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闲看着温梨着急的模样,噗嗤笑出声来,她想起了自己刚得知杜七和白景天同处时也是这般紧张。
“你这妮子笑什么笑。”温梨没好气的盯着石闲。
“温姨,公子也不是什么坏人,您身材那么好,心胸倒是也趁着…宽饶些。”石闲眯着眼睛,看起来很是放松。
“呸。”温梨啐了石闲一口,想要伸手打这个丫头,可是因为进屋之前已经打过,抬手晃了一下还是放下了。
丫头本来就不聪明,若是锤傻了可不好。
“你在这抖什么机灵,没大没小。”七姨可不惯着石闲,冲着石闲的小腿踢了一脚,旋即说道:“温丫头,叫侍卫就没必要了。”
旁人不清楚,七姨还能不清楚白景天就是练红公子,叫了侍卫,到时候……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
“丫头这么说也就算了,怎么连姐姐你……”温梨不理解的看着七姨,接着视线移到一旁的杜十娘和杜七身上。
杜七隔着面纱看不清面容,只觉得姑娘乖巧。
杜十娘脸上有几分无奈,想要解释什么却被石闲牵住手,挡在了身前。
石闲不满的望着桥头的老人,踮起脚尖,吃痛后嗔道:“七姨真是的,十娘这点小毛病全是跟您学的。”
“我瞧你是皮痒了。”七姨布满褶皱的手拂过桥头的白玉狮子头,拍了拍狮子头的脑袋,看的石闲咽了口唾沫。
石闲站到杜十娘身后,小声道:“七姨……再怎么说,唤侍卫来也不合适。”
温梨正想问,春风城的姑娘求个安稳找侍卫有什么不合适,便见到七姨点头:“找侍卫确实不合适,咱们总不至于给他们找不自在,巡城到晌午已经很乏了……得让人家好好休息。”
“是吧。”石闲眨眨眼,她对白景天的看法就是没有什么看法。可因为是淮竹的胞弟,淮竹也亲口保证过白景天的性子,所以就今个的事儿来看,石闲不认为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她看着温梨紧张就像是见到了自己,也是有趣的很。
当然,找乐子归找乐子,若是真惹的七姨不高兴,那就不是找乐子,而是找板子了,于是石闲很机智的给杜十娘使了一个眼色。
杜十娘也觉得不能这么下去,温姨担忧她们,石闲却以此为乐……端的是不做人事,她回去非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
杜十娘沉思了一会儿,将心比心,想要说服温梨……她和石闲不行,七姨也有些困难,只有杜七才是最好的选择。
杜十娘看向杜七,缓缓说道:“妮子,你怎么看景天公子,说出来让温姨宽宽心。”
“我?”杜七很意外,没想到十娘突然叫她,她正在想买什么糕点回去呢。
明灯攥着自家小姐的手,她其实也想说白景天是个好人,又是自家姐姐的主人。
说起来,她也想要知道小姐怎么看待景天公子,有没有心态上的变化,于是昂着头,伸着脑袋眼巴巴的看着杜七面纱上被风吹起的连漪。
风略过面纱,掀起一角,露出杜七些许上了胭脂的浅唇,姑娘嘴角轻扬。
明灯一怔后,便不再去想什么公子了,脑袋一片空。
“温姨,景天虽然有时候笨是笨了一些,不过有在努力修习医理,厨艺随他娘亲,做的一手好菜……总的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孩……孩子?”温梨表情僵在了脸上,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看错了年龄,她半个身子探出扶手之外,瞧着依旧死死盯着鱼漂的少年,发觉的确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孩子”,而是一个实打实的公子。
“十娘,你们说的这个景天公子……长得是不是显老了些。”温梨眨眼的频率逐渐加快。
“……”杜十娘语气一滞,旋即无奈的走到温梨身边,牵住她的手轻声道:“温姨,您……什么回路啊,十娘跟不上了。”
“不是说他是个孩子?”温梨被杜十娘弄得懵了,可是她抓着杜十娘的手,近距离看着杜十娘平静的面容,沉寂了一会儿,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行了……既然七姑娘说是好孩子,也没有什么好操心的。”温梨说道。
事实上,她是知晓杜十娘对杜七的保护的,方才杜十娘没有表示异议的时候她就知晓景天公子不是什么恶劣的人,杜七后来的发言只不过是让她确认了这件事。
“对于你们几个我无话可说。”温梨哼了一声,虽然语气仍有不满,可最终还是以宠溺居多,她转过身,说道:“我是不觉得……会有男人与杜七这妮子处朝夕而不喜欢她。”
“喜欢是一回事,能不能克制就是另一回事了。”七姨掩面而笑:“我觉得那小公子还是能克制的。”
杜十娘闻言一愣,她忽然想起了秦淮说过的,喜欢是放纵,爱才是克制,一时间……脑袋有些混乱。
“温姨,其实……不只是男人,就算是姑娘家,整日与杜七在一起,也是会喜欢上她的。”石闲忽然说了一句,说完之后,目光掠过杜十娘的脸,落在了正看着杜七,一脸迷离的明灯身上:“对了,我说的是明灯。”
石闲不解释这一句还好,她一解释,七姨和温梨难免会多想,她们知晓这世上能够让石闲这般“阴阳怪气”的姑娘只有一个,那就是杜十娘。
温梨意外的看着杜十娘,视线在杜十娘和杜七之间来回。
七姨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只是瞧着杜七裹着严严实实的模样,露出一丝明悟。
杜十娘忽然被石闲背刺,一愣之后咬牙狠狠瞪了石闲一眼,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转身说道:“温姨,我们回去了,桥下水急,天气冷,您也早些回去吧。”
“是了,姐姐身子不好,我怎么忘了。”温梨点头,还是杜十娘贴心,七姨虽然身子恢复了,可是站在桥头吹冷风自然是千不该万不该,便推着七姨下了桥,瞧着姑娘们钻入了翠玉街消失不见后才松了一口气。
姑娘离开了,温梨却没有急着返回丧仪铺子,而是走下了桥,在亭子里坐下。
水流潺潺,在小溪汇集入河流的交汇之处,远处看过去有平坦的中心湖,也有纵横交错的小支流,常青叶落在潺潺水中,寒冷的水顺着青石一路向东朝着下游而去。
温梨靠在椅子上,视线落在不远处那钓鱼的公子上,脑袋向右倾斜,耳朵上的宝石挂坠轻轻晃动。
虽然杜七说白景天是好孩子,可温梨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她在这儿盯着小公子,若是他还对姑娘心怀不轨,自然会离开。
温梨看了一会儿……发觉少年仍旧在认真钓鱼,叹息。
这孩子是蠢吗?
在她的视线里,鱼漂在水面上使劲晃动,分明是湍急的水流,哪里能钓上来鱼?
虽然不是一点鱼没有,不过温梨感觉拿外衣当渔网去打捞的可能性还大一些。
这都不重要。
白景天没有跟着杜十娘,她松了口气……先不说白景天来这儿的目的,只要你不跟上去,笨一些就苯一些,还是好孩子的。
温梨收回视线,因为离得远,她并未瞧见白景天赤红色的眼睛。
在亭子中有一个棋盘和黑白分明的棋子,温梨穿的厚实,也不怕冷,捏起一粒黑色的棋子落在棋盘的正当中,旋即拿起一粒白色棋子落下。
她决定自己和自己下一会儿棋消磨时间,直到白景天彻底的离开,确认她不会跟上那些傻姑娘。
温梨叹息。
自己也是个傻人,姑娘们都不在意,她还在这傻兮兮的与影子对弈,这样的自己……哪有资格说少年公子是蠢人?
“一子天元。”
温梨自己与自己下棋,手法就随意了许多。
天元是棋盘的正中心,俗话说围棋有“金角银边草肚皮”的说法,她这样的举动是最蠢的……但是姑娘家就是喜欢这种一子定天元的气概。
天大地大,大不过我喜欢,大不过你喜欢。
大不过……我喜欢你。
温梨翘起嘴角,觉得方才杜十娘的紧张很有意思,若是杜十娘真的有那心思,也不失一件好事,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没有说杜七是肥水的意思,只是说姑娘比起第一次见,是丰满了一些。
温梨笑呵呵的,捏着棋子,想着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天元一子是很潇洒,可……接下来会吃不少的苦头。
这便是喜欢和任性的代价。
十娘应该想的清楚。
十娘想不清楚,那也有师柒姐替她想清楚。
……
此时,白景天蹲在石头上,手握钓杆,看着远处的波光粼粼……阳光反射的晃眼,他却十分的认真。
白景天没有在装,他是很认真的在钓鱼。
方才在这儿等杜七等的实在无聊,他突发奇想去翠玉街买了一条鱼竿,然后就拧住了,因为钓不上鱼儿来,所以气得慌,一时间连自己来这儿的目的都忘了,连杜七的离开都没有注意到。
这也没办法。
海棠喜欢做饭,经常会钓鱼……因为住在淮沁,淮沁的洗玉河更多,白景天从小就见到娘亲无论在多么恶劣的地方都能钓上来鱼来。
怎么他就不行?
这儿的水是湍急了一些,浑浊了一些,可是……白景天运用瞳术是可以看到水里还是有不少“发育不良”的鱼的。
他今个非要弄上一条鱼儿,送给自家先生。
要不然说白景天还是个孩子……他的想法在牵扯到杜七的时候会意外的稚嫩。
兴许是男人在喜欢的姑娘、长辈面前永远都是个孩子。
“……”
时间流逝,太阳往西方移了一步,白景天终于是放弃了,他轻轻叹气,心道有些东西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
他弯下腰,蹲在石头上盯着水面,仔细去看,里面有少许的鱼儿在水中逆行。
他忽然伸出手插入河中,一把抓住了游的正欢实的鱼儿。
换个方式怎么就那么简单呢……
可他偏不。
不是钓上来的鱼,吃着也不对味,这也是一种任性。
白景天握着小鱼儿,深吸一口气。
他脑海中闪过了杜七的脸,心道兴许他改变一下和先生的关系,比如去了师生这一条,一些事情一定会更加明朗。
不是学生,先生说不定不会将他当做小孩子看,而是当成一个男人?
他偏不。
白景天将鱼抛进水里,眼瞧着阳光穿过溅起的水花,折射出耀眼的光,就如同一座七彩的桥。
难就难了。
天知道,以先生的性子,知道自己的念想后会不会笑得让他抬不起头。
白景天站起身,熟络的收起空荡荡的鱼钩,自嘲一笑。
没有鱼饵,拿什么钓鱼?
他白景天没有什么能耐,学医靠着先生教,修为比不上胞姐,温柔比不上姑娘家,样貌……先生说过许多次他的父亲好看,却很少说他好看。
他也没有鱼饵,拿什么钓鱼,还是世上最好看的美人鱼。
白景天将鱼竿放入身后的箱子里并站起身,活动活动麻木的腿,心想今个钓鱼的时候没有放饵,他早就知道自己钓不上来鱼儿,可心里还是抱着些许的期待。
对于先生,他没有付出实践的本事和勇气,所以只能钓钓鱼,发泄一下。
在这一点上,白景天虽然恨不得将徐青山用鱼线绑住沉入沁河,可还是佩服他的勇气。
时间不早了。
白景天看了一眼丧仪铺子的门,发现有打开的痕迹,门也没有从里面锁上,便知晓杜七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走了也好。
白景天觉得自己还是摸不清楚心思,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对杜七究竟是喜欢多一些,还是尊敬多一些……可感情这东西本就是一团乱麻,若是能理的清楚也就不叫感情了。
只能通过事件去推动,靠想是想不清楚的。
白景天准备离开这儿,去鱼市买条鱼儿做个菜,然后再去找先生……先生喜欢吃,他做的一手好菜,勉强算是个鱼饵。
白景天戴上席帽正准备离开,却发现了一个比他思绪还乱的人。
桥边的亭子里,身穿华裳的温梨正在与影子对弈。
白景天踮起脚尖看了一眼,眼角轻轻抽动。
天元棋,还是自己与自己下……啧,不愧是姑娘家,在杂思上,是他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