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安在门外悄悄窥视, 眼瞧着这副场面,不由得大感惊讶, 咋舌道:“皇后娘娘可真厉害, 三言两语就令陛下改变主意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 看来到了陛下这里也是一样。皇后娘娘怀着身孕不能侍寝,陛下还愿意陪着她,连奏章都能稍稍撇开,不得不说,皇后娘娘着实手段过人——也得陛下愿意上当。
说也奇怪,他在宫里待了这么久, 少有看到有人这样出尽百宝争宠的,还是林皇后来了才让他大开眼界。偶尔魏安也会想, 自家陛下容貌英伟, 气质不凡,按理很能俘获女子芳心,照说该有不少浪货争着抢着往他身上扑才对。怎的除了林皇后,却没人敢朝陛下多笑一笑——莫非个个都像贵妃娘娘那般, 有着非凡的上进心, 又以家世做依仗,因此无心情爱?
他哪晓得皇帝在林若秋面前是一副脸孔,在旁人面前又是一副脸孔,旁人就算有融化冰山的念头,也须有胆量尝试。
但正是在这种循规蹈矩的氛围下,林皇后的举动才格外感到新鲜, 魏安扭头朝红柳笑了笑,“你们娘娘的本事,不知你学到了几分。”
红柳哼了一声,冷着脸不说话。她再年轻,也知道献媚邀宠不是什么好字眼,况且,娘娘承顺陛下那是生存之道,她何必跟个太监眉来眼去的——这死鬼妄想调戏她,没门!
魏安上上下下打量了红柳好几眼,见她只是不肯搭理自己,不由得摸了摸鼻子:他好像又说错话了?
女人心海底针哪!
林若秋往景福宫去了一趟之后,西苑那些人果然安分许多,再不嚷嚷尚宫局要害她们。看来出宫的诱惑还是很大的,为了能跟远在封地的至亲骨肉团聚,这些人少不得忍辱负重,装出些乖巧模样来。
不过皇帝可不会这样轻易放她们离去,林若秋开的虽不是空头支票,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皇帝予以封赏,总得拿条件来换。至少,皇帝也得先考察一下那几个藩王的作为,若听话懂事的,就先放出去一拨,那蠢蠢欲动的,则免不了多忍受几年骨肉分离之苦——孝道归孝道,朝廷的稳固才是最要紧的。
而林若秋在宫中的分量亦渐渐稳固起来,一举弹压了西苑那些太妃,不止谢婉玉感慨良多,宫中其余嫔妃亦对她心生敬畏——谁能想到林皇后看着温温柔柔、轻言细语的,却连西苑那些摸爬滚打的老油条都斗不过她呢?
这令她们联想到林若秋柔顺的外皮之下藏着只张牙舞爪的猛兽,从前是没机会罢了,如今做了皇后,只怕得原形毕露、可着劲儿欺负她们呢。
旁人也就算了,赵贤妃见多了林氏在皇帝面前花骨朵一般娇娇怯怯的模样,和眼前一对比,愈发不寒而栗,她不止自己小心,还嘱咐宫娥仆从们避着点琼华殿,“上梁不正下梁歪,皇后如此,底下人岂有好的,仔细上她们的当!”
川儿边给她捶肩边笑道:“您今日才瞧出来?”
真要是个一问三不知的,陛下怎么瞧得上她:愚蠢的女人或许可以得宠一时,却绝不会得宠一世,林皇后能在宫中多年屹立不倒,并一举坐上凤位,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赵贤妃没好气道:“本宫哪晓得她直到今天才露出真容?”
从此只以为女人的心计能瞒得过男人,却绝瞒不过身为同类的女人,这林氏却是旷古绝今第一遭,把她这双老眼都给骗过去了。想起自己曾与林氏争夺过公主,后来为着后位又屡生龃龉,赵贤妃心头难免有些不自在,倒不是怕林氏对自己不利——总归有将军府在,她不敢拿自己怎么样的。不过这女人羞辱人的方式可不止一种,未免她今后拿自己扎筏子立威,赵贤妃觉得自己还是放低些姿态为妙。
她说到做到。从此以后,赵贤妃每每见了林若秋都绕道而走,逢上不得不打招呼的时候,那模样也比兔子还乖——她对家中姊妹都没这般亲切,林若秋着实受宠若惊。
旁人先向她低了头,林若秋自然不会再找她麻烦。她这人信奉点到即止的原则,只要不是过分得罪她,她也不会太难为人,没必要。况且,赵采薇虽不及谢婉玉那样擅长治理宫务,她二人一文一武却能起到极好的制约作用,林若秋怎舍得抛弃这枚棋子呢?
其实治理后宫跟治理前朝是一样的道理,秘诀就在于权力平衡,林若秋从楚镇身上学到的虽然不多,却已大致得其精髓,现在她可以放心睡大觉了。
与此同时,另一场风暴却悄悄酝酿开来,皇帝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查抄了魏家,以承恩公为首的几位掌家人都被收监,女眷则禁足于府内不得出行,听候发落,一时间,京中弥漫着一片愁云惨雾——谁知道皇帝此举因何而来,魏家得势之后,魏太后让娘家人与京中不少权贵结为姻亲,唇亡齿寒,这些人家害怕受到牵连,难免引起恐慌。
林若秋还是在御花园中散步的时候听李蔷闲说起此事——她如今月份大了,黄松年叮嘱她有空一定要多出去走动,不可在屋内久坐,林若秋只好谨遵医嘱,结果除了红柳绿柳等人外,回回出行都能偶遇上安然和李蔷,结果走着走着,就成了三人一起散步。
次数多了摸清规律,偶然就成了必然,林若秋不免啼笑皆非,她大致能体会这二人的用意,无非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生怕宫中黑暗,谢婉玉和赵采薇等人会不利于她。其实照林若秋看来大可不必,谢赵两人好歹也是皇后之下最尊贵的妃嫔,背后又有家族坐镇,得有多大的勇气才敢朝皇嗣下手?除非她俩疯了。这些年林若秋一个接一个孩子落地,她俩不也没说什么么,怎见得突然就走火入魔?
况且,安然就罢了,小孩子脾性,习惯了当跟屁虫黏着她不放,李蔷怎么也跟着胡闹起来?
林若秋望着对面笑道:“还是她撺掇你来的?”
只见远处安然带着侍女扑蝴蝶扑得起劲,浑然忘了自己前来的目的,反倒是李蔷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不敢擅离分毫——林若秋固然亲近安然这个小妹妹多一些,可对李蔷,她却更多敬重。
李蔷也笑了起来,脸色比刚进宫的时候鲜活不少,“她是个好姑娘,臣妾也很喜欢她。”
李蔷没有姊妹,父母亦早早离世,世间所剩的唯有两个哥哥,可惜李清为了宋氏甘愿隐姓埋名,如今不知所踪;李海又势欲熏心,一门心思将李家发扬光大,李蔷于他而言,不过是留在宫中的摆设而已。
人间处处冷漠,故而李蔷见了活泼讨喜的安然,难免移情于此。她二人如今也很要好了。
李蔷折下枝头一朵浅紫色的报春花,叹声道:“月满则亏,盛极必衰,承恩公府辉煌了这么久,谁能想到会落到如今门庭冷落的下场,真是报应。”
林若秋已听她简述了皇帝禀雷霆之威查抄魏家的消息,闻言只觉得心情复杂,倒没有多少欢喜之意。魏太后是与她不睦久已,从前那个魏昭仪更是曾下手害她,但偌大一个家族说垮就垮了,林若秋难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楚镇不告诉她,大约也是怕她物伤其类,林若秋只能从李蔷这里探听更多细节,“陛下是因为魏大人贪污的缘故才这样严惩么?”
虽说楚镇治下清廉,亦最忌底下结党贿赂之举,但他也并非那种食古不化不知变通之人,只要不触及原则性的问题,皇帝多数情况下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是从轻发落——不然光靠着那点俸禄银子,有几个官能在京中买下一栋宅子的?
就算魏家行事略过分一些,贪污的数额略大一些,皇帝也不至于震怒至此,听说已经和刑部商议,要将承恩公魏徽斩首示众,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李蔷摇了摇头,“光是贪墨自然不止于此。”她望了望四周,终是犹豫开口,“听说魏家还私造军械,卖给北狄那群蛮子,陛下怎么会不生气?”
林若秋险些惊呼出声,继而忙堵上嘴,她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要震碎了。固然北狄冶铁业不发达,武器装备等自造有限,少不得得从周边小国购买,可她想不到大周朝有人敢做这种事,还是皇帝的舅舅家。
承恩公府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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