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初秋的风透着些许寒意,凯文盯着不远处被他裹得严严实实的模拟器发呆。
“会没事的,别担心。”我拍了拍凯文的肩膀,准备收回来的手却被他突然抓住。
“姐,你打我吧……你这样不怪我,我更内疚了。”
我看着凯文丧丧的脸,有些好笑,于是我打趣道:“我确实想骂你。这么说吧……你前几天是不是看了个叫步步惊心的电视剧。”
他蹲在我面前,低着头像个准备受罚的孩子。
我甚至都能从他的脑瓜顶感到散发出的丧气。
“嗯。还看了个类似的叫穿越时空的爱恋,还有个神话什么的。”
我弹了下他的脑门说到:“一个多月看了这么多电视剧?还都是穿越剧?”
“姐,你别说穿越剧还挺好看的。不过,这只是我看电视剧的十分之一。”
我看着这个不可思议的男生,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多?”
“嗯,以前没看过,所以不知道电视剧这么好看……”
我把手抽回来,怒视着他道:“你看看那些穿越剧,不是穿越回去当什么大家闺秀的,就是回去当什么王妃的……”
“对,还有个太子妃升职记,但是有点扯,就随便看了看。”
“反正你看,人家穿越回过去,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叱咤风云……你再看看我……要啥没啥……一出场还被人追着打,现在餐风露宿,搞不好近段时间都得靠街头卖艺过活了,再搞不好,还得去要饭……果然电视剧都是骗人的。我这种放电视剧里都活不过三集……”
“噗”凯文没忍住笑了一声,“这不是穿越,是科学地回到过去。”
“还好意思笑?你看看!我以为这次穿越回来,怎么也得过个贵族生活,现在可到好,身无分文就算了,还要对着你一张臭脸!”
凯文突然愣住,望着我的眼神渐渐缓和起来,过了好久,他才扬起嘴角道:“姐,我不会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凯文起身坐到我身边,仰着头,像是要让眼泪憋回去。
“谢谢你,姐。有你在真好。”
“小孩子装什么大人,想哭就哭呗。”
凯文听到我这句话,眼圈通红地转过头来望着我:“肩膀可以借我下么?”
我拍了拍自己的右肩,示意他倚着。听着他在我肩膀上抽泣地越来越厉害,我鼻子不禁也有些发酸,只得偷偷把不小心掉下的两滴眼泪抹去。
夜里的将军山,更加不友好,虫鸣、狼嚎,还有越来越低的温度……凯文倚在我的腿上,呼吸均匀,我小心翼翼地把他眼角的泪痕擦干。
“傻凯文,大不了从头再来,你才17,楼爷等了24年都不怕不是么?”
他像听到了我的话一样,把我的手抓得更紧了。
朦朦胧被阳光晒得眼皮透白,睁开眼,发现自己倒在凯文腿上……和睡觉前的姿势刚好掉了个。
“谢谢你的腿。”
我伸了个懒腰,回头望着他的笑容,终于脸上恢复了些血色,突然我感觉有些奇怪,于是慌忙躲闪开他慢慢挪过来的手:“好好说话,抓着我手干什么?松开!”
“鹿灵犀,你脸红了么?”
“滚!瞎说什么!松开!”
“姐,让我再牵会儿呗……”
“松开……”
“我不……”
“你在撒娇么?敬寒十!恶心死了!快松开!”
……
第二天天一亮,我们就下山了,不管怎样,也要等到97年。
“要不要去找你年轻时候的爸妈求助下?”我扯了扯敬寒十的衣角,因为真的不想再吃压缩饼干了……
“我爸妈不是b市本地人,你也是知道的,我跟楼爷……不怎么交流……所以96年他们在不在b市我都不知道……更何况他们住哪……好像他俩以前都是教师,在工院教书……你听过b市工院么?”
我无奈地摇摇头,发掘这条路好像堵死了。
“你是亲儿子么?”
“那年我才六岁!六岁!你会跟学龄前儿童讲这些么!而且……就算讲过……学龄前儿童……能明白那么多么?”
“看来我们注定要饿肚子了。”
凯文听到我这句后,突然停下,示意我等一会儿,然后在大背包里找了半天,终于翻出一块表来。
……
“精致,真精致。”名表修理店的老板仔细赏玩着凯文这块金灿灿的表。
凯文倚在柜台上,心疼地盯着自己的表说:“别看了,出个价吧。”
“二百。”
“五百……”
“三百。”
“五百……”
……凯文死咬着“五百”不松口。
“老板,再烂的梅花表也得上千了,何况这块,您也看见了,我说五百这个价已经很低了。”
“行,五百就五百,这么好的表,我得带自己手上,小江,拿钱。”老板说着就迫不及待地把表戴在了手腕上。
“老板,我话说在前面,这五百的价格是因为我们暂时缺钱,等我有了钱,一千块钱再买回去您可不能反悔!”凯文说着眼睛就没从这块表上离开过。
老板连连点头,毕竟这样比当铺利润都大的交易没人不愿意干。
“这块表……”
“我外公生前给楼爷的,楼爷是孤儿,外公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结果……亲儿子把他女儿骗走了,哈哈,你说好笑不?”凯文干笑了两声,父母的爱情被他三言两语竟说出了画面感,“姐,我们先去饭店把钱付了吧。”
说罢,我们便打了辆车,到东北菜馆,在跟老板说了几十遍对不起,并付了两倍的饭钱之后,厨师才把刀放下,让我们出了门。
我看着手里的四张百元大钞,脑袋嗡嗡嗡地想爆炸:“钱还没捂热,就花出去一百了……物价这么低,怎么还是不禁花……”
“没事姐,这不还有四百呢么。”
我看着这个眼前的少年,想起他虽然经历过大起大落,但貌似从没缺过钱,不禁头又一阵疼……
“敬寒十,我觉得我们首先,得找个吃饭的地方,然后找个住的地方……之后你就会明白,这几个钱,我们都花不了一个星期。”
“姐,你怎么一说正事就喊我大名呢?”
“那我喊什么?啊?喊凯文?1996年,在街上看见个喊英文名的?”我白了凯文一眼,“九十年代,还没有tony、jimmy满大街呢。”
“什么tony……”
“算了算了,跟你说了也白说。快去吃饭吧,我饿死了。”
回到过去,还是有些好处的,比如我好久没在大街上吃过面了。看着老板卖力地压着大木柱子,我兴奋地每个毛孔都在扩张。
“三块?”我再次确认了价格,不敢相信,两碗面只要3块。
“你看,姐,这时候物价这么便宜,我们的钱肯定够住宾馆的,别担心。”
我长舒一口气,四百够花一个月了,肯定能找到挣钱的方法了。所以我跟凯文就这样放心地来到了旅馆前。
“您说多少?”我不敢相信地望着老板。
“20,年轻人年纪轻轻的耳朵这么不好。”
“太贵了……”我回头看着一头雾水的凯文道。
“没事,姐,20,我们能住个二十天。”
“20一间!两间40!最多住10天!”
我看着凯文被我吼得说不出话来,无奈地朝坐在门房里看电视的阿姨哭诉道:“大姐,我们……初到b市,带的钱也不多,您看是不是能……”
“20少不了姑娘,你们一路问过来的吧,这条街,最便宜的是里面那个招待所,十五一个双人间,但是你可以去看,那个卫生条件什么的,都不如我们好,”
虽然想据理力争,但是我们确实刚从15那家过来,一进门就看到三只开会的蟑螂……
“大姐,一看您就是心肠好的人,我们姐弟俩到这来一共装了四百块钱,要是全花在住店上,饭都吃不了。”
大姐沉思了下,终于舍得起身,透过窗户投来同情的目光:“小姑娘,这样吧,我一个朋友在西城区开地下旅馆的,虽然地下室有点潮湿不见光,但是便宜也干净,这里是市中心,肯定没有更便宜的宾馆了。”
“行,谢谢您了!您把地址给我,我们这就过去。”
我感激地接过大姐递给我的地址。
“你们往东走,看见公车站就上车,坐302到外环路下,就能找着了。到了就说是我介绍的,估计能便宜不少。”
我们感激涕零地挥别了大姐,坐上了开往西城的302……
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我们才下了302。站在外环路上的我,只剩下迷茫。高架没有……会展中心没有……除了几个排列整齐的板式楼小区,剩下的只有从来没见过的工厂和远处的山了。
按照罗姐的地图,我们从外环路,绕进风铃巷,从风铃巷,走到塘子巷,以前从来没走过这些小巷,不知道路两边坐落着这么多小区,还有一些不知道有没有人经营的摊位。走到塘子巷的尽头终于看到了风铃家园。多亏这个年代还不用刷卡进门,门卫大爷很热情地帮我们指了指不远处的16号楼。当看到破破烂烂,掉了偏旁的“旅官”两个字时,我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地下室旅馆……蚁穴……
“我们是罗姐介绍来的。”
“哦,十块一晚。看房间么?”小哥把烟掐掉,额头上的疤痕皱了一下,不情不愿地掏出钥匙边挠着乱糟糟的头发边带我们走到了15号。
“就这一间了,住不住?”
“还是不要了……就一间……”凯文说着拉我准备走。
“住!为什么不住!”我甩开凯文的手,笑嘻嘻地充着小哥献媚,“小哥哥,你看我们姐弟俩也不容易,如果多住几天的话有优惠么?”
“一个月二百。”没等小哥开口,一个端着盆子的大哥就从身后冒了出来,他穿着我爷爷辈最喜欢穿的白背心,大裤衩朝我们走来,头发还湿着,看样子是刚从澡堂出来。
白背心大哥冲小哥打了个招呼到:“老六,你这生意可以啊。”
“凑合。”老六面无表情地朝白背心大哥打了个招呼,转头向我们说,“你们是罗姐介绍的,可以少收你们50,月租还是按天?”
“月租!”不理会凯文在身后扯着我的衣服,我就这样定了下来。
“身份证。”
只顾着找住的地方,竟然忘了还有这一茬,我结结巴巴地撒着谎:“没……带……”
老六抬头扫了我们一眼,眼中毫无波澜,再次低下头,开始填单子:“没有身份证加30,住不住?”
“一个月180……住!”我开心地接过钥匙,想着终于能在床上躺着了,就开心不已。
回头再看凯文,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又青回来地愣在原地。
“走啊!”喊了两遍,他才后知后觉地跟上。
我看着艰难地迈着腿的凯文,无奈地摇摇头问到:“从刚才开始你怪怪的,怎么?对住的地方不满意?”我冷笑一声,想起他从出生到现在没短过钱的情况,也不忍心多说,“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有住的地方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关键你看,这多干净啊!”
“姐……姐姐……姐我还没准备好……”凯文望着我眼神闪烁,发现我看着他后立刻把头低下,一副想笑但是又不知道该不该笑的表情,耳朵红通通的简直要冒火,“虽然……虽然我可以……但是……但是也太快了……呵呵……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