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男人, 居然知道这么多不该知道的知识,林若秋难免往天马行空的方向想去。她稍稍往后缩了缩, 小声道:“陛下, 看不出来您是这种人。”
专程去打探人家奶娘的私隐, 要不是太闲了,就是太过变态。
楚镇急忙道:“你别误会,朕可不是那等暗地窥探的小人,只不过机缘巧合,偶尔懂得一些罢了。”
他虽从小抱去给昭宪皇后抚养,稍稍长大一些之后, 便已知道自己是当时的魏氏所出——伺候他的老嬷嬷是个良善人,在他五六岁时便偷偷表明了实情, 亦是因当时的昭宪皇后病体愈发憔悴支离, 老嬷嬷担心皇后哪日撒手西去,他反而落得孤苦无依的下场。就算再抱去旁人宫里,又怎及生母来得放心呢?
魏太后当时才添了一个儿子,膝下又多了个刚出世的女儿, 楚镇好奇之下, 也曾偷偷跑去生母宫中看望小妹妹,这才知道些妇人生产的情况。
据他说来,魏太后也是生产之后过了两三天才开始泌乳的,不过魏太后当然不想亲自哺育女儿,而是听从太医柳成章的建议服用了一种奇药,好尽快恢复身段轻盈。
楚镇说起来其实颇为羡慕, 虽然兄妹几人都不曾喝过生母的奶水,好歹后面两个都由魏太后养在身边,享受过生母的照顾与关怀——这是千金都换不来的。楚镇则自幼扔给了奶娘嬷嬷们教养,昭宪病歪歪地连自己都照顾不来,纵然有心,又能将他养得多好。
也是可怜人。林若秋听罢,饱含同情地安慰道:“陛下放心,您所缺失的经历,臣妾会帮您找补回来。”
楚镇脱口而出诧道,“你要给朕喂奶?”
林若秋忍不住想往地上啐一口,这话也忒下流了,亏他怎么说出来的,当下满面晕红的道:“自然不是,陛下您想哪儿去了。”
只不过等她有了奶水给女儿哺乳的时候,可以让楚镇在一旁长长见识,至于分给他就不必了——难道有人会跟自家姑娘抢食?
虽说林若秋在一些不健康的书籍上看过类似桥段,她自己是决计做不出来的。虽然她已给皇帝生下一个孩子,可林若秋迄今为止仍觉得两人的关系十分纯洁——满打满算两人也只有过春风一度,下药那次不算,那是他自己解决的。
楚镇此时亦后知后觉的发现那话有些邪僻,讪讪道:“朕也不是那个意思……”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倏忽从那两座山丘上掠过,喉间悄悄咕咽了一下,反倒说不下去。
林若秋未觉出他的异样,只乏倦的支起眼皮听他说话,头却一下一下的点着,显然是睡意来了。也对,累了大半晌,又刚刚吃饱东西,不困才奇怪。
楚镇便识趣的起身,“太和殿还有些事情未了,朕先过去处理一下,晚间再来看你。”
林若秋点点头,下意识的道:“陛下注意身子,别太过操劳。”
楚镇不禁失笑,到底是谁操劳?刚生了孩子的人倒来说这种话。他微微俯身,在林若秋额头上轻吻了下,也不嫌那处汗水沾湿黏乎乎的。
林若秋则毫无感觉——她已经睡过去了。
楚镇为她掖好被角出来,看着院中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仆从,照例威严的吩咐一番,“你们务必要妥善照顾好林昭容,但凡稍有错失,朕绝不轻饶。”
众人先是一愣,还是红柳最先反应过来,忙上前一步磕头,“奴婢等必定尽心竭力伺候好娘娘,不敢有违。”
楚镇这才满意离去。林若秋的性子还是太温厚了,和善有余而严厉不足,若没有他帮着立威,只怕琼华殿这些人都会纵得怠慢起来。就算是位公主,他也要让大家伙儿知道,这是他最钟爱的女人所生下的孩子,谁敢看轻?
皇帝走后,绿柳白柳亦醒过神来,喜孜孜的拉着红柳的手道:“如今可好,娘娘恩宠深厚又得晋封,既是九嫔之位,日后再生下皇子,便能自己抚养了。”
红柳亦深以为然,照她家主子现在的势头,何愁将来没有生下皇子那日?
一旁的青柳与这片欢喜却有些格格不入,她小心说道:“诸位姐姐虽然高兴,也别冲昏了头脑,原本陛下因看重这一胎的缘故才日日过来,如今生下的是位公主,陛下嘴上不说,心里恐怕也是难免失望的。”
绿柳性子直,脾气也莽撞,当下鼓着小圆脸气冲冲的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陛下对娘娘的情意都是假的?”
红柳忙按着绿柳的手,“先别发火,听听她怎么说。”
青柳这才谨慎的垂眸,“我知姐姐一心为娘娘着想,可若真为娘娘好,岂可只听奉承而不听逆耳忠言?如今琼华殿固然势盛,咱们也须防患于未然,娘娘能在这宫中站稳脚跟因着得宠的缘故,可娘娘眼下刚生育过,难免损了身子,又因坐月子的缘故不能侍寝,倘若被其余的妃嫔主子得着机会,恐怕……”
红柳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不禁冷笑道:“听你的意思,最好这个人出在咱们宫里,是也不是?”
青柳嗫喏道:“奴婢不敢这么想,我也只是真心为娘娘考虑……”
为娘娘考虑?到底是想毛遂自荐为林主子分忧,还是存了攀附的心想出人头地?红柳目光如电扫过,青柳不禁瑟缩起肩膀,她顿时心中了然,脸上反收敛了讥讽,只淡淡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先下去吧,我会代为向娘娘转达。”
青柳眸中一喜,再三道谢之后方才一步三晃地离去,她穿着一件深青色的比甲,紧紧缚着身段,愈显得腰肢如柳,纤弱易折。
俟这狐媚子一走,绿柳顿时怒气冲冲地朝红柳嚷嚷起来,“你怎能答应她?这蹄子摆明了要攀高枝的。”
她可不信青柳真是为主子分忧,不然怎么早些日子不提,恐怕也是虑着林主子身孕的缘故,如今见林主子生下位公主,她那心思又活泛起来了——说不定这蹄子野心勃勃,还想一举成为皇长子之母。
红柳冷道:“不然还能怎么办?娘娘刚生产完,正是心力交瘁的时候,难道倒拿这件事去烦她?”
且她瞧得出来,这位主子看似没心没肺,内里其实相当重情,但看林主子怎么恩赏下人的就知道了。倘若让林主子知道她宫里出了这样的白眼狼,只怕林主子会更添难受罢。
绿柳满脸的愤愤不平,“那难道就这样轻轻放过了?”
她半点不怀疑这蹄子一有机会就会下手,前朝也不乏妄图爬床背叛主子的败类,青柳眼看要步这些人的后尘——说起来,青柳在她们之中的确生得最好,因此叫人更不能安心。
红柳叹道,“虽然知晓她不怀好意,咱们也只能暗自提防着。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来,等过了这一阵,真正逮着错处,再交由娘娘处置吧。”
说罢,便带着满腹牢骚的二人进去。眼下最要紧的是照顾好小公主,这件事是万万不能马虎的。
进宝靠在廊下假装打盹,却将几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心中暗暗有了主意。
赵贤妃听完川儿说的那番话,心中亦有些激荡,虽然口口声声不屑于争宠,可她真能这样孤零零的过一辈子么?陛下也就罢了,眼看着已被林氏迷住,可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个孩子?
有了孩子,她也不至于终夜耿耿难寐,时常忧虑终身后事。她当然是有怨的,可这气并不能撒在皇帝头上,那人终究是天子,赵氏一家老小都赖其保全。
她当然也不恨林若秋,没了林氏,或许也会有别人,赵贤妃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宠冠六宫的类型,她早就歇了这份心思,只是,当听说皇帝对林氏所生的公主那样爱重后,她心底还是生出一份奢望来。
林氏日后总还会再有孩子,为什么不能分她一个?她定会当成自己的亲生骨肉一般好好疼爱。
赵贤妃就这么神志恍惚的来到琼华殿,只见来来往往的宫人不断,亦不乏手里拎着箱笼的,看来送人情的也不止她一位。
红柳正吩咐小丫头们将院中狼藉清扫干净,忽一眼瞧见赵贤妃,不禁愣了愣,继而才想起来向前行礼,“贤妃娘娘。”
心中着实纳罕,虽然林主子得陛下专宠,但到底在宫中也只算得新秀,不比四妃等人资历深厚,谢赵二人亦从来对琼华殿敬而远之,怎么今日倒有空过来了?
赵贤妃笑道:“本宫听说妹妹诞下一位小公主,便想着过来看看,怎么,不欢迎本宫?”
红柳只好请她进去,心中着实狐疑,亦怀疑她是特意来讥嘲林主子的——虽说陛下对公主的重视人人都瞧在眼里,可也保不齐就有那阴险之人以为得了便宜,嘲笑林主子生不出龙子来。
然则赵贤妃脸上看不出半点恶意,相反却有几分紧张。红柳小心地将她领到襁褓跟前,赵贤妃仿佛还不敢走过去,踌躇道:“这便是公主?”
红柳心道不是明摆着的么,亦猜不出赵氏是否故意装傻充愣,便只微笑着将襁褓揭开一点,露出婴儿玉雪可爱的面容。
赵贤妃几乎看得痴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本宫能抱一抱她么?”
红柳当然不敢拦着,只谨慎的提醒她,“陛下吩咐过,若公主稍有半点差池,那人就得提头来见。”
这话针对的虽是琼华殿的仆婢,可赵贤妃也不禁感到脖颈上凉嗖嗖的。皇帝那性子她还不了解么?只怕说得出便做得到。
虽然很想接触一下初生的婴孩,赵贤妃亦怕手上力道不足摔出事来,只得放弃这念头,扭头看着红柳道:“不知妹妹此时何在,本宫能否瞧一瞧她?”
红柳仍未放松戒备,小心说道:“娘娘仍在歇息,陛下叮嘱了不许将娘娘吵醒。”
张口闭口都是陛下,这丫头也算是精明,晓得狗仗人势,赵贤妃遗憾的笑笑,“那便麻烦你告诉妹妹,本宫改日会再过来。”
说罢,便提起裙摆施施然离去,眼前犹自回荡着方才女婴那娇嫩的面容,细致的肌肤。
倘若她也有一个孩子……赵贤妃轻轻叹息,不由得放慢脚步。
林若秋是被热醒的。
虽然还是初春,她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烤炉里,有十多个太阳热烘烘的晒着自己。
她整个人亦是湿哒哒,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没准她不因难产而死,倒会因中暑而亡。
红柳听到动静进来,见她吃力拖着沉重的身子正要下床,忙上前一把搀扶住,“娘娘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就好,何须亲自动手。”
不单因忠心的缘故,她可生怕自家主子有何闪失——那陛下铁定要杀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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