肉和妨碍包扎的毛发,眼神专注,姿态极为漂亮利落。
明明看上去是娇滴滴的女孩子,可她面对这等严重的血腥残伤,却丝毫没有露怯,手上的刀法一丝未抖,神情更是面不改色。
像这样可怕的伤,必须要清除不必要的部分。
这套医术是雪梨在韶音姨母的严格指导锤炼下练出来的,起先韶音姨母用不同颜色的布叠成厚厚一块,用仙术模仿身体的触感,让她一遍一遍练习,何时用什么刀切到哪一层布,一丝一毫都不能错,哪怕蒙着眼睛也要能切出来。
仙境中的动物们也并非跳出五行外,前几年时常会有未开灵智的生灵老死伤亡,后来韶音姨母便将它们的遗体抱回来,让雪梨练习,再为它们祈福超度,将它们缝合厚葬。此后还有许多动物会受伤生病,因此雪梨也并非没有实刀经验。
就这样一年年过去,雪梨的医刀已经用得炉火纯青,几乎不必思索便可运刀。
小兔子们顶着清水不断往来,血水则一盆一盆运了出去,日头不知不觉偏向西面,雪梨额上也冒出了汗珠。
小动物们都围在雪梨身边,忐忑地看着她治伤。
大约花了一个时辰,雪梨才终于将雪狼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上好了药、包扎好。
雪梨刚松了口气,但这时忽然发现,她原本是打算治伤既要外敷也要内服,可她之前急着过来处理伤口,就只用最快的速度找齐了外敷的药,等雪狼醒来后要给他吃的内服草药并没有找来。
现在再回去拿一趟未免太麻烦了,雪梨决定索性就在附近找几棵凑合一下,她便让动物们守在这里帮她照看一会儿大雪狼,自己又转身回到林子里去了。
……
子岚这一梦很不安稳。
他感到身体疼痛,钝刺得厉害,偏偏好像在逃离什么,却一动都动不了。
他隐约记得自己之前好似是在破境,可过程中出了什么变故,他想到了自己会死的处境,想到了自己的爹娘。他破境失败的时候好像是从云台上掉下来了,他现在不知生死,又不知人在何处,爹娘发现情况的时候,该是何等的伤心绝望?
现在九重天是什么状况?
爹娘还好吗?
他还能想办法回去吗?
一系列困难的问题在脑海中盘旋,子岚急切得难受,恨不得马上寻找办法,可又动弹不得,仿佛连呼吸都浑身疼痛。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感到有冰冰凉凉的东西贴在自己身上,他不清楚这是什么,可是疼痛感立刻就减轻了,这感觉就像是沙漠中渴走了一路的人忽然喝到了无尽的甘泉一般,子岚一下子就舒服了许多,而这种冰凉的东西越来越多,不久就贴遍了他的每一个疼处。
借着这点难能可贵的舒适之感,子岚皱了皱眉头,吃力地睁开眼睛。
他的寒病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这个病素来有疾有缓,慢的时候会一口气连续数日,但快的时候来得疾去得也疾,子岚自己也不清楚这回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口全都被细致地包扎好了,伤处被清理得很干净,甚至连血腥气都没有,他只能嗅到空气中淡淡草药味的余香。
子岚懵了一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既然他的伤口还能被包扎,那是不是说明他还没死?可是谁帮他治伤的?这里又是哪里?
但他发懵其实也就只是短短一刹,下一刻,他启眸抬头,便看到他先前昏迷时隐约瞥到一眼的那只小九尾狐口中叼着几株灵草,蹦蹦跳跳地跑到了过来。
她见他醒来好像很高兴,忙将草药放到地上,欢快地对他叫道:“嗷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