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百官有些是苦出身,吃这些还勉强能咽得下去;高门大户出身的官员,完全食不下咽。
即使是这样,也没有一位官员敢表现出不愉快,每位都吃得极为珍惜,半点都不敢浪费。一是因为实在太饿,二是因为恐惧。
他们好不容易吃完,原以为邺明帝中途会进膳然后午睡,万万没想到,他也在大成殿进午膳,与他们吃的差不多。
这……
自以为已经摸清邺明帝脾性的大臣们,忽然意识到,
更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晕倒在地的官员没有等来太医,只有护卫上前将他们拖到殿下,没得到邺明帝的半分恻隐之心,押入囚车后立刻被运往大理寺。
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谁也不知道福德手中的名录中还有多少人没被带走,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再退一步想,就算今天不被带走,明天呢?后天呢?
毕竟,这么多人进了大理寺,为了脱罪又会拉多少人来垫背?
一时间,大成殿内气氛凝重得掉渣,除了脱颖而出的少壮派们,每个人都心有戚戚。
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也只能慢慢熬,直到夕阳余晖投进大成殿,福德手中的名录终于收进宽袖中。
文武百官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环顾四周,日日早朝的同僚,竟然少了五分之一。
即使平日里明争暗斗的死敌不少,这样艰辛的一整天下来,也有兔死狐悲的阴郁。
有几位年迈的大臣双腿颤抖得快要站不住了。
邺明帝的眼神一扫而过,冷冷开口:“几位站不住的,都告老还乡吧。”
“谢陛下!”老臣们知道邺明帝的秉性,让退不退,后果严重得多,于是摘下官帽和官袍托在手中,转交至吏部,又脚步蹒跚地离开。
邺明帝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许久才转回视线,开口:“福德,宣萧琰进殿。”
福德站在殿门边高声传诣:“陛下宣萧琰进殿!”
“宣萧琰进殿!”
“宣!”
……
韩王带着信王仪仗、服饰等等物品,停在修葺过的慎思殿外面,当年他也曾关在里面,没想到一别经年,今天竟然会到这里来领人。
这大约就是造化弄人。
同行的内侍宣读完萧琰恢复信王、离开慎思殿的圣旨,韩王看着萧琰双手接过,脸上并没有明显的情绪变化,甚至于连眼神都很平静。
“信王殿下,请沐浴更衣,”韩王提醒道,“之后就去大成殿了。”
“是。”萧琰恭敬地接过信王印及其他代表信王身份的物品,一切准备就绪以后,上了韩王乘坐的马车。
韩王打量着清减了许多的萧琰,有些诧异:“信王的随从呢?”
萧琰答得异常苦涩:“死了。”
韩王望着信王,语气悠闲:“三名护卫,说死就死了?”这种时候让他看破不说破,太为难他了。
信王一怔:“殿下怎么会知道?”
“你个臭小子,和本王耍心眼?”韩王压低了嗓门,确保只有信王能听到。
信王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犯的是欺君大罪,怎么能不小心,思来想去,俯身到韩王耳畔,把三名护卫的实情说清楚:“殿下,实在事出无奈。”
用护卫偷换流放的沈石松父子,这是欺君大罪,走漏风声,萧琰又会被严惩,所以他刚才沐浴的时候,打晕三名内侍,把沈家三人扮成内侍送出去了。
这桩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韩王听完来龙去脉以后,老脸都木了,怎么也没想到信王有这么大胆子。
“殿下,您准备……”信王萧琰还是有些不安。
“老夫耳背,什么都没听到,”韩王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回得相当巧妙,“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太好了,也什么都没看到。”
“信王殿下自己清楚再好不过了,”韩王想着大成殿狂风暴雨的情形,不知道怎么的,又看向信王,“殿下,您舍死士护沈家?”
他很清楚信王的为人,虽然不像皇后那样乖戾癫狂,但也是执念极深的人,对王位舍死士护沈家现在平安无事,可是当时行事却也是刀尖起舞般险恶。
韩王再联想到邺明帝对沈芩的打算,后颈有些凉意,信王对沈芩的执念有多深,能让他如此的孤注一掷?
忽然有些后悔,不该在离开时对沈芩钟云疏夸下海口,现在如何是好?
“韩王殿下?”信王注视着沉默的韩王,“王叔?”
韩王再次抬头,仍是千军万马中不动声色的镇定从容:“何事?”
“王叔刚才在想什么?”
韩王笑着提点:“陛下正在翻案。”信王有着七窍玲珑心,六个字的提醒已经足够了。
“谢王叔。”信王望着许久未上身的王服,内里柔软光滑,外衣却极为强势而坚硬,仿佛铠甲,愿望快要达成了,喜悦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烈。
“殿下,母后那里?”
“病得沉了,陛下很是关切,需要静养不短的时间。”韩王知道真相,却也只能说些表相。
信王怔忡片刻,如释重负。
韩王不再言语,提到皇后,就难免想到同样禁足养病的皇贵妃,就目前太医院的水准,她俩都不会有康复的这一天了。
马车几乎是掐着时辰到了大成殿外,信王下车就看到长得令人窒息的囚车队,忽然觉得慎思殿像世外桃源。
“信王身子骨可还成?”韩王瞥了一眼囚车上面如土色的人,心里冷笑,现世报要来,挡都挡不住。
信王深吸一口气,在宽袖中握紧拳头:“成!”
反正在慎思殿睡了最长最安稳的觉,休息了最长的时间,粗茶淡饭也好,蓬头垢面也行,他的精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得多。
韩王拍了拍信王的肩膀,打趣道:“肩膀宽直,骨相不错,扛造得很。”
信王一言难尽地苦笑,眼神却清明而笃定。
“陛下宣萧琰进殿!”大成殿门边的内侍略显尖细的嗓音响起。
“进去吧。”韩王提醒道。
“谢殿下。”信王萧琰整理了一下衣装,迈进大成殿高高的门槛,望着重重宫门粉墙之后的大成殿正殿,像数年前一样,丝毫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