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整个火云宗弟子的情绪波动达到最大,几乎是人人都因为想爹这件事泪流满面。
朱云擦了一把眼睛,瞅着同样眼泪汪汪的师父:
“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时机到了。”
松陵子抹了抹眼睛,尽量不让徒弟看到自己的失态,抬脚就往仙云殿后面的密室走去。
朱云也连忙跟了过去。
果然,松陵子一踏进密室,就有一种莫名想要下跪膜拜的感觉不用说,那位父神一定是恢复到了全盛时期了!
但是,人去哪儿了?
松陵子在密室里找了一圈儿,都没能看到卫襄的影子,只看到尉迟嘉将一个小鼎捧在手心里,正全神贯注地往小鼎里看。
松陵子走了过去:
“卫仙子呢?她去哪儿了?”
“她在这里。”
尉迟嘉将那小鼎放在床帐之内,双手挥舞,一道道金芒再次朝着小鼎笼罩了过去,不过倏忽的功夫,卫襄的身躯就已经再次出现在了床帐内,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松陵子和朱云齐齐傻眼儿
尉迟嘉是在变戏法儿吗?
身为火云宗的大佬,他们能将阴魂在一个容器里装来装去的,但是一个大活人,他们是根本做不到的!
松陵子顿时就更加小心谨慎起来,他停下了上前的脚步,双手挥动,现在自己和徒弟面前布下了厚厚的一层结界,才警惕地喝道:
“尉迟嘉,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在让他回到万年以前啊。”
充斥着金光的床帐内,女子的容颜也带上了淡淡的金光,尉迟嘉绝美的容颜在这光芒的照耀下,虚无缥缈得不像是真人,也让人十分怀疑他说这话的真实性。
但是原本一直漂浮在女子身体上方的虚影此时的确在渐渐凝实,很快就现出了清晰的身形
那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身影,有着山岳一般伟岸的身躯,和日月一般耀眼的容颜,轻飘飘地浮现在密室的顶端,冷冷地俯视众生。
“尔等凡人,先前对我多有不敬,今日,我就要让你们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
虚影冷冷地开口,声音如同金玉相击一般铿锵,唯独听不出半点应该属于父亲的慈爱和温柔。
松陵子已经全然明白了,那个小鼎,必然是什么稀世宝器,连这样残破的魂魄都能给修复出本貌来。
可现在也不是琢磨稀世宝器的时候,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这个所谓的“父神”招来天地的镇压,然后一起出手,将其诛杀!
确定这道虚影因为太过得意,已经暂时和卫襄的身体分开之后,松陵子双手隐在背后,悄悄地在身后对着徒弟做了个手势,然后对着投过目光来的尉迟嘉微微点了点头。
跟在师父身边多年,朱云对于师父的一举一动还是比较了解的,他立刻做出了判断开门,叫人!
朱云撒脚丫子就去开了门,与此同时,松陵子一边抬手飞快地打向虚影,一边飞快地向着门边退去,随手将一枚符纸朝着门外掷了出去!
尉迟嘉则是抱起卫襄的身躯,飞快地赶在松陵子之前,掠出了门外!
“我的身体!”
虚影发出愤怒的咆哮,如雷电一般追了出去。
密室的门洞开,大殿外面矗立着无数面明光湛湛的镜子,因为贴了诛神符,发出刺目的光芒,像是燃烧起了白炽的火焰。
而在镜子的两侧,数十名火云宗弟子手持长剑,肃然而立,陈景站在所有的最前面,手中那柄曾经斩妖除魔的利剑锋芒吞吐,直直地对着密室门口。
朱云跑出来的时候,一眼看见眼前这一幕,刹那间心神震荡,几乎生出一种自己会被无情诛杀的错觉!
好在他早就料到师父要搞事情,也只是稍微震惊片刻,就飞快地抽出自己的长剑,加入了那些弟子的行列。
随后,尉迟嘉和松陵子的身影先后掠了出来,紧跟在他们身后的,就是父神的魂魄。
“站住,把我的身体还给我,那是我的!”
占据了这具完全至极的身躯这么长时间,这道残魂发自内心地认为这就是自己的身躯,怒吼着扑出了密室。
迎接他的,是万年都不曾再见到过的炽热光芒,还有,自头顶轰鸣而下的天雷!
一道道奔雷符在仙云殿上空和四周爆开,电闪雷鸣包裹了仙云殿,雷电的轰鸣声如同滚滚浪潮,冲击得整个仙云殿都一阵阵颤抖,咔嚓咔嚓的声响更是让人胆寒。
毫无预备地冲到了白炽光芒中的父神遗魂这才发现了不对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为什么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如此熟悉?
为什么那些将他团团围住的镜子像极了万年前他临死之前看到的那些劫雷?
劫雷?
不,不是像极了,这根本就是劫雷!
“不,我不要湮灭在这天地间,谁也别想再将我从这世间抹去!”
虚影发出愤怒而恐惧的咆哮,转头就要回到那间密室中,但已经晚了。
密室的门以及关上,从仙云殿各个角落飘然而出的长老和堂主们已经迅速联手,在这白炽的光阵之外,布下了压制的结界,而被一柄柄长剑接引而来,穿过仙云殿,落入这个光阵中的雷电,也越来越密集,几乎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这些雷电不再仅仅是奔雷符引来的雷电,而是带着紫金之色,这是地地道道的劫雷!
这是上天对于一切敢于超越他,违逆他的存在的诛杀之雷!
原本悄无声息浸润在火云宗每一个角落里的父神之力,就在这毁天灭地的雷声中快速消退,快速衰弱,很快消失不见。
眼泪汪汪的火云宗弟子们如梦初醒一般面面相觑:
“刚才怎么回事?我为什么哭啊?”
“你说你想你爹了,所以你才哭的……”
“我爹?我爹早都化成灰了……”
仙云殿的雷网之中,原本已经现出原貌的父神遗魂,再次被压制,重新化成了一道虚影。
“我生于混沌之中,鸿蒙之初,我创造了这个世界,我创造了这方天地,结果你们却想要抹杀我的存在……为何如此忘恩负义?为何如此卑劣?”
虚影在白炽的光阵中挣扎着,咆哮着,质问着。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一道道的诛神符源源不绝地融入到这个光阵中,将他彻底压制。
半个时辰以后,光阵周围的镜子几近碎裂,劈下来的雷电也渐渐变弱,因为光阵中那个原本散发着神气息的虚影,此时已经化作了一道扁平的影子,淡淡地铺展在地上,随时可能消逝。
“……真是愚蠢的凡人啊,你们居然帮着天道来镇压我……我超越了他,所以他要诛杀我,而你们,你们终有一日也终将超越天道的力量,到时,谁来帮你们?”
毕竟曾经身为神,即使只剩下最后的残魂,父神遗魂的声音也仿佛利刃一般穿透人心,带着直击人心的蛊惑。
几个守护结界的长老被这话说得心神一阵不稳,心口一阵绞痛,纷纷吐血,结界差点儿破碎。
松陵子见时机差不多了,直接纵身入阵,双手结印,一道道灵力朝着地上的影子压了下去,尉迟嘉手心里的金芒,也随之而下,两人合力将那道淡淡的影子直接击碎。
影子彻底破碎的一瞬间,周围的镜子也再支撑不住,尽数破碎。
在满地的碎片中,那缕魂魄的碎片如同光点一般,盘旋飞舞,最终凝结成了小小的一粒白色的珠子。
四周彻底安静下来,之前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幻梦,所有人都盯着这粒如同珍珠一般的小珠子,久久无言。
但最后响彻在他们心底的那道声音,却余音袅袅,许久不曾散去
“你们太蠢了……你们联手天道将我封印……终有一天,你们也会被天道诛杀……因为修仙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
这道声音带着无尽的遗憾和不甘,就这样在所有人的心头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
就连松陵子,也有片刻的神情怔忪,过了好一会儿,才挥挥手,命受伤的长老们退下歇息。朱云也才反应过来,带着火云宗弟子们收拾残局,忙乱了起来。
而那颗掉落在地的白色珠子,被陈景捡起来,送到了松陵子面前。
松陵子将那颗珠子托在手心里,看向了尉迟嘉:
“这颗珠子,你要不要留着?”
“不必了。这颗珠子里面封印着父神最后的魂魄,必须由火云宗这样的仙门镇守,才能保证他没有再出来的那一日。所以,还是烦请宗主保管吧。”
尉迟嘉摇摇头,干脆地拒绝了。
松陵子就毫不犹豫地将那珠子揣进了怀里:
“我想也是,这珠子其实就是个祸害,我就替大家守着它吧。”
“嗯。”
对于松陵子是否有其他的打算,尉迟嘉并不在意,淡淡地应了一声,就将目光放回了卫襄身上。
之前他抱着卫襄冲了出来,就将卫襄交给了一直守在门外的祝言。
此时终于将父神封印,尉迟嘉就直接带着卫襄回了之前他们居住过的云霞楼。
因为离开的时日尚短,云霞楼的一切依旧如故,卫襄被尉迟嘉重新放在了纱幔围绕的大床上,继续沉睡。
此时没了火云宗那些弟子在侧,祝言能大大方方地现身,被祝言各种藏各种掖的那几只妖怪也全都出来了。
蛇妖小笨是一直盘在尉迟嘉手腕上的,西泠藏在祝言的袖子里,小白则是负责照顾自己的龙鱼弟弟,还有自己那个不靠谱的爹。
此时几只都出来了,黑压压站了一片。
尉迟嘉安顿好卫襄,一回头看见,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们各自有各自的去处,不必一直跟着我。”
祝言低着头不说话,蛇妖就眼神睥睨地看着自己的“小舅子”,以及自己的“岳父”:
“小白和我是要跟着主人的,但是你们……北海这么大,你们自由了,可以自己走了。”
“我们不知道该去哪里呀,我就想跟着姐姐。”
龙鱼在小白怀里扒紧了小白的袖子,奶声奶气地说道。
反正他也看出来了,跟自己那个不靠谱的爹比起来,跟着姐姐要好得多。
黑袍大叔则是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我不走,我不能走,我得留在我女儿身边!”
“得了吧,你能有这份慈父之心?骗鬼呢你!”
西泠化作的白袍男子发出一声冷嗤,毫不留情地扒开了黑袍大叔的真面目:
“我看你就是觊觎仙长手里的寒冰本源!”
也不知道是不是西泠的话戳中了黑袍大叔内心深处的小算盘,黑袍大叔一下子就恼羞成怒地跳了起来:
“你这是污蔑!我什么时候要寒冰本源了,我是一条蛟龙,我要寒冰本源干什么,我又驾驭不了……”
“那你就是别有所图,反正你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废话,我当然不是好人,但我可是一只好妖……”
黑袍大叔和西泠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吵了没几句,就双双从窗口飞了出去
“太吵。”
尉迟嘉冷冷地抛出两个字,挥挥手,布下了一个结界,将他和卫襄彻底与剩下的一人三妖隔绝开来。
床帐内,沉睡的女子依然无知无觉,虽然呼吸绵长而安稳,但曾经熠熠生辉的眼睛,还是紧紧阖着没有睁开。
“襄襄,咱们现在就回东海好不好?我带你回东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尉迟嘉轻轻地将脸贴在女子的颈间,轻声说道。
尉迟嘉跟松陵子辞行的时候,松陵子惊讶地发现,之前被尉迟嘉牢牢看护的卫襄,又不见了。
松陵子瞧了瞧尉迟嘉手里那个小巧玲珑的镂空小鼎,忍不住问道:
“卫仙子这是,又被你装进去了?”
“嗯。”尉迟嘉点头。
松陵子觉得奇怪:
“那你就不怕我好奇之下,也对卫仙子这所谓的‘灵丹之体,重生之魂’有所觊觎?”
“不怕。”
尉迟嘉神情淡定:
“反正觊觎她的人非死即伤,我不怕的。”
松陵子脊背一寒:……
哎,如今这小辈啊,都太张狂了吧?
不过,光是瞧着那个小鼎上的花纹,松陵子就自动自发地生出一种敬而远之的感觉。
那种来自上古的沧桑气息,让人不由得心中生畏,他还是远着些吧。
松陵子很有自知之明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