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后悔吗？”肖恩转头看着李笑恩问。

关于重读这样的问题对于一个高四生来说，多少都疑惑过，特别是每当成绩很不合心意的时候。

但是李笑恩想都没想就直接摇头。

“为什么？”

李笑恩说不出个为什么，只是如果换另一种问法，比如“如果重新选择，你还会选择重读这条路吗？”，她一定会点头。所以，站在“后悔”的角度上，她会摇头。

肖恩说：“我也没有后悔，因为人生并不是每件事都必须追求效益最大化的，那样就叫做机器了，那并不是人生。”

顿了顿，他接着说，“不过有时候，看着我原本那些大学同学发的朋友圈，精彩的活动，自由的生活，假日的旅行。而这些我本来也可以拥有的，可现在却要囿于这方小小的学校，再煎熬一年。这样的时候，我就会后悔。”

其实不管开始有多么坚决，一旦面临着不好的结果，最开始的信念就会被摇动。

这次一模，肖恩考得不好，比去年的一模成绩还差十几分呢！所以按照这样的成绩，今年可以考上什么大学呢！他不敢想。

“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做决定的吗？”

李笑恩摇头。

“我当时做这样的决定很随性的。也不对，我一直都是这样做决定的。”肖恩努力用着很轻松的语气说，“就是给自己定一个不大可能做得到的事去突破，然后以最后的结果去决定要不要做。我当时去跑步，告诉自己如果有办法跑8公里，就去做吧！我之前最多也只能一次性跑5公里。”

在跑的时候，肖恩会开始想很多东西。

比如以前的经历，得到的东西，没有得到的东西。最后就只是一直纠结，退学这件事做与不做的后果会是什么？还有的家人的感受会是什么？不过跑到最后，身体根本就不允许他去做多余的消耗了，只有呼吸和迈开腿了。

那时候，已经很累了，他当然也会告诉自己，再跑一圈就不跑了吧！可是最后还是撑到了身体的极限。

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快9公里了。

“坚持”可以很简单，只要你明确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所以坚持起来就容易了。于是就多跑几圈，多做几张卷子，小小的事情都可以让自己很有成就感。

而成就感，让自己多肯定自己几分，顺带也多喜欢几分。

肖恩说：“反正就权当是自己考砸了，于是重来一遍。”

李笑恩满是疑惑地盯着他看，肖恩瞥了一眼后又别过头去，慢悠悠地说，“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对你说这些吧！其实没有什么理由，就是想对你说。

我更没有想得到你的理解或者安慰之类的。你就当我像突然呛了胡椒粉，必须打喷嚏那样吧！只是很自然的生理动作。”

他们都知道，越长大，越胆小，禁忌也越多。于是都学会了内敛，学会了把很多心事都层层裹藏。

心里的禁区越来越大，一些可以被倾诉的话都会被极其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不会轻易对任何人说起，因为太害怕嘲讽和不理解。

李笑恩递给他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她在上面写：

【我都能理解，真的！】

肖恩刚看完，想回应些什么话，李笑恩就把小本子抽回去，在后面多补一句话。

【其实，我很嫉妒你这样的勇气。就是很嫉妒很嫉妒，因为我太清楚，这是我没有的。世界上，没有几个人会把到手的好东西丢掉吧！

当然，我也并不是在映射你傻之类的。我甚至觉得，你清醒到让人可怕的地步。】

肖恩看完，顿时觉得心里很舒畅。

那种畅意并不是说因为终于有人理解他了，而是因为终于有人看破他了。

表面傻的背后，有着让人望尘某及的衡量能力。

他太清楚，人生的优胜，是站在人生整整长长的跨度上去衡量的，并不是当前短短的某个时期。他也太清楚，自己的先天优势在那，自己可以在那个领域做到怎样不可预量的深度。这也是他的父亲愿意支持他的原因。

肖恩决定也不说话了，就用这种无声的方式交流吧。

他唰唰写下，【可怕在哪？】

字与字的间隙很大，很潦草。

李笑恩抬眸看他一小会，才接过本子的。

四个字，占满A4大小的纸张。真浪费纸！

【你有自己对于所谓人生优胜的衡量标准。我不清楚具体是怎样的标准，但是我知道肯定有一点，它不短视，它的衡量线很长，甚至跨越整个人生。】

看完，肖恩特意一横一竖，方方正正地写下，很小学生字体的【你也挺可怕的。】

这人平时的字挺好看的呀！这是故意的？

李笑恩看到那句话，依旧没有表情，也没有接住那个小本子。

肖恩盯着她说，“只有可怕的人才能看破可怕的人，难道不是吗？”

李笑恩认真想了一下，为什么自己要用“可怕”这样的字眼呢？

不过这样的字眼，形容肖恩这种够清醒够果断而且能力也优秀的人，是极其形象也恰到好处的。

【我不是。我只是固执。】

肖恩摇头，“你那样不算固执，你清楚你为什么这样做的，不是吗？”

李笑恩转头去看肖恩，少年的侧脸轮廓是清晰的，就算此时他们被掩埋在夜色里。

她清楚，开始并不是，只是后来是。

因为他。

该怎么说呢？

大概是因为他让书呆子的她懂得，学生的成长不应该单单只是成绩，这些可量化的东西。还应该有别的东西，比如无法量化考核且无比虚无的概念，比如认识自我——知道厌恶自己身上什么的同时，也学着去喜欢自己一些什么。而这些，对于李笑恩来说，是必须透过别人的视角去看见。

肖恩对于她来说，就是这样一个视角。

后来，李笑恩回忆起这一年，她总是喜欢加了一个前缀——偷来的。

那一年是偷来遇上一个人，然后重新认识自己和青春。

这是感性的笑恩对那年的看法。

而理性的肖恩说，一路成长，其实有很多事都不是自己可以做决定的，可唯独当年这件很叛逆的事情，就是完全由他自己做决定的。

而有些决定，到底对不对，不是决定的当下就可以判断出来的。

它需要时间去验证，需要做决定的那个人赌上胆量和时间去给它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