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得以解决, 伊莉和柏莎都倍感轻松，而昆娜此时却有焦头烂额之感。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昆娜滚出比赛！

——[蛇][蛇][蛇][蛇][蛇][蛇][蛇][蛇][蛇][蛇][蛇][蛇][蛇]

网友们几乎是众口一词地谴责着昆娜，绿油油的蛇形图案更是充满了她的主页留言板。即使仍有少数粉丝在为她强行挽尊，但在确凿的铁证面前，任何理由和辩解都显得那么苍白。

哪怕是对这场争执一无所知、对这个比赛也不甚在意的普通大众，都知道在这个著名的选秀节目里, 有一个品德极其败坏的选手, 在其他人之间挑拨离间, 屡屡得逞, 最后在监控视频中露出了庐山真面目。这种好人洗清冤屈、坏人原形毕露的事迹，可以说是大众最喜闻乐见的故事了。唯一稍有遗憾的地方，就是好人还没得到应有的报偿，不过，这一点应该也不会太远了——要知道, 这一周的投票时间才刚刚开始。

另一方面, 对昆娜来说，她的噩梦也远没有结束，或者说同样才刚刚开始也说不定。

事实上, 光是应对那些言辞激烈愤慨的讨伐已经让她狼狈不堪了, 向来自诩智珠在握的昆娜第一次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高中的时候，她“拿”（也许说偷更恰当）了同班同学的一块表盘镶嵌了精致粉钻的卡地亚手表。说真的，既然敢戴那么昂贵的手表来上学，那被人拿走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要不是放学时, 她把那块手表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来被其他人看到了，那本是一场□□无缝的“借物计划”。当然，最后，她还是用自己的智慧转危为安了，但过程本身已经足够惊险。那一次，她说，自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块表莫名其妙就出现在了自己的柜子里，但下午的时候，她看到那个叫安的女生一个人到走廊这边来了，她心里还奇怪是怎么回事。现在想来，那应该就是那个女生偷了东西之后故意来这边栽赃陷害她的吧。所以，如果真有一个人是小偷的话，那一定是安，而不是她。

那时候，昆娜自己也知道这样的理由很牵强，听起来很有转移嫌疑的感觉。

但一方面她表现得非常镇定，被人看到时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装作吃惊的样子，还主动拉着那个同学把手表还给了失主，表现得格外坦荡，一点都不心虚。

另一方面，那个叫安的女生本就沉默寡言，给人一种分外阴沉的感觉，班上每次有人丢什么东西，其他人都会故意去翻她的书包和柜子，把她的东西丢到一地，这已经是整个班的娱乐了——昆娜知道，有些人把这事情叫做校园欺凌，但谁在乎呢？他们自己不在乎，老师也不在乎，连安自己，大概也不那么在乎吧。

但那一次，那个叫安的女生第一次不是默默忍受，而是抓着每一个人的手，拼命说不是她做的，不是她偷的。但没有人相信她。

昆娜和她的好友们都不吝宣扬这个女孩平时的偷窃事迹，也许其中的每一件都是假的，但这个时候，没有人会站出来为能够女孩说话，恰恰相反，所有人都用异常的目光去打量着那个女孩，最终，那个女孩蹲在地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昆娜至今还记得那个女孩低着头哭泣的样子，没有声音，但眼泪一滴滴打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水洼，但居高临下，冷酷地俯视着这一幕的昆娜心中一点也不同情她，事实上，昆娜只觉得松了口气——对方这种放弃挣扎的态度，就是对昆娜的最好掩饰了。

昆娜也从中学到了她人生最重要的一课，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所谓的真相是不存在的，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也只存在于人们的口中而已。至于真正的事实，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在乎，对当事人再重要不过的事情，也不过是其他人茶余饭后的一场笑谈罢了。

所以，最后她们俩都没有被开除，校方更怀疑昆娜，教导主任更是始终对她抱以怀疑的目光，但学生之间早已认定那个叫安的女生才是手脚不干净的那个。于是，第二个学期时，那个女孩终于受不了压力退学了，而昆娜自己则平安无事，风风光光地度过了她的高中时代。至于这件当时想来惊心动魄的事情，事后再想，也不过是那四年美好时光的小小点缀而已，甚至，在昆娜心中，还隐隐将之视为自己用智慧度过难关的表现，并为此得意不已。

这一次，昆娜希望自己也拥有和那时候一样的智慧，再加上一点点运气，让她得以度过这次的难关。但根据墨菲定律，这种时候往往会事与愿违。

所以，对昆娜来说，更雪上加霜的事情也发生了。米娅也开始怀疑，不，不是怀疑，而是认定昆娜欺骗了她。对这种自以为是的小女生来说，自己是不可能犯错的，一切都是别人的错，是别人诱导自己做下了错事，昆娜对此嗤之以鼻，但米娅却认定了这个事实，她又是难堪，又是愤怒。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欺骗我？利用我？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你满意了？”米娅把她所有的不满都化为质问，声声逼迫着昆娜。

“这一切难道是我逼你做的吗？”换成平时，昆娜哪怕心有不满，也绝不会这么犀利，考虑到米娅在未来说不定还有些利用价值，她应该还会安抚对方一二，但一来昆娜自己心烦意乱，二来米娅又是这么咄咄逼人，这自然让昆娜的语气也好不起来了，“谁让你在半公开的地方说那种话？要不是你，我们会面临今天这种局面吗？应该反思的人是你，不是我！”

“你！”论起口舌之争，米娅完全不是昆娜的对手，一时竟有种哑口无言的感觉，明明是昆娜最初欺骗了她，她才会对柏莎她们产生这样的误解，但昆娜现在的反应，就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这是米娅自己一个人惹出来的事，这当然让小姑娘恨的牙痒痒的。

于是，米娅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两人过往的聊天记录全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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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娅：你在比赛里还好吗？她们有对你使坏吗？

昆娜：现在还没有吧，但我还是有点担心，你知道，有的女孩坏起来总是让人防不胜防。最重要的是，现在只有我，不，还有你，只有我们俩知道她们的真面目，其他人全被蒙蔽了，这种一个人孤军奋战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米娅：哦，昆娜，你的这些话让我的心都碎了。抱抱你，别难过，你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我永远在你身边。总有一天，人们会看清真相的，我不相信坏人能笑到最后，上帝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无论如何，加油，坚持住，你一定能赢！

昆娜：谢谢你，米娅，你的安慰让我好受多了，我会坚持下去的！

米娅：就是这样，你是最好的，昆娜，你值得那个冠军！

昆娜：谢谢你，米娅，我爱死你了。

米娅：我也爱你，昆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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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娜：今天她们又在边上说悄悄话了，这种当着其他人的面，故意凑在一起，说着只有她们自己能听见的话，这简直是对别人的不尊重。

米娅：哦，小心，昆娜，也许她们就是在说你或者其他什么人的坏话呢，或者在讨论该怎么对付你们，千万别落入她们的圈套！

昆娜：我会小心的，放心吧，米娅。别忘了，我可是你的冠军呢，不是吗？在成为冠军以前，我绝不会掉以轻心的，我一定会带着你的期望，一直走下去的。

米娅：就是这样，昆娜，不用管她们该死的在说什么，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不过，有机会的话，也许你也应该探听一下她们想做什么，这样更加有备无患不是吗？毕竟，我们永远也无法想象，有些人能恶毒到什么地步。

昆娜：也许吧，我会试试的，谢谢你，米娅，每次和你聊过天之后我就好受多了。

米娅：这没什么，你随时可以找我，我一直在这儿。

昆娜：当然，我知道，你是我的守护天使，不是吗？

米娅：哈哈，没错，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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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多私密的聊天记录全被米娅爆了出来，而诸如此类的消息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事实上，为了证明或者说撇清关系，米娅还贴出了两人之间更多更早的聊天记录，也许有些话在当时看来不过是两个“孤独无依”的女孩间的互相安慰，一些私底下的小小盼望，但当一切被放到大众的眼睛底下时，那些看似温馨可爱的话语，都仿佛成为了昆娜自以为是、自作聪明、作茧自缚的证明。

网友们无比耐心地翻看着那些消息，想要从中找出更多蛛丝马迹，更多更明确、更致命的证据。至于那曾经看起来无比亲昵的聊天内容，现在再看，也不过是让人徒增唏嘘而已，或者再多一些可笑吧。

当然，这些聊天记录本身并不是那么触目惊心，放到这场风波刚刚发生的时候，很多人未必会把这视为无可撼动的铁证，客观上说，就是放到当下，这也只能算是一些微不足道的旁证而已。但在眼下的形势来说，这些聊天记录对昆娜已经足够致命了。

昆娜本人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

事实上，看到米娅报复性地把所有聊天记录都贴出来之后，她的大脑顿时就嗡得一声，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如果在事情的最初，她有一百种方法祸水东引，把一切责任都推到米娅身上，但事情发展到现在，事态已经完全不受昆娜的控制了，这些并不能证明什么的聊天记录，几乎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昆娜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这一次，无话可说的终于变成了昆娜，她终于享受了过去那些被她陷害的人们所受到的“热情”待遇，只是，论起话题的广度、深度，论起那些谴责、讨伐的严重程度，昆娜这次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但昆娜到底没有被击倒，这次，昆娜还是咬牙振作了起来——说真的，这种超乎常人的韧性，也许就是昆娜身上为数不多的真正优点了，不算那些旁门左道的小聪明的话。

但她终究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毕竟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并不是什么真正的魔鬼，所以心中充满怒气的时候，自然想要加倍地发泄出来。她大骂米娅的愚蠢，大骂没用的粉丝，更骂墙头草一般毫无主见的愚蠢之辈。

幸运的是，此时只有昆娜一个人在房子里，其他人还没有回来，所以，也没人听到那些恶毒得足可以直接下地狱的谩骂。

＊＊＊

“所以，事情到这里应该解决了吧？”

街角的咖啡店里，柏莎摩挲着掌心中微烫的咖啡，稍显轻松地向友人询问道。

明明是□□的夏日，但先前的遭遇却让她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如坠冰窟，直到她看着友人用一己之力生生扭转了局势，再加上父亲的帮助，让整件事出现了转机，这才让她真正地松了口气。但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依然让她后怕不已，直到手中被友人塞入了一杯热咖啡，她才终于有了逃出生天的真实感。

事实上，整件事看似曲折，实际上不过发生在短短数小时内而已。当然，即使是这么短的时间，她们也不可能一直待在那个餐厅里，毕竟人家就只是餐厅，不是吗？

所以，在伊莉处理整件事的间隙里，她们就近找了间露天咖啡店坐了下来。这也是完全没办法的事情，虽说这种酷暑天气坐在街头的露天咖啡店与酷刑无异，即使头顶有遮阳伞，但那对阻挡阳光的热度根本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但对她们来说，这同样有一个好处，至少，再没其他人像她们这样，选择在如此炎热的天气坐在街头的露天咖啡店里了，这有效确保了她们谈话的保密性——在争分夺秒处理整件事情，以至于无法立刻找到就近酒店定一个套房的情况下。说真的，如果那些紧锣密鼓、尔虞我诈的交易对话被人听到的话，她们所有人都会掉粉的吧……

“应该吧。”伊莉抿了口自己的冰镇红茶拿铁——这种天气冰饮才是人间救赎啊，如果不是柏莎先前有些魂不守舍，伊莉也不至于在这种天给她点了杯热饮——而此时此刻，伊莉自己紧绷的心情也多多少少舒缓了下来，即使依然有些不太确定。

要知道，她们的对手可是昆娜，那个心思狡赖、能够毫不犹豫颠倒是非、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完全没有下限的女人。要说昆娜会就这么认输，伊莉自己都不会相信。事实上，伊莉更相信，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哪怕昆娜为她自己经营的力量还不到百足之虫的地步，但也绝不是一般势单力薄的选手可以相比的。

更重要的是，以昆娜性格中隐隐透露出来的贪婪来说，比起及时止损，她也许更愿意放手一搏，反正对她来说已经是背水一战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才能使出最没底线的手段，才能造成真正致命的绝地反击。这就是所谓的赌徒性格了。只是伊莉还不知道，昆娜的最后手段到底是什么，或者，如果这是她想多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别想那么多了，我想那个女孩已经无计可施了。”比起犹在揣测敌人行动的伊莉，娜迪亚的态度就要豁达得多，毕竟，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如果总是思虑过重，本人也会不堪重负的，“我们不要自寻烦恼了，只要别太掉以轻心就行。”

不过，基本的防范还是要有的，娜迪亚从来不是盲目的乐天派，比起在座的女孩们来说，历经沧桑的娜迪亚绝对比她们之中任何一个都更知道人心险恶，但她更知道，一张时刻紧绷的弓是无法射出最强有力的箭矢的。所以，做好必要的准备，以逸待劳，这就够了。

“好吧，希望如此。”伊莉轻吁一口气，配合地说道。

“嗯。”瑞秋也跟着点头，脸上都浮现出几分轻松的笑意。

此时此刻，不用明说，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她们这些人之中，真正的主心骨就是萨莉。

萨莉是她们这个团体的当之无愧的领导者，她警惕，她们也跟着警惕，她镇定，她们也跟着镇定，她放松，她们才能一起放松。哪怕萨莉并没有要求她们如此，但萨莉在这整件事中的表现，无疑已经征服了她们中的每一个人。

即使是最年长的娜迪亚，也只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就接受了这个结果。她知道，换了自己也不可能做得比萨莉更好了。事实上，看着萨莉冷静果决的姿态，老练娴熟的手段，娜迪亚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做得出的事情。

要知道，在上一次自己被欺辱，萨莉为她出谋划策时，娜迪亚虽然感动并惊讶于女孩的聪慧，但发自心底地，她认为这只是一种“妙招”，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小聪明。

但这一次，情况却截然不同。在那么铺天盖地的负面声音中，女孩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大与可靠，表现出让她们所有人仰望的强大与让人情不自禁信赖的可靠，并且她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这一点——她的信心并非毫无来由，那绝不是出于无知无畏或者妄自尊大，而是来自对情况的真正掌握与恰到好处的果断处理。

所以，就在这一刻，娜迪亚清楚地认识到，哪怕萨莉在这个比赛中毫无建树，她也绝对不会籍籍无名，总有一天，她一定会成为一个大人物，娜迪亚对这点深信不疑。当然，现在来看，这也许是一种马后炮了，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萨莉绝对会在三强中预定一席，她的名字早已在大众口中流传，无论是喜欢她的，讨厌她的，都无法否认今时今日她身上凝聚的强大号召力，这是一个人力量的最直接体现。

“好吧，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这件可怕的事情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她本以为就算是父亲出手，她也无法全身而退的，却没想到，在萨莉的运筹帷幄之下，大家的风评竟然变化得如此之快，形势对她们也是出奇的好。

至此，柏莎语调也越发轻松，而这时她才陡然发现，自己手中竟然端着一杯热咖啡。

“啊，烫！”柏莎连忙松手——不过，说真的，这会儿的咖啡早已不烫了，只是这种天捧着热咖啡仍让人倍感不适，就像在夏至日时，怀中揣着个火炉一般。

“那这样会不会好一点？”伊莉说着，把自己手中的冰镇拿铁突然贴到了柏莎脸上。

“嘶——”柏莎当即一颤，略微适应过后，却觉得这样的冰爽再好不过了，不过，友人的突袭还是让她有点点生气，好吧，其实一点点都没有，她就是想找个借口抢来这杯冰镇的咖啡，“嗯，既然你不要了，那它就是我的了。”

柏莎挥了挥拳头，出其不意地伸出双手，从萨莉手中抢走了这杯冰饮——唔，说抢其实也不太贴切，毕竟萨莉完全没反抗，事实上，萨莉几乎是纵容地看着她，任她拿走了本属于自己的咖啡，“好吧，如果你想要的话——反正杯子上都沾到你脸上的粉底了。”

？？？

你是魔鬼吗？！

听到友人难得的调侃，柏莎惊呆之余，整个人都不好了，有点生气又有点不好意思，但她到底没有放过手边的战利品——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可以再点一杯，也许不到两分钟，她就能得到一杯新的冰咖啡了，但她就是不想放过手边这杯在室外渐渐趋于常温的咖啡——大概是因为这个杯子上有对方的温度吧，柏莎这么想着。

——哪怕萨莉真的是魔鬼，那也是救她于地狱中的魔鬼。

这比什么都重要。

两人的小小争斗顿时让整桌的气氛都轻松了起来。

＊＊＊

另一端，正如伊莉所想的，昆娜确实没有甘于失败。

一个人的客厅里，她沉默许久，终于拨打了一个她以为自己不会拨出的电话。

从拨出这个电话起，就代表着她做出了一个抉择，一个艰难、挣扎又痛苦的抉择。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竟会向一个曾被自己拒绝过的人回首求援，而那种令她倍感厌恶的悖德关系，此时此刻仿佛成了她的全部救命稻草。

“喂……”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昆娜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那个人到底没有拒绝自己的电话。

昆娜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这可能是自己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机会。

如果操作得当，一切进展顺利，她说不定能够彻底摆脱这次事件的负面影响，更有甚者，还能获得一张免死金牌也说不定，而这，足以让她按捺住内心的抵触感，并以自己最无助的姿态，向电话彼端的那个人低声哀求。

“喂，是艾格妮丝吗？这里是昆娜。”昆娜在电话这头说道。

“是我。”电话那头向来干练的女声难得出现了一点迟疑，还有一点生疏，这是昆娜在对方身上从未感受过的，这让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整颗心都不自觉沉了沉。

“有事吗，昆娜？”艾格妮丝边说边打开了自己电脑上的脸书主页，在最新的推送中不意外地看到了有关昆娜的消息——她应该已经放下了，毕竟两人从没开始过，但有时候，她还是会不自觉地关注对方的消息，特别是对方参加了这一期的super voice之后——即使昆娜的表现始终不如萨莉她们那么耀眼，但也有一批属于她的粉丝，在网上也拥有着不俗的人气，特别是已经到了比赛后期的现在。

只是，这一次，艾格妮丝看到的推送和以往的截然不同，那些有关昆娜的消息再也不是对方比赛如何如何，对方的粉丝如何如何，而是一面倒的□□，当中夹杂着极少数昆娜粉丝的无力辩解，但哪怕是对事态一无所知的艾格妮丝，都可以看出那些粉丝毫无底气。

很快，艾格妮丝从各种转发动态里梳理出了事件经过，这让她对昆娜的感官越发复杂，有点不解，有点淡淡的厌恶，还有点恨其不争——或者说，是争太多了也说不定。

曾经，昆娜身上那种为自己全力争取、从不妥协的坚强性格是她最为欣赏的，但是现在，看着那一条条消息，她几乎开始怀疑，自己认识的昆娜，是真正的昆娜吗？也或者，其实昆娜从未改变，她一直是这样的她，只是自己被自己对对方的单方面感情蒙蔽了眼睛。

“其实……”艾格妮丝的姿态让昆娜对自己的计划也快没信心了，只是，现在的她已经别无选择了，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你知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我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从没觉得自己像现在这样没用……”

“嗯，我看到了。”在昆娜长长的停顿中，艾格妮丝终于回了一句，“所以，你是来寻求我的建议吗？”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昆娜找自己的原因了，即使这个原因很不靠谱，毕竟在工作之外，她们俩几乎没什么交集，但除了这个，她也想不到其他原因了，总不可能昆娜在这时候突发奇想，想要和她来一段亲密关系了，那样的话，她自己都要怀疑对方的动机，更要怀疑对方的人品了——当然，昆娜现在的人品已经很存疑了，但这是另一回事了。

“呃，差不多吧。”真要昆娜自己提出吃回头草这种事，哪怕以昆娜的厚脸皮，她一时也有些放不□□段，只能想着先不咸不淡地聊两句，再慢慢进入正题了。

“好吧，那我的建议是，你要不要考虑向萨莉她们道个歉，然后主动退出比赛？”艾格妮丝认真地说道，这也是她认为昆娜此刻最好的出路了——发生了这种丑闻，难道昆娜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参加比赛吗？哪怕她自己可以，观众们也不会同意的。艾格妮丝不认为事情在短短时间内发酵到这种地步，观众们还会买昆娜的账。

“什么？！”昆娜不可置信地叫了出来，她打电话可不是为了听这种bullsh*t的建议，也不是为了让别人劝自己退赛的，哪怕在昆娜最糟糕的打算里，都绝对没有退赛这种选择！让她就这么放弃一夜成名的机会，一下子回到那枯燥乏味的工作中去，那比杀了她都难，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你在和我开玩笑吗？！”昆娜几乎是质问般地说道——说真的，对其他人的话，此时此刻的昆娜未必会这么不客气，但对曾经对自己予取予求的艾格妮丝，昆娜总会不自觉地摆出这样的高姿态，毕竟过去对方给了她太多的忍让。

“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艾格妮丝皱了皱眉，第一次对昆娜产生了少许厌烦的情绪，“说真的，昆娜，现在的你还能怎么办呢？你做了那么糟糕的事，别告诉我所有人都在诬陷你，你是无辜的，看看你自己说的那些话，看看别人的那些证词，看看那板上钉钉的视频，我们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你就别辩解了。”

艾格妮丝一句话堵住了昆娜想要狡辩的嘴，某种程度上说，她对昆娜其实挺了解的，但她过去不了解的是，昆娜身上的那种不择手段，那种损人利己，那种自私自利的部分，不过，现在，她也差不多了解了。

“有一句说一句，现在是互联网时代，各种真实信息、虚假信息传播得比什么都快，你也不可能指望别人都不知道这件事，不是吗？事实上，我更相信，大多数这个节目的观众都多少了解这些事了，而少数不知道这件事的人中，最迟到晚上，也会被同事或者家人告知这件事，然后他们也会知道。我想，恐怕只有完全与世隔绝的人才会不知道这些事吧。”

艾格妮丝暗含讽刺的话语让昆娜哑口无言，更有一种淡淡的难堪萦绕在昆娜心头，尤其对方还曾是她的追求者，这让她越发恼怒，只是她毕竟还要用到对方，所以现在还不能发作而已，但昆娜保证，只要自己能渡过这一关，一定让对方从哪来滚回哪里去！

“所以，我才建议你和萨莉她们道个歉，再公开宣布主动退赛，这样至少能让你显得有担当一点，而不是在之后的比赛里，承受观众们的嘘声。我敢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观众们绝不会给你任何欢呼了。现在离开，你好歹还能有一个体面的退场，能让人高看你一眼，给人一种真诚认错、知错能改、勇于承担、自己为自己负责的印象。”

艾格妮丝不知道昆娜的心理活动，只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负责地给出了她的建议，而这也是她的良心话，换做她在昆娜的立场，她就会这么做。即使事情已经发生，且再无挽回，那当然只能及时止损了。不过，话说回来，以她的性格，她也做不出昆娜干的这些破事。

“……这不可能。”昆娜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咬牙给出了自己的回答，但她仍记得自己的计划，所以语气显得比较克制，但心中的不忿还是多少显露了出来，“说真的，你这么怂恿我跟萨莉道歉——不是跟柏莎，而是萨莉——你该不会对萨莉有什么想法吧？”

昆娜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但敌人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出现在自己的爱慕者（注：曾经的）口中，她真的完全忍受不了！哪怕是过去的追求者，那也是追求者啊，就算变心，也不可以变心到自己的敌人身上去吧！萨莉简直欺人太甚！

如果伊莉能听到昆娜的心声，那就真的要无言以对了——昆娜和她的追求者的那些事，和她有什么关系？从头到尾，她和对方就没有半点交集好吗？哪怕昆娜迁怒，那也迁不到她身上好吧，这已经不是莫名其妙，而是不可理喻了。

而如果艾格妮丝知道的话，也许会第一次对昆娜露出冷笑，连表面的敷衍都不会给昆娜了——不说她和昆娜从没开始，昆娜也没给过她任何回应，哪怕有，也是欲拒还迎的利用，从没有过真心的相交吧。既然如何，昆娜凭什么管她？再退一步，哪怕她和昆娜曾经真的有一段过去，但在分开之后，昆娜也管不到她身上吧。

可惜，艾格妮丝听不到昆娜的想法，所以回答的也比较客气——

“也许吧。”艾格妮丝顿了顿，到底没有否认，说实话，她不认为这有什么否认的必要，她和萨莉是不可能有什么，两人素不相识，她认识的萨莉是电视里、是比赛里的萨莉，不是生活中真真正正的萨莉，而萨莉更是完全不知道她这个人，两人在未来更不会有什么交集，所以这种好感也只是好感而已，被人知道也没什么。

“你！”但在昆娜听来，这可不是“没什么”的事情，哪怕自己确实没和艾格妮丝有过实质性的发展，但对方曾经喜欢过她，这是真的吧，而现在，对方却喜欢上了萨莉，那个总是坏她好事的b**ch！哪怕明知两人不会有发展，明知这一切与自己无关，但这种被辜负、被背叛的感觉还是那么鲜明，鲜明到让她想吐，想让这两人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不，从世界上消失，最好从没在世界上出现过！

“这没什么吧。”艾格妮丝可不知道昆娜崩溃的内心，她的态度可以说是相当坦然了，“说实话，有我这样想法的人应该很多，不是吗？那么多人喜欢萨莉，我已经表现得够节制了，据我所知，有些人都准备换工作去波士顿了，那是萨莉就读的大学所在的城市。”

“什么？你确定？这应该只是别人在网上随口说说吧……”哪怕明知这不可能，但昆娜是真的惊了，她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那些人就没有点自知之明吗？哪怕她再不喜欢那个b**ch，也不觉得对方是那种随随便便就答应和别人在一起的人啊，就算换去对方所在的城市工作，也不会改变这一点吧。那个女孩才不会这么轻易被打动呢，就她看到的，网上爆料的消息中，无论是高中，还是大学，那个女孩身边可从没缺过出色的异性啊，但她连适当的利用都不会，从来都是有点苗头就直截了当地拒绝，这简直是对身边可利用资源的一种浪费！——某种程度上说，并且昆娜绝不会承认的就是，她有一点羡慕嫉妒恨了。

“这是真的，并不是虚假传言。”艾格妮丝在电话这头耸了耸肩，“你知道我的工作，我本来就是给人提供工作咨询的。”艾格妮丝在本地一家猎头公司工作，“最近确实有一些人来咨询异地换工作的事情，虽然人数很少，但初衷就是如此。毕竟，不是人人所在的工作都在波士顿有分部，只要争取调任就可以的，更多的人确实只能换工作不是吗？

而且，在网上我也接到了一些这方面的咨询，萨莉的粉丝中不乏一些马上毕业，正准备工作的年轻人，很多人本来对工作城市没什么硬性要求，回到家乡或者留在大学所在的城市都可以，但现在，一些年轻人打定主意要在波士顿发展了。我想，这应该就是青春吧，也没什么好调侃的，说真的，如果我也刚大学毕业，或者再年轻五六岁，说不定也会这么做吧。”

但她到底不是那种可以义无反顾的年轻人了，她对自己现在的工作很满意，无论是工作内容，还是未来的晋升空间，都没什么可挑剔的。事实上，艾格妮丝觉得自己应该有希望在五年内成为公司的初级合伙人，这也是她给自己定下的短期目标。

“……”昆娜知道艾格妮丝不是那种说大话的人，事实上，她和艾格妮丝曾是同事关系，更准确地说，她在艾格妮丝手下做事，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助理，但这足够她了解对方的性格了。如果不是她在相处中渐渐察觉到艾格妮丝对她抱有的异样心思，说不定两人能成为一定程度上的朋友也说不定，毕竟她也很欣赏艾格妮丝在工作上冷静而精准的判断和圆滑又不过于世故的行为处事，但她确实不希望两人在私人感情上有什么发展。

说真的，她完全接受不了同性之间的那种感情，无论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或发生在别人身上，那都太恶心了，上帝都不会允许这种事的存在，而这也导致了她的最终跳槽——不过，这倒不是说她在跳槽之前，没有利用艾格妮丝对她的这份好感，来获得一些工作上的便利。事实上，如果艾格妮丝不是女性，她说不定会乐于和对方发生点什么，就像她和后来公司的上司那样，而与对方的这层关系，也是她跳槽的最直接原因。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妨碍她问出一个问题——

“所以，你现在是萨莉的粉了？为她投票、为她点赞、为她转发的那种？”昆娜不 知道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没有酸溜溜的，但她知道自己的内心确实很酸，如果艾格妮丝真的给出了肯定回答，她不保证自己不会生吃了萨莉！

“咳…”艾格妮丝轻咳了一声，没有给出肯定回答，但也没有否定，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你真的给那个b**ch投票了？”得到了变相肯定回答的昆娜快要尖叫了，她几乎是质问般地喊了出来，“你以前明明很看不起那种为真人秀明星投票打call去现场的人的，总说这是在浪费时间，有这点精力，做点什么不好，但现在你却在做这些事！”

最重要的是，做这些事就算了，人总是会变的，昆娜能理解这一点，但她不能接受的是，艾格妮丝竟然在为萨莉，为她的敌人做这些事，而不是为自己，为她曾经喜欢过的人！

“你说谁b**ch？”艾格妮丝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

“我说萨莉是b**ch，一个彻彻底底的b**ch，不要脸的b**ch，该死的b**ch！”昆娜已经气红了眼，不顾一切地喊了出来，“你喜欢谁不好？为什么要喜欢那个b**ch！我很讨厌她，你不知道吗？你为什么会喜欢她？”

“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她？我不仅喜欢萨莉，如果有时间，我甚至愿意在决赛现场为她加油，而不是为你加油，懂吗？”艾格妮丝声冷心更冷，此时此刻，她终于意识到，昆娜从来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模样，应该说，她喜欢的那个昆娜，应该只是昆娜刻意表现出来的那一面而已，而且还不确定是对方真实还是虚假的那一部分。

“说真的，昆娜，我们本来就是只比陌生人好一点的前同事关系，你并没有资格来干涉我喜欢谁，明白吗？更重要的是，早在你最后一次跳槽的时候，我们就再没任何关系可言了。所以，不要再自以为是了，以及，注意你的言行，昆娜，至少，在我面前，永远不许对萨莉用那个词，永远永远。”

艾格妮丝几乎是半含警告的说了最后一句话。

——那我们现在来发展除了前同事以外的关系还来得及吗？

听到艾格妮丝的前半句话，昆娜本来是想这么问的。

但在听到后半句时，听到那句“不要再自以为是”时，昆娜终于放弃了自己的打算——无论她有什么计划，面对这个对自己再无半点情分的人来说，都是无意义的。对方绝对不会配合自己，无论她是为了保护自己，还是为了对付萨莉，尤其是后者，对方只怕会毫不犹豫地站到萨莉那边，干干脆脆地出卖自己吧。

想到这里，昆娜彻底死心。

她有万般算计，却没算到对方早已选择了萨莉的阵营！

至此，她计划中的所有保护伞，无论是代表les的少数群体利益，还是由此更进一步的女性权益，全部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那本来是一招妙棋的，她都计划好了，自己对现男友的冷漠旁观死心分手，然后认识到自己的真心，冲破了现实的藩篱，转投前女友的怀抱，

多么感人肺腑的故事啊！

尤其是前女友这一点，是她尤其为自己自鸣得意的算计，那么一来，两人的感情也不会过于突兀，只会让人感到理解、真实，在此时负面浪潮中的彼此支持也会显得格外可贵！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终究不可能实现了，而这都是因为——

萨莉！萨莉！萨莉！！！

昆娜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砰的一声把自己的手机砸向了地面，就像砸向那个总是坏了她好事、却又毫不在乎的女孩那样！

她发誓，有机会，她一定要让那个女孩付出代价！

但……

问题是，她真的有机会吗？

昆娜颓然地坐到了沙发里，背脊不堪重负地弯下，埋在双手掌心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绝望的神色，这也是她第一次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

艾格妮丝听着对面重物落地碰撞的声音，平静地挂掉了这则不该有的通话。

她早该明白的，昆娜并不是值得她喜欢的人，幸好，现在明白也不算太晚。

这么想着，艾格妮丝关掉脸书，看了看自己的日程表，继续进行自己未完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