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连等了三天, 没等来对方的只言片语。
陈西林倒是三番五次催她回荷兰, 明逾有些焦心上火, 一方面操心海城的疫情, 一方面连fates也在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回公司,马克话讲得委婉:我们不担心你移动办公, 只是你得在场监督其他人员。
她跟陈西林说来大迈出差,但实际上又没处去, 只得大多数时间窝在酒店里,要应付黄达开,还要应付阿巴度。黄达开哪能想到枯燥的大迈之旅会有明逾陪伴,几乎每天都要约她, 不是请吃饭就是请喝酒,明逾哪有工夫天天跟他耗。阿巴度则是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负担, 天天在酒店守着她, 就差在房门外立正站岗。
明逾知道, 这不是一个长久之计,她不可能无限期在大迈等青卿。
肯特那桩可疑的事体依旧让她时不时拿出来想想, 这些天她将肯特里里外外回忆了个遍,在她眼里,肯特从来都是个小富即安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当初他当了海城分部的总经理, 自己是颇有微词的,因为他不够狼性。
fates不是小作坊,堂堂海城总经理却是个跟她算居家面积的中产男, 明逾觉得总部的美国佬是不是不了解中国的人事行情,马克当时给她的解释是,海城根基尚不稳定,先稳五年,肯特是最好的人选。
这样一个人,说实话,她难以相信他能做出卧底间谍这么有出息的事来,可又转念一想,说不定他演技好呢?这种身份的人可不就得隐蔽?让人最后一个想起,就成功一半了?谍战片里都是这么说的。
可肯特能做什么?就算q基金这里有鬼,又会对陈西林造成什么威胁?这几天她看了基金会的账目,确实像王祁所说,一切透明,一目了然……如果不是财政上出问题,又会是什么?最开始大家都担心q基金会对白鲸竞争jedi造成影响,可也没见到大规模的杀伤力……
对了,那天告诉了肯特自己在中国,他应该会告诉江若景吧,说不定江若景当时就在旁边听着,毕竟海城人人都在“坐家牢”,按照江若景的性格,会立马跟自己联系吧?可她竟一点动静都没有……
手机一振,着实把她吓了一跳,是陈西林。
——在……干嘛?
——头脑风暴……
——风暴什么?
——风暴……你。
陈西林笑了,将电话拨过去。
“被风暴了,好冷。”
明逾的烦躁仿佛一瞬消失了,笑出了声,“唔……风暴吹走了你身上所有的衣裳……一.丝.不.挂,能不冷吗?”
“哦……”陈西林想了想,“不冷了,抱着你取暖。”
明逾抱起膝,将下巴搁在上面,“真想你了。”
“哪里想?”
“浑身。”
和陈西林挂了电话,明逾觉得一切又空洞起来,与陈西林在信息上的断层让她有着些许的负罪感,并在这些天不断增强,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她想。
她拿出手机,又翻到那个微客账号,自从被自己联系,对方再也没有发过言,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屏幕那头正是青卿,这是明逾的逻辑。
打开私信窗口,打下两个字:青卿……
想了想又删掉了,这两天她都在耐心等待,像一头观察猎物的豹,生怕将对方惹怒从而失去目标,可对方比自己还要耐心,都找到了她的门口,竟也没有任何反应。
青卿,
她又重新打下这两个字,分了行,郑重许多。
如果你可以注意到海城的疫情,你就一定知道,你离开后的这些年,lynn都做了什么。
她着魔似地沉浸于科学研究,因为那是你们曾共同执着的事业。
她让那微芯片在她身体里待了七年,七年,她才取出,因为那是你们的约定,而那时你已经失踪了快六年。
她将海城那栋老洋房当家,你的照片就那么一直悬在客厅。
她在东索成立了“卿基金”,以你之名,行天下善事。
她在建一座难民城,收容所有无家可归的人,而她最初最初的愿望是,在外飘摇的你可以有个容身之处。
青卿,也许时间可以抹去很多回忆和情绪,但是否真的可以抹去你内心深处的负罪感?
这一辈子,你是不是欠她一个交代,好让她没有遗憾地挥别过去,重新开启她的人生?
时间能给她的,终是无奈之中的放弃,你所应该给她的,是告诉她你尚安好,也让她无需再为过去自责。
你在躲什么?
明逾闭上眼,要么她做了件天大的好事,要么她将一切都搞砸了。
她的胸中燃着一把火,将这些话一气呵成打了出来;她甚至顾不得嫉妒、吃醋,她为她的陈西林鸣不平,为自己的渺小难过;她多么希望自己是那个能给对方一切的爱人,可惜陈西林那十二年的爱恋抹不去,这六年多的遗憾也抹不去。
她觉得,自己终不是那个解铃人。
窗口是三小时后再度响起来的。
——你是她什么人?
明逾只觉得眼泪不管不顾地流了出来,为了这一点点的胜利,也为了自己此时这个略显委屈的身份。
我是她什么人?
是朋友?不行,朋友怎么可以知道这么多,陈西林不是这样的人。
是恋人,可我们感情明明很好,怎样解释自己跋山涉水来求见恋人的前任?
明逾被她问得为难了。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就说实话,这是明逾的原则。
——是她的女朋友。
发出去了,又突然担心会不会听起来有点挑衅。
——我猜到了。
明逾抹了眼泪,抓了手机往外走,阿巴度在外面候着,看见她,吓了一跳。
“阿巴度,我们去圣阿特波罗斯修女院。”
阿巴度一时反应不过来,等回过神,赶紧追着她后面跑,“是!ming小姐!”
三天前吉普压出的轮胎痕似乎还在,这里鲜有探访者。
明逾走出车门,在大太阳下发消息。
——青卿,我又来了,还是在修女院大门外,我在这儿等你。
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她收到了回复。
——你回去吧。
阿巴度在驾驶座上等明逾,他不知道ming小姐这是怎么了,一连两次,跑到这修女院大门口晒太阳,他从后视镜看了看明逾,见她虔诚地望着那一排灰白矮房的窗口。
她是想出家当修女吗?或者是在等人?阿巴度跟自己玩起了猜谜游戏,不太像是等人,因为上次就没有等到,有什么理由等不到一个人呢?他想不出来。
手机却响起来,打开一看,是lynn老板的例行“查岗”。
——怎么样,阿巴度?ming小姐一切都好吗?
——lynn老板,好是好,不过她可能想出家。
——什么??
——ming小姐可能想在圣阿特波罗斯修女院出家。
什么跟什么?陈西林顾不得再发消息,将电话打给明逾。
明逾正琢磨着如何回复青卿,手机又振动起来,低头一看,竟是陈西林。
“.…..喂?”
“亲爱的,在干什么?”
“在……给公司办点事,怎么了?”她依稀记得中午陈西林刚给自己打过电话。
“哦,”陈西林想了想,“阿巴度陪着你吗?”
明逾回头看了看,“对啊。”
“你们在外面?”
“嗯……他跟你说什么了?”
“哦,没什么,”陈西林觉得阿巴度那话说出来怪怪的,也就不再提,“早点回去。”
“.…..好。”
还是失败了,不但没见着青卿,还差点惊动了陈西林,明逾觉得,大概是真失败了。
陈西林却睡不着了,早先她只觉得阿巴度是不是乱讲一气,夜深了,却越琢磨越担心。她拿起手机,看着一小时前的聊天记录,她问明逾回酒店了没,说回了。
是有点神神秘秘的,fates在大迈究竟有什么业务,非得要明逾在那一连待几天?当初招王祁的时候,记得明逾说过,他们在大迈并没有自己的分部,只有第三方合作中介。
她又打电话给阿巴度。
“lynn老板!您好!”
“你好,阿巴度,今天你为什么说ming小姐要去出家?”
“是这样的,lynn老板,她总是让我带她去圣阿特波罗斯修女院……”
阿巴度将今天自己琢磨这事的心路历程给陈西林复述了一遍。
“所以,lynn老板,我猜她是不是想去当修女?可是她为什么要来大迈当修女?”
放下电话,陈西林更加睡不着了,她不懂为什么,和明逾重又隔着点什么似的。
是不是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她想。
又回忆这两个月和她的相处,她为了自己那样奋不顾身地回国,海城封城了,她便只身一人在隔壁城市等自己……
故事本可以这么浪漫而深情地演绎下去,直到解封,直到与她相见……可她却匆匆又赶去大迈……
她说过,怀疑肯特和王祁有问题,她问过自己,问自己什么来着?有一天她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对你没有秘密,只有暂时的不共享,等我见到你……等我见到你,或有事情想当面告诉你,我只希望,它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关系……”
对了,是这么说的,她有事情瞒着自己……
陈西林不安起来,某种说不清的直觉挠得她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将床头灯旋到最亮,该如何知晓她瞒了什么?直接问她吧……刚要去打电话,突然又想起她曾问自己玩不玩微客,欲语还休的,当时自己还去看了看,发现要下载app便没再继续。
陈西林点开应用商店,下载了微客,打开主页。
这里面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吗?她会用什么账号?能搜到她吗?
陈西林几近慌乱地翻着微客页面,突然一串标题映入眼帘:脑神经大神ip地址在非洲的大迈。
思维的碎片棱角尖锐,直戳她的血肉与神经。
她一篇一篇地看,看完了大家对于“大神”的猜测,看完了“大神”撰写的三篇逻辑严谨、观点新鲜的文章。
对,明逾早就来提醒过自己,她曾问,硅脑是不是可以攻克病毒,而自己告诉她,青卿曾开启过这个方向的研究……
陈西林不知道她的额头已渗出汗来,她只在想,自己为何如此迟钝?
恐惧袭上心头,去年,也是为了青卿,明逾突然不告而别,只身去洛杉矶寻找真相……
她觉得这就像重复的噩梦,当再次走入梦境,那熟悉的恐惧感会压迫式地袭来……
圣阿特波罗斯修女院又意味着什么?和这件事又有关系吗?
陈西林几乎颤抖着去拨明逾电话,只剩按下那个绿色按钮,她停住了,她不知道电话里能说清什么,她怕,又说成分手的结局。
可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呢?这一次,对她再没有隐瞒吧?
还有,青卿难道在大迈??
她跨下床,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玻璃上映出一派民国风格的卧房,和穿着黑色丝绸的自己。
她撑在窗台上,喘不过气来。
背过身去,她闭上眼睛,将一切又梳理一遍。
可是自己现在能做什么?海城封了,她出不去。
海城封了,她出不来。
明逾在酒店的房间想着,眼前是大迈黑黢黢的夜,这里的夜更为纯粹。
若不是她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她是打算告诉陈西林的,告诉她青卿在这里,剩下的,就交给她自己处理吧。
毕竟自己已经为她打好了头阵,查到了青卿的容身之地,一来一回的对话中,她能感觉到,青卿虽决意归隐,可也是念着陈西林的,不会再伤到她。
她划开手机。
——青卿,你知道海城封了,她现在就在海城,等将来她能出来了,你介意我告诉她你在这儿吗?
天边泛白了,陈西林拨出一个电话。
那边半晌才接,“有没有搞错?这么早打电话?”
“把你的飞机开过来,接我出去。”
那边顿了顿,“我有没有听错?喂!你是不是感染了脑膜炎??”
“闭嘴!今天就过来。”
“喂!小姐!你总要告诉我你现在的情况吧!不然我怎么准备?”
“我没事,”陈西林顿了顿,“接我去香港,到了香港有什么手续?要多久?”
“早点想通不就是啦,你是不是怕了?到了香港嘛要做一下测试的,测试呈阴性才能让你走咯。”
“要多久?”
“普通人要等24小时啦,我帮你搞定4-5小时就出来。”
“得了。”
挂了电话,陈西林订了明天一早飞大迈的机票。
明逾订了两天后从大迈回阿姆斯特丹的机票,做不了更多了,她想。
这两天陈西林似乎很忙,明逾拎着单薄的行李箱,换上为了见青卿而准备的素色衣装,她的心里总还留着点希望。
晚上的飞机,吃完午餐,她让阿巴度将她再次送到圣阿特波罗斯修女院门口。
——青卿,再次打扰,我今晚会离开大迈,最后一次来看你,还是在你的门口,如果你不愿出来,可以回答我上次问你的问题吗?
陈西林风尘仆仆地赶来,酒店里却寻不着人,明逾之前告诉过自己她的房间号,过去找她,却没人开门。
她打电话给阿巴度。
阿巴度又在驾驶室费解地看着后视镜中的明逾,她都要走了,又来做什么呢?
手机响了,是陈西林。
“你和ming在哪里?”
“lynn老板,还是在圣阿特波罗斯修女院啊。”
电话“啪”地挂了,阿巴度脸上的问号又多了一个。
青卿的回复姗姗来迟。
——如果她需要见我,可以。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感谢,但原谅我不想见她以外的任何人。
明逾叹了口气。
——明白了,谢谢。
她转身往车边走,远处驶来一辆出租车,越来越近,停在路边,车上下来位女子,明逾瞪大了眼睛,定是看错了。
陈西林抱起手臂,似乎还摇了摇头,“你这个傻女人!”她喊道。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大家在wb上开玩笑,说我嘴巴开了光,去年文里写jedi竞标要往后延迟,结果十月底真宣布延了……去年在文里描写了人体植入微芯片的事,结果前阵子出新闻说加州大学开发出了沙粒大小的无线供电植入式芯片,有望控制假肢,治疗大脑和身体的疾病……前阵子在文里写b-7病毒导致脑膜炎,结果没几天出新闻说新冠病毒攻击中枢神经导致脑膜炎……
其实不是我嘴巴开光,不是什么巧合,确实在提笔写这些情节前了大量新闻和文献,jedi推迟的事结合了自己的一点推测,不过出结果的时间还是比我预期得早,而且其实我以前估计不会落到某一家,我以为会将合同拆开雨露均沾……植入式微芯片真的是看了很多文献写出来的。脑膜炎的事,更多是巧合,当时只是想“架空”一下,找个其他部位发炎,想到病毒会在□□中生存复制,那就大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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