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蓬莱,从半山腰向山顶望过去,是一派仙雾飘渺的神秘,但从山巅往下看,整个山林间一片荒芜。
尉迟嘉脚步匆匆地行走在山林间,寻找了一遍又一遍。
明明他是跟着襄襄一起出来的,但只落后了那么几步,就再也看不见人影。
等他匆匆赶去了蓬莱阁大殿,早已经人去屋空,一个人都没有了。
程无心和沈良夜也看起来似乎不怎么担心,但他却顿时有一种彷徨无依的恐慌她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消失在他眼前,他四处找,却找不到!
“襄襄!襄襄!”
他高声喊着,像一个迷失方向的孩童,在林间奔走寻找自己仅有的依靠。
“看来他对你还真是痴心一片啊。”
看着第三次从他们面前走过的男子,白翼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他转头看着身边看不出喜怒的少女,语气里有些调侃:
“看看你的心上人都急成什么样子了,你确定不出去叫住他?”
但眼神深沉的少女将怀里开始焦躁不安的猫按了回去,答非所问:
“白师兄,你我二人是一样的,不会再把大周皇帝的命令放在心上,但是他,或许跟我们不一样。”
“他么……”
白翼血红色的眼眸闪了闪,笑意狠绝: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不介意亲自动手杀了他,就像原本准备对小师妹你所做的一样。”
卫襄沉默了一会儿,点头:
“我明白了。”
这既是警告,也是威胁。
可是上辈子,为什么她都已经为蓬莱带来翻天覆地的灾祸了,白师兄都没有出手杀了她?
可惜了,那是上辈子的事情,永远不会再发生了,她也永远没办法知道了。
卫襄抬手,在眼前的浓雾中挥动了一下,抱着怀里的猫走了出去。
林间的小路旁,面容绝美却气度全无的男子正疯了一般拨开阻挡在他眼前的杂草和荆棘。
“就是在这里消失的,就是在这里啊……”
荆棘上坚硬的刺从他的手心手背划过,一道道血痕布满他的双手,如同涓涓细流一般的鲜血,滴落林间草叶上,宛如一路怒放的鲜花,醒目得让人心悸。
但他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只是在不停的寻找,带着掘地三尺的疯狂。
“尉迟嘉。”
卫襄望着那刺目的血花,到底还是出声喊道。
正在杂草荆棘之间疯狂寻找的男子猛然回头,双手都颤抖了起来。
“襄襄!”
他的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整个人越过遍地的荆棘,向着林间一袭海蓝色衣裙的少女扑了过来,猝不及防地将她紧紧拥在了怀里。
“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和我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知不知道!”
震惊当场的少女自然看不见已经埋首在她肩头的男子那通红的眼睛,但她能明显的感觉到,紧紧抱着她的这个人在发抖。
夹杂着害怕与失而复得的颤抖。
这……就算是演戏,也实在演得太逼真了吧?
终于反应过来的卫襄忍不住觉得有些可笑。
她忍不住推了尉迟嘉一把:
“只不过一会没见而已,何必这副样子,就好像我要死了一样……”
但她的话却像是更加刺激到了一个濒临疯狂的人,尉迟嘉紧紧箍着她腰的两只手终于松了松,一只手伸上来紧紧捂住了她的唇,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的声音喘息里带着执拗:
“不许说这个字,不许说!”
那样的分离,已经有过一次了,他再也承受不了第二次!
这种执拗让卫襄莫名的有些心慌,她试着推开尉迟嘉:
“尉迟嘉,你就算是演戏,你也要有个度,放开!”
但紧紧抱着她的人,就像是被什么禁锢了一般,仍旧死死地抱着她不肯撒手。
“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
他喃喃道。
她不懂,上辈子她先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听着柱国公府里里外外的哭声,蜷缩在角落里,笼罩着他的那种绝望。
而他带着她的骨灰,跋涉千里,出生入死的时候,就发过誓,如果能重来,再也不要有那样的分离。
再也不要有了。
这个执着的拥抱不知道过了多久,卫襄才感觉到男子有力的臂膀慢慢放松下来。
“以后你要去哪里,你要跟我说一声,不然找不到你我真的会疯的。”
男子如玉一般的脸上是令人心碎的祈求,让卫襄一瞬间产生一种自己好像是个负心汉一样的错觉。
原来被人不依不饶地纠缠,是这样的感觉啊。
可她是真的不懂呢。
他们之间,最多也就是曾经玩了一场你追我跑的把戏,连一次认认真真的相处都不曾有,到底哪里来的这般情深似海?
依靠着那一点点如同浮萍一般无根的情意,居然也能演出这样让人心底悸动的戏来吗?
卫襄心底五味杂陈,骤然间心乱如麻。
但她衣衫上渐渐浸透的温热,提醒了她一件事情。
她彻底推开了尉迟嘉,扯了扯自己的衣摆,果不其然,后腰处原本颜色鲜亮的衣服上,是一团一团晕开的血迹。
“你不是说你病已经好了吗?这是怎么回事?”她皱眉道。
尉迟嘉这才将手缩了回去,双手紧紧攥成拳放在了背后,脸上浮现出安抚的笑意:
“嗯,是已经好了,马上就不流血了,不信你看!”
片刻之后,他将双手再次伸了出来,摊开在卫襄面前:
“真的,你看!”
卫襄只觉得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晃了一下,仔细去瞧,却又什么都没有。
但眼前尉迟嘉遍布双手的伤痕处,已经不再流血了,倒是事实。
已经好了,却不回长安,这不是居心叵测是什么?
卫襄瞬间觉得自己成了白翼师兄,而尉迟嘉却成了从前那个动机可疑的自己。
她抬头,恶狠狠地看着尉迟嘉:
“既然已经就好了,就回长安去,别再跟着我,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尉迟嘉的神色渐渐冷静下来。
他看着卫襄,摇了摇头,唇角含笑:
“我不会走的,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这含情脉脉的语气和眼神……
卫襄顿时一阵恶寒,不行,再跟这个人待下去,她真是要疯了!
远处,渐渐传来大师姐的呼喊声:
“小师妹,你在哪里?芜青师叔找你!”
卫襄拔脚就走,落荒而逃。
她身后,身姿重新恢复了挺拔的男子幽幽跟了上去,手心里的星芒一闪而逝。
为了让她再也没有赶自己走的借口,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而这代价既然已经付出了,又怎么能轻易离开?
走是不可能走了,只有永远纠缠下去。
只有永远在一起。