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的风自大船之间吹过,直送小船向岸边而去。
“扑通”一声,原本吊在楼船船尾的那艘小船也被放了下来,原本留在小船上的翠烟阁水手,不知何时已按照张堂主的吩咐,跳水脱身,现在这艘小船上,棠儿带着一众好手向张堂主所在小船追来。
湖上大船也开始向岸边靠拢,只需足够接近岸边,船上官军便能登岸,只是以大船靠岸的速度,恐怕是来不及赶在张堂主前面了,唯一能够指望的,就只看莫广能否拖延张堂主的行动了。
眼见莫广一掌打来,张堂主十分谨慎,不与莫广正面对抗,而是运起擒拿功法与莫广对拆,只拼招式,不碰内力,一来是保存体力,眼下不是和莫广打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二来他对莫广实力究竟如何还有疑问,需要试探,三来,以莫广的身份,若是真的性命相搏,即便取胜也毫无意义。
但只论招式对拆,莫广又何曾怕过,他是官府出身,擒拿手本就是看家功夫,后来进了大内做侍卫,又从仙贤派学了不少绝艺,单论见招拆招近身短打,他还从来不曾落于下风,更何况官府的人,向来是生擒远胜击杀,两人疾风骤雨一般对拆几招之后,张堂主惊讶的发觉,莫广的招式竟完全居于上风,自己无论如何出手,仿佛都受制于人,十分不便,虽说不至于落败,但已成颓势。
张堂主逼不得已,立刻变招,左手格开莫广打向自己左肩的一掌,右手一晃,虚晃一招横切向莫广咽喉,莫广左掌立即架住此招,但张堂主并未向前发力,而是在两人手臂相撞之时,猛然向下发力,硬是用内力压住莫广左臂。
莫广突感张堂主变招,登时发觉气息一滞,一股庞大内力直压过来,当即回过右手,两掌合一向上托去,也运起内力相抵,张堂主以一掌抵两掌,内力到处,两人都被震退一步,张堂主此刻才发觉,虽说莫广内力不如自己,但两人的功力差距已微乎其微,想以力道取胜也十分困难。
莫广自己被震退一步,有些吃惊,张堂主的本事,的确在自己之上,虽说之前便对翠烟阁素色堂的堂主的功夫有心理准备,但当真对上,还真是不能有一丝差错,当即运足内力护身,继续向前进招,若是对手强于自己,单纯防御便没有任何取胜的机会,唯有在进攻之中寻觅对手破绽才是取胜之道。
眼见莫广继续进招,张堂主改变战法,脚尖点起,向后轻轻一跃,躲开莫广进招,莫广哪里肯善罢甘休,同样脚尖一点,飞身而至,张堂主并不与莫广正面交锋,而是不断的在小船上来回跳跃,两人的身影在船上舞动,宛如穿花蝴蝶一般,虽说小船狭窄,风浪颠簸,却愣是接触不到对方。
跃动之中,张堂主视线始终紧盯莫广,但余光却注意着面前的湖面,湖上有风,更有大船往来,湖面早已不像刚才那边平静,眼看一个小船接近浪头,张堂主猛然回身,右手一掌拍出!莫广毫不示弱,也是一掌相迎,同时另一手不知何时摸出了几枚铜板,两发金钱镖时刻准备偷袭。
恰在此时,小船翻过浪头,船头猛然一矮,莫广完全没料到此种变化,拍出的左手竟与张堂主的右掌交错而过,一击落空,张堂主自上而下,借着下落之势,右掌眼看便要得手,莫广金钱镖紧急自手指间弹出,用的却是弹指技法,只听“砰!”地一声,莫广侧身以左臂硬接了张堂主一掌,落在小船上,一个鲤鱼打挺,又翻了起来,准备继续进招。
张堂主一击虽然得手,但为了规避莫广弹出的铜板,不得不分神护住面部,右手的力道便被卸去了几分,虽说击中莫广右臂,但莫广内力护身之下,只是觉得有些酸痛,并未造成太大影响,一招偷袭得手,莫广势必会做好防备,在想要像刚才那样突然袭击便难了。
莫广刚要出手,但张堂主比他更快,这次换张堂主抢先进招了,他左手各种刚猛拳法打出,每一招都伴随着一声大喝,刚猛无伦,莫广或格挡或闪躲,或是对掌硬拼,都只觉十分吃力,更令人烦躁的是,张堂主右手也并未空闲,施展打穴动作,一招两招,全然是在虚点莫广周身各个要害穴位,却并不贸然进招,只以此扰乱莫广心神。
莫广心里清楚,如此虚点,只是为了不削弱左手攻势,但若是全然不顾,专心防守左手拳法,那虚招随时可能变为实招,不得不分神应对,不论张堂主虚点何处,他都要做出防守姿态相对,一来二去,全然落于下风。
眼看如此拼斗下去十分不妙,莫广一矮身子,使一仙贤派的“醉仙卧”身法,身体一横,两脚离地连环踢出,虽说面前破绽大开,但也逼迫张堂主不得不下手格挡,以防自己被踢中腰间,“啪啪”两声,张堂主如莫广所料挡下了这两脚,再看莫广,已然横躺在小船上,手一撑,躲开张堂主抢上的一脚踢击,顺势旋转起身,一脚踢向张堂主头部方向,张堂主弯腰躲过这一招,却见莫广又落在地上,手臂撑地,又是扫堂腿而来。
张堂主江湖阅历丰富,已然认出莫广招式,正是仙贤派最无赖的功法,是仙贤派掌门师兄林知古年轻时创的功法,你若抢攻,他便以脚法与你对攻,脚比手长,自然占尽便宜,但你若以脚法相对,他便就地滚动躲避,丝毫不顾面子如何,沙石土灰随身而起,十分难看。
各个门派的招式功法,大多都是为了对抗站着的敌人,这么个专门创造的低身位招式,无伦谁对上都十分吃力,昔日“一刀二剑”与江湖人士相约比剑之日,尚且年轻的林知古便是凭着这招让当时的“霸羽刀”十分恼火,虽说终因内力有差落败,还因为丢脸被“武君剑”林老爷子狠狠训斥了一番,但不得不说,这是个十分难缠的招数,甚至之后林知古做了掌门师兄,为了门派面子都不曾传给弟子这招,眼下莫广就这么用了出来,张堂主只能感叹,看来他真的什么都学了。
眼看莫广脚法又至,张堂主不再与他纠缠,当即后退几步,这个功法虽然难缠,但并不难躲,只需离得远远的,躺在地上总没法追人。莫广见张堂主后退,当即翻身而起,却见张堂主已然退到船舱门口,就在两人拼斗之时,莲儿姑娘已然找机会割断了手腕上的绑绳,正打算伺机跳入湖中,却不想张堂主立刻来到她身边,莲儿一掌打来,被张堂主随手一格,两人内力一碰,张堂主纹丝未动,莲儿却再一次摔倒在地。
莫广正待上前,却见小船之后,另一艘小船已经靠了过来,棠儿姑娘站在船头,猛地将一把刀向莫广抛来,喊道:“莫侍卫!用兵刃!”
莫广一跃而起,稳稳的接住棠儿抛来的刀,“唰啦”一声,刀光借着火光出鞘,张堂主手里没有兵刃,看到莫广拿到武器,当即一把拉过莲儿,一脚将船舱中一物踹倒,接着一跃避开莫广第一招,跳上船舱顶部的同时,左手顺势取过船舱边挂着的灯笼,此刻小船已然接近岸边,莫广第二招刀法以至,张堂主毫不犹豫,猛地将灯笼甩向船舱内。
莫广回头一看,那灯笼落在船舱,“轰”地一声,整个船舱立时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再回头,张堂主已然拉着莲儿,飞身跃向湖上浅滩。
眼看船只起火,莫广也飞身跃起,朝着已然登岸的张堂主追去,棠儿带人见到此景,也赶忙靠岸,在后追逐。
眼看莫广追到眼前,刀刃以至,张堂主把莲儿推到身后,艺高人胆大,手掌竟跃过刀刃只取莫广持刀那只手。
莫广也没想到张堂主如此出招,他明白张堂主武功不俗,敢这么进招,必定留有变招,否则无异于自寻死路,当即回刀,一个刀花剜向张堂主右手。不过他没想到,所谓艺高人胆大,有时候不是为了制敌取胜,而是虚晃一枪,眼见莫广收招,张堂主也立时收招,他十分佩服莫广功夫,完全不会觉得自己有空手入白刃的机会,这一招只是赌莫广看得起自己,脚尖一点,又抽身退了几步。
莫广见自己上当,不禁开口说道:“张堂主,留下莲儿!我放你一马!”
张堂主哪里肯放人,说道:“我若放了,你肯放我,吕成君他肯吗?”同时揽过莲儿,飞身向后倒退而去。
棠儿带人已登上浅滩,莫广听到身后声音,知道棠儿是用剑的,想也没想便喊了一声:“剑!”同时朝着张堂主方向拔脚就追。
棠儿懂他的意思,抽出腰间佩剑,朝着莫广所追方向猛地掷出,利剑在火光之中宛若一道流星,直冲向前,莫广前追,张堂主倒退,眼看追上,莫广听到背后利剑破空之声,听声辩位,脚一踏,凌空而去,半空中以刀身揽过剑柄,一挂一抓,左刀右剑,如奔雷旋风,向张堂主猛劈下来!
张堂主见其来势汹汹,自知这一招绝不能挡,只得推开莲儿,自己抽身躲向一旁,莫广站稳脚步,已然挡在张堂主与莲儿之间,张堂主怒道:“莫侍卫!如此要逼我出手吗?”
莫广把莲儿挡在背后,说道:“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张堂主当真不肯罢休,当即左脚一踏,地上枯树枝条折断飞起,右脚飞起,两根枝条伴着沙石向莫广打来,莫广大喝一声:“退开!”,一刀一剑“唰唰”两声,将飞来的各种杂物斩落在地上。
他当然是对身后的莲儿喊的,棠儿姑娘已经带人靠近了,只需莲儿姑娘跑回棠儿那边,莫广自然只需拖住张堂主,张堂主就再无计可施了,但莲儿似乎是被两人疾风骤雨般的争夺搞得有点懵,一时没反应过来,莫广再要开口,张堂主已来到身旁,手中不知何时捞起一根树枝,指点向莫广要害穴位之处。
莫广自然不惧,刀剑齐施,转瞬之间张堂主手中树枝已被砍成三截,但张堂主本来也没指望树枝能敌得过莫广手里的刀剑,手一捏,仅剩下的干枯树枝部分应声而碎,接着随手将碎木抛向莫广眼前。
逼不得已,莫广长剑向前进招,同时刀子上扬,以袍袖卷开碎木,但这一瞬间阻挡的视线便足够了,张堂主躲开长剑,人已然来到莲儿身旁,抓住了莲儿左臂,莫广长剑再要进招,却见张堂主一把拽过莲儿,挡在莫广剑路之上,逼不得已,莫广硬生生将长剑停在半空,张堂主顺势一脚踢出,“铛”地一声脆响,莫广长剑脱手飞出。
莫广抢上一步,不管飞出的长剑,一把拉过莲儿右臂,同时左手刀刺向莲儿身后的张堂主,三人凑在一起,倏忽之间,莫广看到张堂主面色突变!竟是惊惧之色!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觉胸膛一凉,低头看,一把峨眉刺正刺中自己胸前,而峨眉刺柄,竟是在莲儿姑娘手中!
张堂主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地说不出话,但还未等他反应,莲儿另一手中,另一把张堂主留下的峨眉刺出现,直刺入自己胸前,一声痛呼!莫广与莲儿同时倒在了地上!
背后棠儿带人已来到面前,眼见只有张堂主一人站着,莫广与莲儿双双倒地,以为张堂主突施杀手,惊呼一声,张堂主这才回过神来,自己算尽机关,却没想到竟然出了如此变故!千算万算,还是小看了这个莲儿姑娘,杀人的理由,杀人的凶器,全然出自他张堂主本人,他气得牙关紧咬,事到如今,再说翠烟阁无意与人为敌,恐怕再也没人相信了,没了莫广,待贤坊与翠烟阁便是生死大仇,这位莲儿姑娘的身份,也就真的成了个迷,眼见再无辩驳的余地了,张堂主一跺脚,眼看棠儿冲来,其势便是要与自己拼命,他只能转身逃往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