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嘉!”
“你有什么话好好说,放开云舒师妹!”
众弟子见状,纷纷出声阻止。
虽说云舒今日所为让人心底颇为不齿,但云舒到底是蓬莱弟子。
而尉迟嘉,即使能留在蓬莱,却也尚未真正投入蓬莱门下。
此时眼见着尉迟嘉几乎能一把将云舒掐死,大家都急了。
贺兰辰最先赶过去,他直接就是一掌拍在尉迟嘉肩膀,尉迟嘉的手指稍微一松,云舒就被贺兰辰从尉迟嘉手中救了下来。
“贺兰师兄!”
云舒捂着脖子,躲在贺兰辰身后放声大哭。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可怖的尉迟嘉刚刚被尉迟嘉掐着脖子拎起来的那一刻,她确定只要自己一句话说得不对,他是真的会杀了她的!
从前她十分嫉妒师兄师姐们都护着卫襄,但她从没想过自己第一次得到大家的相护,居然会是这种事情!
贺兰辰虽然救下了云舒,但也没有多劝慰她,而是转身将神色冰寒的尉迟嘉给拉去了一边。
“方才小师妹已经很冷静的将这件事情撑了过去,你这个时候一冲动,岂不是将她所做的一切全部浪费了?既然芜青师叔选择了私底下和小师妹谈血符的事情,那就定然不会再对小师妹怎么样,你何必再这样?”
尉迟嘉垂头不语,脑中浮现的,却是刚才卫襄一个人坐在那里,接受所有人质疑的孤单背影。
良久,他才抬起头,看着贺兰辰,如墨双眸像是两汪寒潭,深不见底:
“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任何人欺负她更何况,她是为了我,才会被人如此为难。如果你真要与我作对,护着云舒,可以,但我警告你们,贺兰辰,如果襄襄因此受到任何一点伤害,我绝对会让你们蓬莱上下,鸡犬不宁!”
“呵,尉迟嘉……”
如果是从前的那个长安贵公子,跟他说这样的话,贺兰辰是绝对不会放在心上的。
可此时眼前这个浑身泛着肃杀之意的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再也无法等闲视之。
贺兰辰凝望尉迟嘉一瞬,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来:
“当日我将那秘术给你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你只是为了活下去,只是为了让小师妹永远都不再误会你,可如今,我发现我似乎错了。尉迟嘉,你猜一猜,如果小师妹知道你有这种念头,即使她不再误会你,她这辈子还会原谅你吗?”
“她这辈子最在乎的是蓬莱,我当然知道。”
尉迟嘉很快答道。
越来越大的雨点落在他的身上,让贺兰辰恍惚间有些瞧不轻他的脸色,但贺兰辰看得清楚,眼前人冷冽的目光并没有因此有任何的改变:
“可你也应该清楚,我这辈子最在乎的人,只有她。”
“你真是……虽然卫襄是我的师妹,但我真的想不明白,她怎么就值得你这样发疯?”贺兰辰有些无力。
这世上不怕一个人心狠手辣,就怕一个人执念成魔,对世上的一切再无禁忌,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对于贺兰辰的疑问,尉迟嘉回答的很简单:
“你不懂,当然,你这辈子也不必懂。”
被人如此鄙夷,贺兰辰忍不住气结,他指着尉迟嘉半晌,才无奈道:
“好好好,我是个傻子,我不用懂!”
“你放心好了,以后我们一定把小师妹当成祖宗一样供起来,绝对不让人再去招惹她,但你也要收敛一点,不要这样直接跟我们蓬莱的弟子动手,否则,你以为小师妹就不会伤心吗?”
尉迟嘉沉默了片刻,冷然道:
“你想多了,襄襄她不会为了不值得的人去伤心。”
……贺兰辰:我特么还能说点儿什么?
陷入爱情的人真特么疯狂!
程无心和沈良夜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云舒坐在雨中嚎啕大哭,形容狼狈,却完全没有师姐和师兄对师妹该有的怜惜心疼。
“这位云舒师妹,从前只是觉得她心眼儿多,今日看来,不仅仅是心眼儿多,人也是,一言难尽啊。”
沈良夜向来不会言语刻薄他人,此时斟酌良久,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程无心听了,也只是瞥了沈良夜一眼,没有搭腔。
云师妹是个什么样的人,就摆在那里,大家都看得见。
而现在大家看不见的,是芜青师叔到底要怎么对待小师妹?
蓬莱阁大殿之内,卫襄发下毒誓,行了礼之后,是准备告退的。
但她尚未开口,就又忽然被芜青扣住了手腕:
“这是什么?”
女子原本已经缓和下来的脸色,陡然间又盈满了杀气
卫襄手背上的印记,芜青是认得的,那只栩栩如生的艳丽蝴蝶,很显然就是她的镇魂兽幻蝶的同族!
这个胆大包天的东西,居然又惹了别的祸事?
“卫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手上的印记代表着什么?你知不知道幻蝶一族的可怕之处?”
芜青脸色铁青,语气严厉,如同疾风骤雨一般的斥责当头而下,几乎将卫襄给训懵了。
好在卫襄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解释:
“师叔,我是在大周边境遇到这只蝴蝶的……”
“即使遇到了幻蝶,你已经有了镇魂兽,你为何如此贪心,要将它封印在你手上?”
芜青心中焦躁,没等卫襄说完,就又劈头盖脸地训斥道。
她接着朝着卫襄伸出手:
“快点,将幻蝶给我交出来,这件事情我来解决!”
“师叔的意思,是您要帮我解决这件事?”
卫襄刚从芜青的训斥中回过神来,又被芜青的态度震惊了,一种难言的滋味瞬间弥漫在心头
师叔是不是以为她又闯祸了,私自逮了幻蝶,所以想要帮她解决善后?
从前卫襄只觉得芜青严厉而偏执,但此刻,她居然从这严厉中,窥见了芜青对于她,最大的庇护。
幻蝶一族有多可怕,卫襄当然知道。
它们天生灵力高强,幻梦就是它们的力量,一只濒临垂死之境的幻蝶,都能够在整个镇子布下结界,令整个小镇的人陷入昏睡长眠,那幻蝶一族强者的力量,可想而知。
但是师叔虽然误解了她,却依然想着要为她善后。
这样的一个女子,前世留给她的印象,居然只是一个浅淡疏离的影子。
前世一心寻找长生药,最后为蓬莱招来大祸的她,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啊!
卫襄眼眶忍不住有些热,好在芜青的眼神十分冷厉,很快又将她这份动容压了下去。
芜青见卫襄迟迟不说话,以为她是不情愿,再次皱眉喝道:
“你自从入了蓬莱门下,就知道闯祸,不知天高地厚,难道连害怕都不知道吗?你再不将幻蝶交出来,一旦陷入幻蝶一族的幻境,当心睡到老死,保不住你自己的性命!”
“师叔……”
卫襄无奈地叹了口气,从自己的发间拔下了一支精美的蝴蝶簪子,双手捧到了芜青面前:
“弟子原本也是打算早课之后就跟师叔说这件事情的,刚才差点儿忘了,是我的不是,可是不是我不想将幻蝶交出来,而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将它弄下来啊!”
“什么?”
芜青愣住了,再次将卫襄的手腕扯到自己眼前细看起来。
大殿之外,德山老头扛着锄头晃晃悠悠,顶着越来越大的雨从山下走上来,一眼看见大殿前面聚集着诸位弟子,估摸了一下时辰。
然后皱眉看着扎堆儿守在大殿门外的弟子们,皱眉道:
“早课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你们这干什么呢?”
“回师父的话,是小师妹……”
韩知非向来害怕师父,此时一见师父皱眉,不由得就怂了,立刻上前回话。
不过没等他把话说完,程无心就伸手将他扯了回去,自己跟师父回话:
“小师妹正在大殿内听芜青师叔论道,我们身为师兄师姐,在此等候。”
韩知非是个傻子,说话常常不经脑子,程无心实在是不放心他说话。
“论道?”
尽管程无心已经回答得很小心了,但德山老头还是很敏锐的竖起了眉毛:
“是她又闯了什么祸,被你芜青师叔训诫了吧?哼,这也值得你们在这里等,散了散了!”
一得了师父这句话,一直双肘抱在胸前,远远站着的祁连立刻就拉了韩知非一把,悄声嘀咕道:
“走吧走吧,师父都发话了,别傻等了,反正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就算被师叔训两句,也没什么大不了!”
“什么她欺负别人?明明她今儿谁也没欺负,反倒是云师妹……”
韩知非看了一眼远处还在垂泪的那个狼狈的少女,到底没将难听话说出来。
毕竟那也是他曾经心仪过的女子,他并不愿意这种时候落井下石。
祁连一眼看穿了韩知非的心思,心里哇凉。
这家伙,是真的化身卫襄的狗腿儿了?连云师妹都能抛到脑后了!
“算了算了,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以后咱俩也分道扬镳!”
祁连愤愤地撒了手,自己转身走了。
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白发男子,却是转身,对着尚且抽泣不止的云舒伸出手去。
“白,白师兄?”
云舒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望着眼前白衣白肤白发,唯有瞳仁血色,如同妖鬼一般的男子,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才勉强唤了一声。
白翼点点头:
“起来吧,先跟我回去。”
说完也不管云舒愿意不愿意,就拖着她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动作甚至带着几分粗鲁,与他温和的嗓音完全不相符。
淅淅沥沥的雨水带着几分污迹从云舒原本洁净如同百合花一般的裙裾上淌下来,云舒手足无措地被白翼拽着,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
她红着眼睛望着白翼:
“白师兄也觉得今日的事情,是我做错了?是我心里有疑问,不该问吗?”
白翼笑了笑,眼睛比她的红多了:
“你做错了没有,自有师父论断,轮不到我。我只是觉得,你再待在这里,师父一会儿出来看见,难免会不悦。”
师父会不悦……说到底,还是觉得她错了。
云舒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又涌了出来,甩开了白翼的手,转身跑远。
白翼望着她的背影,仍旧是那副笑起来也很吓人的鬼样子,踏着雨滴溅在地上的小水花,慢慢地跟了上去。
有这么个蠢师妹,也是个令人头疼的事情。
如果是卫襄……卫襄的蠢还是有限度的。
蓬莱阁大殿的门再次打开的时候,雨势已经越来越大了。
芜青与卫襄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芜青风风火火走在前面,雨滴到了她的身周,就自动散开,她在雨中疾走,却洁净如初。
德山老头连忙喊住她:
“师妹做什么去?”
“我去召唤我的幻蝶,师兄你看着卫襄,让她别乱跑!”
芜青只撇下这么一句,就飘飘如仙地飞走了。
卫襄满眼艳羡地望着芜青远去的身影,老老实实地站在了廊檐下,哪里也不敢去。
快两个月没见自己的小徒弟了,德山老头心里其实也是挺惦念的,尤其是看她乍然间瘦了好几圈儿,也是心疼的。
但一想到这不争气的徒弟不知道又干了什么好事儿,居然要动用师妹的镇魂兽,德山老头就十分生气。
“去去去,雨里站着去!”
德山老头吹胡子瞪眼地将卫襄赶到雨地里,才背着手走入了大殿中。
“哎呀,小师妹怎么能淋雨呢,我去给她布个阵法,反正师父又没说不许用法器!”
韩知非连忙就要狗腿儿地过去给卫襄挡雨。
沈良夜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你是不是欠揍?小师妹是谁,用得着你瞎献殷勤?”
“二师兄你什么意思?”
韩知非呆呆地反问了一句,然后就看见远处撑着伞走过来的绝美男子,瞬间反应过来:
“哦,醋缸子又来了……真是讨厌。”
卫襄看着走到面前的人,的确也觉得很讨厌。
她仰头看了看头顶替她遮去雨滴的伞,然后往旁边挪了挪,甚是无情地打发尉迟嘉走开:
“我是蓬莱弟子,不需要雨伞这种玩意儿,你走吧。”
尉迟嘉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也跟着卫襄挪了挪。
大雨渐渐如同瓢泼,水气腾腾中,尉迟嘉的眼底闪过潋滟的朦胧之色:
“你不需要雨伞,可我需要为你撑伞,襄襄,别忘了你发过的誓。”
啥?发过的誓?就是皇陵墓道里那狗屁誓言?
卫襄冷哼:
“老娘就是不遵守誓言了,怎么滴,雷还劈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