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春日山寺的夜晚分外清幽,山林间独有的草木抽嫩芽的清香,是华丽匠气的御花园没有的。金童今夜在外留宿,原本只带了松香和墨茗两个小太监出来,因着没事先打过招呼,怕家里惦记,便让松香回宫报信儿去了,如今身边只跟着一个墨茗。
清渺做完了晚课回来,金童人已不在,在桌上给他留了个小条子,说他去后山逛逛,清渺若困了便先睡。
金童自然是去后山蹲点了,也没听清他们说的是什么时辰,只说是晚上,夜这么长,谁晓得是什么时候,他先守在西墙边,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手上都被蚊子叮了几个包,才看到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摸过来。
家丁在墙上敲了三下,对面有人回应,同样是闷实的三声敲打,双方接上了头,墙外的人便顺着墙爬过来,家丁在这边接住他,跳下来的是一个壮汉,个子瘦小的家丁接不住他,两人一齐摔在地上哎呦一声。
墨茗险些嗤笑出声,金童适时捂住了他的口鼻,他们是来蹲点的,可不能暴露了。
双方顺利接上头后,家丁便带着那地痞往后山去,金童抄近路比他们先到,到时正好碰上了范家的两个姑娘。
“我的帕子落了,我回屋拿,你在这儿等我,别乱跑知道么?”
今夜月光好,大姑娘邀三姑娘来后山乞巧,今日也不是什么乞巧节,但姑娘家嘛,想求姻缘,又不好对大人说,小姐妹私下里进行。
三姑娘有愧于自个儿毁了大姐的亲事,刀山火海都要奉陪的,更别提这寺庙后山,只是有些黑有些静罢了,神佛之地,没什么不干净的。
大姑娘走后,三姑娘带着个丫鬟独处后山林地里,实则是很害怕的,见那边儿有个小亭子,好歹光亮一些,便站了过去,有了月光的照耀,金童也看清了这姑娘的模样,正是豆蔻年华的小女子,穿了身水红色的薄绫裙子,纤纤弱弱地站在山林间,远远看去只见一张银玉小脸,五官看不大清楚,不过有那么些人,远远看着就觉着是个美人。
金童让墨茗去路上堵大姑娘,最好能弄到她的贴身之物,至于她嘛,有人要陷害小姑娘,他自然得去提个醒儿。
墨茗深知他意,麻溜地滚了,金童则隐在暗处,大姑娘被墨茗绊住了脚,应该没这么快来,他必要挑个合适的时辰出去,让自己在小姑娘眼中如神祗降临救她于水火之中。
三姑娘尚不知自己引了好几方人马觊觎,站在亭中等了许久,心里念叨大姐怎么还没来,她等着害怕。
远处阴暗地方有脚步踩踏草木的声音传来,三姑娘心里有些发毛,壮着胆子叫了一句:“大姐?”
没人回她,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丫鬟很是紧张地抓住了姑娘的手,主仆俩不觉后退了两小步。
远处的黑影渐渐显露出来,只一个人,看他的身量,绝不是大姑娘,亭中的主仆俩瑟瑟发抖,待人影完全显露出来,见是个神情猥琐的男子,两位娇客受惊尖叫。
那地痞原是收人钱财听命做事,只让他露个面吓吓这姑娘,那边很快会带人来,他立刻便跑,留下的三姑娘有嘴也说不清,今日之事也没有外人知道,大太太带她回家,自然会秉明长辈,三丫头行为不检点,还是早些嫁远了,莫留在京里生是非。她们也笃定了三姑娘不善言辞,又是个榆木脑袋,被别人一说便抬不起头来,自然认命远嫁,如此,家里的姑娘都能松口气了。
大太太母女俩也不算丧尽天良,还给人留了条后路,但这地痞见了三姑娘美貌后,见色起心,把东家的叮嘱抛之脑后,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先一亲芳泽再说,若闹大了,说不得这小美人就只能嫁给他了。
地痞往亭中扑去,两位娇客惊慌之余无处躲藏,那丫鬟还算忠心的,挡在姑娘身前护着,可她这小身板也无济于事。便在这时,隐在暗处的金童从天而降飞起一脚,将地痞踹翻在地,在小美人如获天神救赎的仰慕目光中威风凛凛义正言辞,“什么宵小之辈,也敢怠慢娇客,今日遇着了小爷我,算你运道不好,还不快滚!”
他也没干过英雄救美的事儿,姜骏常看些风月话本,学其中人物剧情说给他听,似乎江湖少侠救了落难美人就要说话这段话。
月光下的锦衣少年长眉烁目光华环身,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子弟,身手又不错,这小地痞是不敢惹的,爬起来跌跌撞撞跑了,金童松了口气,回转头去看受惊的小美人,这一眼,便惊艳了他十六年的时光。
粉面似莲开,丹唇点樱桃,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风,目中含琉璃,清透濯人心。
这世间是怎样的钟灵毓秀,才能生出这般美好人儿,就这一眼,金童觉着,他平静了十几年的心,悸动了。
受惊偎坐在地的小美人仰望锦衣少年,一颗芳心又何尝不是小鹿乱撞,在这明月皎皎的山间老寺里,俊秀挺拔的少年在危难时刻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之中,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么?
金童朝她伸出了手,面上带着温润笑意:“你还好么?能否起身?地上寒凉,莫着了寒气。”
小姑娘美眸轻垂,一双小手揪着帕子不敢伸出来,白莹莹的耳尖却泛了粉色,金童心里在窃喜,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呀。
既小姑娘不肯伸手,他便厚着脸皮去扶,攥住她纤细的胳膊,只觉这小姑娘真瘦,身上还一股什么花香味儿,闻着舒心。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可好?我怕那地痞还未走远,你再遇到危险。”
小姑娘轻轻点头,屈膝福了一礼,娇娇怯怯地说话:“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金童心里立刻就接了下一句:“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公子可嫌奴家蒲柳之姿?”
不嫌不嫌。
“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你是谁家女眷,怎的一人在深山老林里,你的家人呢?”
小姑娘却委屈起来,音里带着些哭腔:“大姐带我来乞巧,让我在这儿等她,我……”
金童心道果然美貌与智慧很难并重,这姑娘莫不是一身的精华全长在一张脸上了?到这时候了还没看透她那个坏心肠的大姐,这可怎么放心她回家,万一她那坏心大姐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可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