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朱云本人,也并不快乐。
情劫未渡,师父不许他回去,但是被卫襄那样询问过以后,他就非常怀疑师父是不是瞒了他什么事情。
不然,为什么会因为一个根本不确定何时会来的情劫将他赶出来四处游荡呢?
好在晌午时分,睡够了的卫襄做出了一个决定,及时缓解了他的忧虑:
“你就先留在舶来城四处逛逛吧,我们去火云宗看看。这样一来,你师父不至于怪罪我,我们也能替你打探打探宗主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朱云一听这话,原本烦乱的心绪总算是安定了许多,他对此毫无异议,连忙跟卫襄道谢:
“多谢襄襄……不,多谢卫仙子。”
朱云这改口改得突然,卫襄悄悄地看了尉迟嘉一眼,以为是尉迟嘉又在盯着朱云。
但是她发现,尉迟嘉根本就没看朱云,往日那种看到朱云就提高警戒的情绪,此刻是半点儿也没有了。
难道,这家伙忽然间就想通了,变得通情达理,不再胡乱吃醋了?
卫襄心底暗喜。
但是一行人沿着长陵山脉前往火云宗的路上,她才知道是自己想错了。
胖胖悄悄地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卫襄:
“……小姐姐,你说,朱云这人是不是脑子有坑?喜欢一个人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变就变?难不成今天还喜欢这个人,明天就立刻能去喜欢另一个人了?简直是荒谬!”
“呦呦,胖胖很不错呀,居然对爱情有了这么深刻的了解,不错不错!”卫襄对胖胖的这种爱情观连声夸赞。
卫襄听胖胖说了整个事情经过,只有那么一刹那的惊讶,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虽然在人的意料之外,事实上,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因为这些日子她可没少发现狐狸精和朱云眉来眼去。
她先前还觉得以狐狸精的见识和阅历,未必看得上朱云这样单纯的男人。
可现如今看来,两个人只要看对了眼,什么性格经历,统统都是不作数的。
就比如这次前去火云宗,西泠都要跟着去,偏生狐狸精要留下来陪着朱云。更难得的是,狐狸精对以前的男人都是不走心的,这一次对朱云,听起来倒像是上了心的样子。
只不过,这份心最后到底会不会有结果,谁也说不准。
所以卫襄想来想去,最后叮嘱胖胖:
“这件事情呢,咱们都不要在去狐狸精面前打探,顺其自然,让他们自己好好想清楚,将来会不会在一起,也是他们自己的造化。”
“好,我听小姐姐的。”胖胖乖巧地答应了。
“乖。”
卫襄又夸了胖胖一句,就转过头去和尉迟嘉说这件事:
“你说,我要不要掐指算一算,看看他们最后到底会不会有结果?”
“算?感情这种事情,不好算啊。”
尉迟嘉不喜欢卫襄再为朱云费心了,拍了拍她的脑袋,阻止了她这个念头:
“情之一字,皆看个人造化,谁也看不清谁的以后的。你既然知道不让胖胖插手,就应该知道我们也最好不要插手。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内心都看不清楚,那他得不到所爱之人,也是必然。”
“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卫襄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彻底将朱云和狐狸精的这段“缘分”抛诸脑后了。
的确是这样的,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内心都看不清楚,不知道自己对另一个人的感情是什么样子的,那结局,注定会是一场悲剧。
可惜,可惜啊。
卫襄心中感叹。
长陵山脉,火云宗所在的山间,依旧是一片仙气缭绕的仙家气派,卫襄还没走到火云宗的山门前,就能看到火云宗护山大阵明晃晃地罩在火云宗上空,牢固地守护着火云宗的广袤天地,看起来一点儿受损的迹象也没有。
卫襄提了一路的心立刻就放了下来。
这护山大阵看起来完好无损,那至少说明,火云宗并没有被别的门派欺负,也没有面临什么灭门之祸。那么松陵子是为了保护朱云才将他赶出来避祸的这个假设就不成立了。
一放松下来,卫襄就没有先前那样戒备万分了,大摇大摆地就进了火云宗。
火云宗看门弟子这两年来也换了几茬,如今看守山门的这批弟子见了卫襄,愣是没一个能认出来的。
毕竟卫襄在火云宗停留的时日实在是太短,就算当时也掀起了一些波澜,时日已久,也都被掩埋了过去。
所以卫襄刚刚一靠近山门,就被人客气地拦住了:
“足下何人,还请报上名来!”
“我啊,我是你们火云宗的客卿,也是你们符堂的堂主呢。”
还好卫襄之前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拿出了朱云给的火云宗印信,向着那守门弟子做了自我介绍。
那守门弟子将印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确定是真的,可是这人……
“请您稍候,我去通禀我们堂主一声。”
那弟子一溜烟儿地跑了,剩下几个弟子虎视眈眈地盯着卫襄一行人。
这就让卫襄觉得没意思了,她才走了多久啊,火云宗就没有她的传说了呢。
不多时,那个弟子回来了。
不过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一群人一起回来的。
离得老远,他就朝着守卫山门的其他人大声喊道:
“快,快,抓住他们!他们就是偷盗我们火云宗宝物的盗贼!”
卫襄:……纳尼?!
那个谁,外事堂堂主是吧?给老娘等着!
卫襄在心里问候了一下那位外事堂堂主的祖宗十八辈,果断地选择好汉不吃眼前亏,转瞬间就匿了
老娘会隐身,害怕你们这些傻狍子?
卫襄带着轻蔑,带着不满,带着满腔的不愉快,从那些目瞪口呆,扭着脖子四处找人的弟子们身边走过,顺手给了一人一巴掌。
“啊!谁打我?”
“谁打你了,明明就是你打了我好不好?”
……
山门处的弟子们打成一团,山门内的气氛,也不怎么好。
卫襄悄悄地溜达到符堂,发现曾经熙熙攘攘满符堂的弟子,只剩下那么寥寥几个,在拿着次品朱砂百无聊赖地鬼画符。
“这都画得什么鬼东西!”
卫襄凑过去看了几眼以后,相当不满意:
“水灵呢?我临走的时候把符堂交给她,她就这么管的?”
卫襄里里外外找了好几圈儿,都没有找到水灵的踪影。
一气之下,卫襄决定直接去找松陵子,拽着尉迟嘉就往仙云殿飞去:
“走走走,我要去问问松陵子,是不是真的打算就这么让火云宗的符堂衰败下去!”
仙云殿,松陵子仿佛正在等着卫襄到来一般,卫襄和尉迟嘉以及身后的小妖怪们一踏进仙云殿的门,就看见了高高坐在掌门之位上的松陵子。
老头儿还是那副仙气飘飘的模样,只是看着卫襄和尉迟嘉的眼神,明显不善。
“你们,终于来了。”松陵子朝着他们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随后一挥手,原本空荡荡的大殿中,忽然涌出十来个中年男子,将卫襄和尉迟嘉团团围住。
卫襄扫了一眼,认出这些人都是火云宗各个堂的堂主和副堂主。
但是里面依旧没有水灵的踪影。
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卫襄没有再继续隐匿,慢慢地露出了身形,朝着将他们包围起来的那群堂主们嫣然一笑:
“好久不见啊。”
面对卫襄这样和善的微笑,那些堂主副堂主们一愣,呼吸都有些停滞
但这并不是因为眼前这女子的美貌,而是因为,他们也曾有过和平相处,相谈甚欢的时候啊,现在,却要生死相向。
这,都算什么事儿啊。
可是宗主的命令,谁又能违抗呢?
似乎是看出了他们复杂的心情,卫襄明亮的眸子越发变得明**人,如同明晃晃的利刃一般逼视着他们,一字一句地问出了一句话:
“各位,你们难道就没有觉得,你们亲爱的堂主大人,有点儿不对劲吗?”
空旷的大殿里回响着卫襄清脆的声音,像是在一片安静的湖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湖面的平静瞬间被打破。
很快,就有人迟疑着出声:
“哪里……不对劲?”
“哪里都不对劲啊。”
卫襄手臂一转,直直地指向了高处满脸冷然的老头儿:
“你们看,他的衣服不对,发髻不对,拿剑的手不对整个人都不对!”
衣服不对,发髻不对,拿剑的手不对?
这算是什么不对啊?
原本心中打鼓的人顿时泄了气。
但是另一些人的眼睛却在一瞬间亮了起来
是的,的确是哪里都不对!
从前的宗主大人为人谦和低调,对于衣饰之类的向来并不在意,常年身穿暗红色道袍,头发也是简简单单地挽成一个发髻,以紫檀木簪挽在头顶也就罢了。
可是如今的宗主大人,却于衣饰之上极尽华丽,不仅衣服上一定要有华丽的纹饰,就连发冠,也非寒冰之玉不戴。
而最最诡异的是,从前的宗主大人一直都是右手持剑,现在的宗主大人,却是左手持剑,当有人提出质疑的时候,宗主大人只说是右手受了伤,暂且用左手
但是一个从来都没有用过左手持剑的人,真的可以如此熟练的吗?
大家并不是不怀疑,并不是真的傻乎乎没有疑心,只是宗主的实力远超火云宗众人,几百年来,都没有人能轻易挑衅宗主,大家只能装聋作哑,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只要门派没有危险,就都默默地咽下了心中疑惑。
可此时此刻,听到眼前这个女子将这些诡异之处如此直白地揭开,原本就心存疑惑的那些人心底的怀疑也就如同沉睡了一个冬季的种子一般,在瞬间破除而出,甚至立刻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是啊,他们斗不过宗主,无法对如今的宗主提出质疑,但是眼前的女子可以啊!
大殿里的气氛在一瞬间就变了。
原本还笃定的坐在宗主之位上的松陵子也几乎是在一刹那察觉到了这种细微的变化,随即冷哼一声,拂袖而起:
“是人都会变,即便我与从前有些不同,又如何?妖女,少在这里妖言惑众,还不束手就擒!”
松陵子是做了几百年掌门的人,此时一怒,看起来气势凌人,骇人得很,但卫襄明亮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说你要是一直不说话也就算了,我还猜不出来你是谁,你现在这么一喊,我倒是想起来你是哪一位了鸿钧真人,借别人的躯壳耍威风,很好玩吗?”
“什么?什么鸿钧真人?鸿钧师兄不是病了吗?”
“她是说宗主大人已经不是宗主大人了,被鸿钧师兄夺舍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卫襄一句话直接就把蒙在众人面前的那层布给捅破了,让他们不得不直面那个谁也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众人的议论和质疑声中,刚刚还怒发冲冠的“松陵子”顿时显得格外尴尬。
但很快,这份尴尬就转化成了恼羞成怒,“松陵子”再也沉不住气了,干脆左手持剑,飞身朝着卫襄杀了过来:
“妖女,住口!”
“嘿,老娘等你多时了!”
卫襄高高兴兴的从怀里掏出了混元鼎,朝着松陵子就笼罩了过去。
什么夺舍,什么装神弄鬼,什么借尸还魂,她卫襄没见过呀?
这人真是班门弄斧,笑掉人的大牙!
心怀对“松陵子”的嘲笑,卫襄,轻轻松松就将不可一世的“宗主大人”
收进了混元鼎中。
围观的堂主们瞬间傻眼儿:……这,这算什么事儿啊!
之前只是怀疑宗主大人的魂魄被人给调包了,现在连宗主大人的躯壳都要没影了吗?
卫襄也没空理会这些从头到尾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人,她饶有兴趣地朝着混元鼎中看过去。
只见原本还是松陵子样貌的人,在混元鼎中已经露出了真容,正是鸿钧那个死老头。
卫襄“咦”了一声,惊讶不已:
“原本以为你是夺舍,现在看来你不是夺舍呀,好吧,赶紧老实交代,你把松陵子那老头儿给弄哪去了?”
“我不会告诉你的,你若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让整个火云宗陪葬!”
眼看不对,鸿钧开始叫嚣。
卫襄笑了:
“尉迟嘉,来来来,让他见识一下,咱们敢不敢动他一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