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凉放下相机,颤抖着拿起那张留有余温的照片。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个相机拍照,但是之前在父亲那里第一时间讨来照片时,也未曾感受过如此明显的湿热感。
这种触感让他觉得,就像是有人把照片攥在手心很久,汗水浸润了照片,而后依依不舍地交给他的样子。
相片成像时间过长,槽口难以取出相片,这些原本看起来只是相机老化而有的特点,此时在何凉心上都压上了重重的石块。
而产生这些敏感思想的源头,还是来自于照片的内容。
照片里拍摄的是一个精致的别墅,它坐落于一处山野之地,从上至下都透露一股典雅之气。
房屋是极其新颖的,粉刷得干净利索的墙壁、反射出耀眼光芒的落地窗、排列得整齐有序的青灰色瓦片,再配上那修剪得当的灌木丛,使它看上去十分低调大方。
屋子的两侧则是还未长成的树木,刚长出新叶的枝丫轻轻地扶在墙头,好像要探出脑袋看向别墅里的景色。
从那延伸至远处的小石路和所处的地理环境可以分析出,这户人家应该是为今后的生活做足了打算,所以挑选的地方也相当挑剔。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倒不是这所房屋,而是房屋前站着的人。
何凉将照片拿近,可以依稀分辨出房门前有一个左脚迈出去,侧着头微笑的小姑娘。
她看起来大概有十五六岁,个头不高,身材却也匀称,乖巧的双马尾透露出一种青春靓丽的气息......
于是这些要素放在一起,便构成了一幅再寻常不过的景物图。这些放在平时倒也没什么,更不至于提到“颤抖”这一词。
只是这照片的来源,仅仅只是何凉为了试验相机的性能,在家里随手拍的照片。
何凉拿着照片,对于常识和科学的理解,令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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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5月12日10:32倾墨杂志社
“终于可以收工了。”何凉伸了一个懒腰,看着电脑上的成果,不禁长吁了一口气。
把图稿发到群里后,他闭上眼睛想让持续紧张的神经好好地休息一会儿。奈何天公不作美,安排了一通电话钻进何凉的耳朵里。
何凉徘徊在清醒与迷糊的缝隙之中,听到手机响起,只得慌乱地爬向清醒的一端。
“喂?”
“小何?哎,你今天什么时候过来?”
何凉听到熟悉的声音,瞥了一眼桌上的日历,想起来今天是打扫旧屋的日子。
自从搬到新家之后,何凉每半年都会到之前的房子里清扫一遍,那个打电话的便是一同帮忙打扫的陈数典先生。
“陈叔,我刚忙完,现在就可以过去。”
“哎好的好的,路上注意安全。”陈数典说话习惯带着一个“哎”的音,这个鲜有的特点也确实难以忽略。
“下午再补个好觉吧。”挂了电话后,何凉自语道。
何凉关上电脑,检查了一遍桌上的物品,一手握起车钥匙便要向门口走去。
那一侧也正好有个男人走过来,先何凉一步站到门内。
“何编?怎么一早就来工作啊?”男人一边笑着打招呼,一边提起早饭道:“你要不要吃?”
何凉摆了摆手道:“昨天你们倒是喝得尽兴,我要是不来善后,回头你们又得被主编骂。”
“我可没有,我昨天喝得不多,而且你看我不是来工作了嘛。”
“你这身上的酒味还在呢,我刚刚把稿子都发到群里了,你们核对一下,各自分个工吧。”
那男人还是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跟何编一组也太幸福了吧。”见何凉走到身边还嬉皮地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紧接着,他又提醒道:“外面挺热的,注意防晒。”一边说着,还摇了摇手里的衬衫。何凉见他如此,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笑着走向电梯。
这个看着高大却异常孩子气的人,是何凉的同事张择端,平日里他除了负责图片修正,还负责活跃气氛、营造笑点,为枯燥的职场生活增添一份乐趣。
不过“枯燥”一词或许用的不太恰当,毕竟这里汇聚的都是年龄相仿,带着同样梦想的年轻人。
平日里何凉也不会因为官压一级便向他们施加压力,反倒是耐心地教他们专业性的知识。
于是他们也不会有心理负担,工作以外的闲暇时间,这里就如同大学的社团一般,极其融洽。
出了公司,也确实感受到了夏天的气息。风轻轻地刮着,拂面而来还带着暖暖的气旋,在脸上晕开来,便有汗水凝在额头。
面对刺眼的光芒,何凉只好眯着眼睛快速向停车场走去。
何凉驱车赶往十公里外的旧屋处,到达目的地后,那个眼神锐利的大叔便向这招了招手。
“陈叔!”何凉喊着,从车上提下两瓶白酒,向陈数典走去。
陈数典也向上迎接,他看起来身材硬朗,步伐坚实。
“小何啊,哎你好久不来感觉都不习惯了。”
“哪里的事,您这样说下次我还要多来几次。对了,不知‘那边’还有动静吗?”何凉递过酒水,陈数典便满脸红润地笑了起来道:“每次喝你的酒,我都感觉飘飘欲仙的......‘那边’暂时停下来了,好像是工程款没拨到位。”
陈数典凑到何凉耳边,何凉礼貌性地蹲下身来听。“哎你不知道,政府那边的决策和开发商有矛盾的,这边住户又都是农村来的哪能搞得了这些东西,估计还要挨上一些日子。”
“这倒也好,干脆不拆最好。”
他们谈论的是这片土地的拆迁问题,开发商一直想在这边建新的商区,可是顽固的住户和政府的条款一直让他们很难下手。
“哎不说这个了,先进去吧。”
何凉把门打开之前,深吸一口气,不过是半年拉开一次房门,这次却让他感到异常沉重。
这个地方给他留下了不少的回忆,从玄关走到正厅,从正厅走到卧室和阳台,每一处都有他和家人生活的影子。
一进门,外面的光就不客气地闯了进来,先是像离弦的箭一样直直地射在地毯上,随着门的开启,再延伸至房屋内更多的地方。
何凉脱下鞋子,站在原地,闭上眼睛想着什么。接着,也不顾地上有无灰尘,赤着脚向里走。
“嗯......”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屋子里显得很突兀。
“谁在那?”何凉警觉地向声音来源走去,一个样貌邋遢的人躺在床上,嘴还吧唧吧唧地动着。
那人好像也听见了动静,突然坐起来,两人简单的对视了一眼,床上的人慌张地将眼神挪向四周。
他下了床,踉跄地走着几步,推开何凉便要离开。何凉刚伸手抓着他的胳膊,那人却很快地挣脱开来,向外跑去。
“哎不用管他了,估计又是附近的小乞丐,没有地方住便偷摸着进来了。”
陈数典向何凉解释,何凉却因为刚才那一幕慌了神,“力气好大”,他嘀咕了一声。
“陈叔,您也住在附近,如果还有人偷偷进来,还是麻烦您报警处理了。”何凉说完,便急着改口说:“不对,不是报警,只要把他们赶走就好。”
陈数典听了也笑了起来“哈哈,小何啊,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过这几天还是不要打扰这些可怜的人了。”
“这是为什么?”
“哎最近这几天,出了挺大的事。死了人,好多人都不敢外出了。”
“具体是什么情况?”
陈数典摸了摸下巴,回道:“如果我还在刑警队的话肯定清楚,不过我现在也不想多干涉这些事情。”陈数典眼睛一亮,继续说道:“哎说不定你们杂志社会有消息,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了?”
何凉泄了气一般,“如果有消息我早就知道了。”
“哎别一听到这种事情就那么敏感。”
“这些事情都是次要的,我是怕这些事情会惊扰到她。”何凉把目光移向屋内最中央,一个相框静静地安置在架子上。
相框左右两边放着几座奖杯,其中一座的杯口有一封信压在上面,潦草的字迹已分辨不出写的什么,那深红的小圆印章却依然附在上面,未曾褪色。
相框正前方放着一个椭圆的小金鼎,四个弯曲的脚支撑着鼎。
鼎中撒满了黑色的巧克力粉,看上去就像沙土一般。粉末中带着灰黑色的颗粒,便是插在巧克力粉上的香烛燃烧殆尽后留下的痕迹。
何凉的目光一直盯着照片中的女人,他难以言说的情绪几次涌上心头,却又不能好好地倾诉。
陈数典捏起一柄香烛,用火柴点着后放在鼎中。他见何凉的眼神迷离,便轻轻地拍了拍何凉的肩膀,转身向厨房走去。
何凉再次闭上了双眼,耳边萦绕着从窗口刮来的风的声音。
那风是忽快忽慢、富有节奏的,它吹动着香烛燃起的细烟,再加上火柴燃烧留下的味道缠绕在一起,形成一种香柏树的树干灼烧后带有的淡淡的香气。
仿佛从香柏树的诞生伊始,那愈加细腻的枝干便牵绕着彼此,叶子互相遮挡,露水轻扯青色的霓裳。不过这些曼妙的景物都在火光中一一退场,只留下一股清香。
何凉将眼睛睁开,把上衣内袋的小礼物放在金鼎的旁边。
似乎照片里的女人在生前异常喜好巧克力,不然也不会为她准备咖啡粉末作底的小鼎,还要单独备上一份巧克力。
数分钟的“沟通”之后,何凉整理情绪,开始和陈数典一起打扫房屋。
何凉走到厨房,拿起扫帚清扫地面,地面扬起的灰尘浮在半空,在光的映衬下悄悄地向四周飞散而去。
“咳......”何凉因为灰尘落入鼻腔而清咳一声,陈数典便停下动作,回过头道:“这次的时间比之前长。”
“可能是因为刚刚那个人吧,我还是有些顾虑。”何凉停顿一下,继续说道:“我只想让她一个人好好呆着。”
“下次......”陈数典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拍了脑袋道:“哎差点给这事忘了。”说着便向门外走去,这一系列的动作让何凉看得也是云里雾里。
之后,陈数典抱着一个宝箱似的箱子走进来,何凉向前接过箱子,陈数典站在原地一手插着腰一手擦着汗。“呼......哎好长时间不运动,身体吃不消了。”
何凉也感受到了箱子的重量,将它轻轻地放在地上。“陈叔,这是什么?”
“这是......”陈数典还没有缓过劲来,喘着气道:“这是寄给你的快递,从国外来的,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何凉摸索着这个箱子,有着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个箱子从整体来看是个标准的长方体,铜制的身子将内物很好地包裹其中。它有着木头一样的深褐色,八个角因为摩擦泛着青灰色,而箱子身则镶着一圈白色的花纹。
从上方看,同样镌刻着紫红色的图案。图案上有两只喜鹊,一只展着双翅腾于空中,另一只仅展开一翅,张着鸟喙向下探去。
箱子两侧各有一个半圆的把手,将手扣着半圆的凹槽中便可抬起箱子。而箱子正面,有三个椭圆状的铜环紧挨着安置在表面,这便是这个箱子大体的样貌。
何凉为了更好地观察,便拉了一个较高的小圆桌。圆桌的面积和承重能力也与箱子所匹配,他便将箱子搬到桌子上,两个物体接触时有一圈浮灰向外扩散。
“陈叔,寄过来这份快递的时候,快递单上有写来自哪里吗?”
“哎好像是从意大利寄过来的,你在意大利有认识的人吗?”
“没有,不过应该不是意大利的朋友。”
何凉反复检查箱子上的线索,箱子底座也都看得清楚。
他发现那三个铜环上都有一模一样的拱形小口。而每一个铜环上的拱形口足足有80个,它们间距相等,像守卫似的刻画在铜环上。
“意大利......”何凉似乎有了头绪,将那三个铜环左右移动,那铜环便随着“咔哒”的零件声,慢慢脱离箱子。左右两个铜环可以直接向两侧移动,中间的铜环在旋转一圈向上拉起之后便轻巧地与箱子分离。
何凉把三个铜环堆叠起来,那铜环也互相吸引似的卡在一起,合成了一个圆柱体,只不过上下两个圆环比中间的要小一些,看上去更像一个压扁了的足球。
陈数典看到何凉将铜环卸下,不禁点了点头,而后又做出吃惊的样子问道:“哎你觉得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陈叔,你看这个箱子。”何凉一手拿着“小足球”,一手指向箱子中央,上面有一个锁孔。
“这个箱子的钥匙应该就藏在这几个铜环之中。”何凉说道。
“哎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
“寄件的位置意大利,其实就是一个线索。在我看到这些小‘拱门’之后,就大概知道出谜题的人给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哎这是什么意思?”
“陈叔,不知道你对建筑有没有了解,有没有哪个建筑上面有这么多小拱门?”
“哎你要是问我怎么办案我倒是能说出一二,毕竟我们也不搞建筑。”
“古罗马。”何凉提醒道,陈数典也因为这个提醒,想起了相应的建筑“你是说古罗马竞技场?哎这么说来好像它有好多拱门,有......”
“80个”何凉说道:“竞技场每一层都有80个拱门,而且每一道门的间距几乎一致,就同我手中的铜环一样,它们一一对应竞技场的三层。古罗马在现代对应的便是意大利半岛,所以令我更加确信这铜环便代表着竞技场。”
“哎所以说这样合在一起就可以打开箱子了吗?”
“还少了东西。”何凉把铜环放下,一手抬起箱子的一端,仔细看着圆形把手的内部。他效仿取下铜环的步骤,将圆形把手移动开来。“一般来说这种机关不会让你在正常使用中发现端倪,所以抬起箱子和放下箱子时的‘上下’的移动是不会触发机关的。只要向水平线移动......”
那两个圆形把手随着又一次的“咔哒”声被卸下来,何凉见把手成功脱离,迫不及待地将他们安置在铜环上。
这些部件构成了一个椭圆状的物体,互相贴合,似乎本身就是一体。
“哎,这是个鸡蛋?”陈数典问道。
“这是个抽象的地球。”何凉把她递给陈数典,陈数典好好地看了几圈,也没有看出些什么。
“你把那些个拱门上下对正,拿远看去,这些线条像不像经纬线?”
陈数典听了,就照着何凉的说法,一边拿开一边眯着眼看。“哎确实有点像?”
“而且地球本身就是椭圆体。”何凉继续解释道:“接下来就是推理出开启地球的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