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至,京城外的官道桐叶纷飞,一队飞骑疾驰而过,荡起满地尘埃落叶,被秋风卷着再打几个旋儿,而后才静止平铺在地面,被秋雨打过后与泥土融为一体,来年再从树上长出来,生后落,落再生,如此周而复始。
这一队飞骑在城门处停下,拿出他们的户籍路引来,城门处守将放他们过了,但提醒他们:“城内不可纵马疾驰,若违反规则,五城兵马司的巡逻卫队会逮捕你们。”
为首的是一个黑衣劲装女子,长眉厉眼冷面寒霜,一头青丝高束脑后,只用一条黑色发带束着,箭袖长袍黑鞭皮靴,一身打扮煞是怪异,要不是看了她的户籍,人家该怀疑她的来历了。
主子不买账,身边人只得替她答话:“知道知道,多谢军爷提醒,我们这便进去了,慢慢走着,绝不纵马。”
一行人进了城内后缓缓走着,京城可比边城热闹繁华多了,赵和宁是初次进京,看热闹的心思也有,但一想到此行目的,看热闹的心思都大煞了,爹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会让她进京来选秀,她这样的性子能进宫么?
一群人行驶进了内城,在尘封已久的镇国将军府门口停了下来,侍从拿钥匙开门,沉重的大门发出漫长的吱呀声缓缓开启,抖落下许多灰尘在明媚的日光中漂浮,赵和宁下马进门,入眼是一片葱茏,院子里杂草长的半人高,树木无人修理也随意生长,看着就不像是能住人的。
赵和宁带来的都是些勤快能干活的人,让大家先开出一条道来,各人都找个屋子住下,剩下的慢慢理,这几日先出去吃,待买些下人来把屋子清理好了,再在家里开火。
她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女子,一边指挥侍从,同时也和他们一道除草擦洗,先给自己腾出间屋子来歇会儿,忙完了去外头吃午饭,吃完了去牙行买几个下人,先把家里理出来吧。
这是她的计划,但她吃完午饭回来就看到家门口守着群不速之客,为首的是个年轻“男子”,面白无须身形微勾手持拂尘,赵和宁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个宦官。
松香见到赵和宁过来,恭恭敬敬地迎过去向她行礼,“给赵姑娘请安,姑娘到的早,奴才也没来得及去城门口迎您,这不陛下一听城门处的人说姑娘到了,便派奴才来瞧瞧,将军府久未住人,怕姑娘回来不适应,让奴才带些人来帮您打理,这荒芜模样可如何住?姑娘还是随奴才进宫去住吧,这些奴才会将军府打理好,日后将军携着家眷回京,也好有个落脚处。”
松香可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相当于先帝身边的万福贵了,见了一般人都称杂家,对着赵和宁这个臣女一口一个奴才的,相当给脸了,赵和宁看他穿的衣裳也不像一般小太监,对于他的殷切防的紧,听说要让她进宫住着,这怎么成,她进京选秀只是来走个过场的,现在住进去了,还能出来么?
“陛下隆恩和宁不胜感激,公公好意和宁也心领了,和宁长在边城不通礼仪粗枝大叶,怕进宫惊扰了贵人,还是待我在家修身养性几月后再进宫给陛下和娘娘们请安吧。”
松香有些难为,这赵和宁看着也不是一般世家女子,面目有些桀骜,身上有几分戾气,他还真不太敢强拉人。
“姑娘一人住在这府里,没个长辈照看可不大安全,若要学习规矩礼仪,进宫由皇后娘娘教导是再好不过的。”
赵和宁道:“我这一身风尘,怎敢这般形象去面见帝后,还是待我在家修养几日后再去向皇后娘娘请安吧,公公尽管把我的诚意带给陛下和娘娘,失礼之处我过几日亲自赔罪。”
松香松了口气,赵和宁这一身确实看着扎眼睛,过几日去也好,他便把宫人留下了,说这些下人是送给赵家的,日后就留在赵家帮着打理庭院了,赵和宁如今手头也确实缺人,不管这些人是来干嘛的,先用着吧。
松香回宫复命,金童见他没把人带回来,微簇了眉头,松香忙道:“赵姑娘连日赶路风尘仆仆状态不佳,说是过几日换身衣裳进宫面圣,奴才也不好勉强,便擅作主张应下了,陛下恕罪。”
皇帝心说夜长梦多节外生枝,过几日是几日,早知道就派墨茗去了,松香不如墨茗会办事。
赵和宁既答应了过几日要进宫,那确实得进来打个招呼,天家威严她可不敢挑衅,不过她也没换衣裳,还是穿了她的玄色劲装长发高束,只是卸了鞭子罢了,进内庭不得带武器。
她是朝臣女眷,进宫先去给皇后请安,皇后看了这赵姑娘一身着装也是暗暗咂舌,但面上不显分毫,反而笑着夸她英姿飒爽,不愧是北境玫瑰,不是京中这些柔弱女儿家能比的。
赵和宁也笑,心道这皇后也太会说话了,北境玫瑰?她是从哪里生出来的词?在边城人家都喊她男人婆鬼见愁,要不然也不能二十了还无人问津,沦落到进京选秀。
赵和宁坐在坤仪宫陪皇后说话,皇后是交际高手,就算赵和宁与京中闺秀截然不同,从不参加那些诗社花会,她也能笑着同她说些边城风光家长里短,问候赵将军一家,从将军谈到赵和宁的兄弟们,再说到赵和宁刚出生的侄儿,赵和宁不知不觉就和她说了许多,说到宫人高呼:“皇上驾到。”
皇后笑着起身,让赵和宁和她一起去门口迎陛下进来,赵和宁心下白眼连连,她是一点儿都不想见那个皇帝,她今天穿成这个样子,不信皇帝会看上她。
金童从坤仪宫院门处进来,看到皇后携着一黑衣女子走来,站在他身前两丈处行礼请安,他温声叫起,黑衣女子也抬起头来,但垂着眼帘,金童细看几眼,这身打扮倒像他记忆深处的某人。
金童携着皇后进内殿去,俩人在罗汉床上隔着个小几对坐着,赵和宁倒不知她该坐哪儿了,方才皇后的位置如今被皇帝坐了,她的位置便被皇后坐了,她想了想,在帝后面前,她一个小臣女该是不配坐的,那便站着吧。
金童看她直直站着,又穿身这样的衣裳,看着哪像进宫选秀的姑娘,倒像他的下属随时待命一般,他问候了赵和宁几句:“赵姑娘这身衣裳倒是特别,谁给你做的?”
赵和宁觉着他这话问的莫名,却还是老实答了,“我跟着兄弟们长大,从小便穿这样的衣裳,和他们一起习武骑射,日后也打算和他们一起上战场保家卫国。”
她的战场在边疆,可不是在这深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