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慧郡主离京了,留下了封书信,说想去外头看看,她长这么大,同龄人都去外头走过了,就她还是个井底之蛙,她十几岁时就想逃离这座宫廷,因为种种原因,在这里多耗了这么多年,如今她已经二十七岁了,也算不上年轻,这京里除了一个老母亲让她不舍,实在没什么再能让她留恋的,她前些年一直浑浑噩噩的,必须遵从自己心里的想法走一次。
太后看了女儿留下的书信,急忙把金童召来,让他快把玉女找回来,玉女出生至今没离开过父母家人,她一个人能去哪儿啊?
金童不大想揽这事儿,玉女又不是小孩子了,有手有脚有钱,想去哪里想做什么岂是旁人能左右的,她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一直都离经叛道的,金童也不欲了解她在想什么,别给他惹麻烦就成。
“母后稍安勿躁,我这便发密旨,让各州县都留意城关处进出人口,有可疑人士便注意着,若发现了玉女的踪迹,一定要将她送回来。”
他猜玉女是去找凌星了,她若能找到,他要谢谢她,陈国余孽逃窜了这么久,他一定要剿干净的。
没了女儿在身边让她照顾,太后闲着没事干,每日不是追着金童问有玉女的消息没有,便是折腾后妃公主们,一会儿说皇后不来请安不敬重她,一会儿说公主们规矩不好,尤其是顽劣的朝阳最受她关注,但她有时候看多了,眼里会浮现另一个孩子的影子。
朝阳觉着这个外祖母真奇怪,有时候对她很凶,说她这不好那不好,有时候又对她很和蔼,给她塞许多吃食,还会摸摸她的头,她不喜欢这个外祖母,但又觉得老太太有点可怜,舅舅说外祖母唯一的女儿走了,老太太一个人太孤单了,想让大家都来陪她,又不愿拉下脸面说软话,只能用这些法子吸引人家注意,让寿康宫每日都热热闹闹的,就不会让她有这么多闲心思念叨女儿了。
朝阳听了之后觉得这个外祖母是真的很可怜呢,那个大姨母真没良心,竟然抛下老母亲一个人走了,她娘也只有她一个女儿,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抛下母亲不管的。
大概真是读了书就明理了,朝阳在学堂读了一年,性子虽还是没变,一如既往的顽皮,但已经有善恶是非观了,知道对父母要孝顺,对弟妹要友爱,对兄姐要敬重,但也只限于她喜欢的兄弟姐妹,像二公主那些不讨她喜欢的,她还是没有好脸。
因为太后要求皇后每天早晚带着嫔妃和皇子公主们来给她请安,寿康宫早晚便很热闹,朝阳在宫里上学,去寿康宫请安的时候也不少,她一边和太后斗智斗勇,一边乐在其中,她不想去上学,还巴不得太后早上多留她一会儿呢。
太后也是年纪越大越孩子气了,希望众人都捧着她,朝阳偏偏喜欢和她对着干,她对朝阳关注颇多,时常叫她来寿康宫受教,教的多了,看到朝阳学业上有点起色,还会有些成就感,觉着是她教的好,又说朝阳:“你母亲小时候可是很聪明的,你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怎么这个样子?”
朝阳道:“可能是捡的吧,我娘常说我是她捡来的,一点儿没继承到她和我爹的聪明伶俐。”
太后又会问她的生辰,她说是腊月二十五呀,太后便会掰着手指头算日子,朝阳问她在算什么,她又不说,朝阳后来听身边人说了,说太后可能是在算慕慧郡主当年夭折的那个孩子,都说朝阳像慕慧郡主小时候,太后估计琢磨着朝阳是那个孩子的投胎转世呢。
婧儿很不喜欢这样的言论,朝阳怎么可能是玉女的孩子投胎转世,玉女那个孩子是不该存活的,与这世间无缘,和晓岚被奸人所害不一样,朝阳就算不是晓岚,也绝不可能是那个孩子。婧儿让朝阳没事少去寿康宫转悠,朝阳说她也不想去呀,但是太后会喊她去,要是看到别人都去了,就她没去,又要念叨她不懂礼数,还会说母亲没教好。
婧儿对朝阳看的很紧,想到太后当年打过烨哥儿的主意,她这心里就发虚,太后该不会又打上了朝阳的主意,想把朝阳过继给玉女吧?想都别想,她就朝阳这一根独苗。
婧儿想防着这些,但朝阳在宫里读书,和太后接触的时候不少,她怎么防的住,便同哥哥说了这事,金童让她放宽心,朝阳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轻易认别人为母,太后就算心里有想法,也只能想想,再说太后疼爱朝阳总比讨厌朝阳好吧,要真是想搓磨朝阳,可有的是法子,到时她才要心疼了。
太后绝对不肯承认她喜欢朝阳这个讨人嫌的孩子,她只是太寂寞了,需要一个闹腾的孩子来活络气氛,在这死水般沉寂的宫廷里激起些水花来,后妃都太死板了,聊天也是死气沉沉的,皇子公主们也都规矩到无趣,只有朝阳这个异类才能和她说上几句话,有时又会自嘲,她荣贵了一辈子,什么时候身边不是围着一堆人奉承,怎么如今沦落到无人说话,要等一个孩子放学来她宫里串门解闷呢?
宫人建议她养个孩子在身边吧,这些皇子公主不行,可以从陈家挑一个小姑娘来养着,陪着她解闷。她想到金童兄妹俩养成仇,还是算了,她大概是不会教养孩子,亲生女儿成了那样,养子女足够优秀,但和她生隙,她是一个失败的母亲,又怎么敢再去教养别人的孩子,万一又教成了玉女那样,她可没有那么长的命再庇佑这个孩子半生无忧了。
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了两年,一直到先帝要除服的时候,慕慧郡主才回来了,太后老泪纵横,抱着女儿痛骂她没良心,怎么能忍心把母亲留在宫里孤苦伶仃呢?
慕慧郡主也很自责,她旧话重提,让母后跟着她离京吧,出去走走,外面的世界很大,她们不该一辈子困在这宫廷里仰望这四方的天空,她这两年在外头行走,见识了很多,再不想过那样压抑的日子了。
太后说她老了,走不动了,看到女儿神采奕奕的模样,她也不忍再困住她,但女儿在外头走动,京里还是要有个家,要不然她走久了,累了,想回家歇会儿,母亲不在,她还能指望那没有血缘的哥嫂给她留地方住吗?
慕慧郡主心里沉重,她不知该如何抉择这些,一边是爱了她一辈子的母亲,一边是向往的自由生活,或许她可以留下来陪伴母亲几年,待母亲阖然长逝,她再去追寻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